《刑事》，最後兩場大戲，足足拍了一個星期。

為了防止宋雅再從高空中摔下來——好吧，是制片方害怕再付一筆高額違約金，劇組除了加強吊威亞前的安全準備工作，特別危險的戲份，還專門找了一個替身來演。

替身演員是第三天進入劇組的。是一個男孩。叫林時完。長相清秀，皮膚細膩，一身古裝行頭兒打扮完，婀娜的背影竟比宋雅還要美上三分。

姜冬元笑著打趣，“雅美啊，如果只看背影，林時完xi可比你還像女人。”

噢？宋雅挑眉，壞壞地一笑：“難怪哥哥要加戲，是不是心裏有什麽想法？不過，哥哥得悠著點，林時完xi還沒有成年，小心事情弄大，被媒體曝出去，哥哥可是要坐牢的。”

“謝謝提醒！”姜冬元咬著牙。一提起這事他就郁悶，本來想借著拍戲的機會最後再吻一次宋雅，結果，導演李明示突發奇想，把一場近景拍攝的戲，改成了360度全景拍攝，也就是說，姜冬元除了要跟宋雅親吻，還要假裝跟林時完親吻。

剛接到這個消息時，姜冬元與林時完都崩潰的哭了，尤其是林時完，剛剛出道，演的第一個龍套居然就有激，情戲，而且還是跟一個男人。雖然姜冬元前輩長得不賴，但是，但是……

“我不想演了。”林時完哭喪著臉對經紀人說。“我要回家。”

“你先冷靜一下，時完xi，不要盲目地下決定，這個機會多難得，剛剛出道就能與姜冬元前輩合作，你得珍惜啊！”經紀人苦口婆心。

林時完臉紅，撅起嘴：“可是，可是，要拍吻戲啊。”

“吻戲又怎樣？你以為姜冬元前輩很樂意拍嗎？說句你不愛聽的，時完，以你的資歷，能與姜冬元前輩拍親密戲，屬於中頭彩了知道嗎？”

經紀人說話的語氣很嚴厲，林時完紅了眼眶，像是舊社會要被繼父賣出去的小姑娘，嚅囁著說：“我想回家……”經紀人崩潰：“我也想回家，我想我媽了……”

因為林時完一直不肯換服裝，他的經紀人又不肯說實話，鬧得全劇組都有點兒焦慮。“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趕緊換人！”李明示對自己的助理說。助理搖搖頭：“應該是不行，這個龍套是制片方推薦過來的，說是有點背景。”

“拿背景嚇唬我？”李明示瞪起眼睛，平生最煩制片方仗勢欺人。“跟他的經紀人說，再等十分鐘，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就算他是從天上飛下來的我李明示也不稀罕。”

當時，宋雅就站在不遠處，李明示的怒容她一目了然，見助理苦大仇深地走過來，她伸手攔了一下，笑瞇瞇地說：“我去吧。”

“啊？”助理沒反應過來。

宋雅簡短地說：“一會兒你在外面等著，我進去幫你搞定，十分鐘吧，或者十五分鐘，保準讓那個小男孩出來。”

這回助理聽明白了：“吹牛嗎，yaa？”

宋雅笑，跟著助理的步伐向化妝間的方向走。“是不是吹牛給我十五分鐘就知道了。”不就是忽悠一個十七歲的小男孩嘛，從sm混出來，這個我是最有經驗了。

三分鐘後，宋雅拿著兩杯冰鎮紅茶走進了龍套所在的化妝間。

視線越過一堆五顏六色的衣服和長短不一的假發，她在屋子一角找到了林時完。他蹲著，把頭深深埋在膝蓋裏。

“你吃飯了嗎？”宋雅走過去，臉上帶著姐姐特有的關懷。

“ya，哦不，前輩。”看見宋雅，林時完很驚訝，趕緊從地上站起來，不過後背依舊拘謹貼著墻。

“你經紀人呢？”宋雅環顧四周。

林時完不說話，低著頭，臉色很不好。宋雅看著他，發現他的五官相當清秀，與李準基不相上下。

“你長得很漂亮，小時候是不是常被人認成女孩子？”

林時完楞一下，然後點了點頭，臉紅了。

好靦腆。宋雅笑，忽然想起劇組裏對他的風言風語，不禁問：“聽說你很有背景是嗎？”

“不，不是……”林時完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什麽背景都沒有。”

“那你還這麽任性？”他的回答讓宋雅很驚訝，本以為他是偷跑出來體驗民間疾苦的太子爺，沒想到就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

“其實你得到這個機會特別不容易，導演壓根兒就沒看上你，因為你年紀小，也沒有什麽演戲經驗，而且，這部戲挺危險的，看見我的腿了嗎？就是拍戲時摔壞的。”

林時完小貓似的點點頭：“我在新聞裏看到了。你現在沒事了吧？”

宋雅慶幸，謝天謝地，他終於肯多說幾個字了。“謝謝關心，我現在沒事了。不過，我們還是先說你吧，制片方推薦了你好幾次，導演是礙於情面才讓你來的。你到底跟制片方是什麽關系？”

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林時完才說：“經紀人……是我爸爸。”

啊！這倒真是出乎宋雅的意料。“他願意讓你做演員？”作為混在這行年紀不小的經紀人，林時完的父親應該懂得混在演藝圈有多難。這麽苦，居然讓自己的親生兒子來？宋雅不懂。“時完xi，不好意思，我能問一下，你們家的生活很困難嗎？”這是宋雅唯一能夠想到父親送兒子進入演藝圈吃苦的理由。

林時完不說話，沈默了一會兒，眼眶漸漸紅了。宋雅看著他，忽然覺得自己太過魯莽，不是全天下所有的十七歲少年都像她家那幾位少爺似的早慧早熟。所以忙說：“對不起，時完xi，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很好奇，你看，外面劇組所有的人都在等你，然而你卻蹲在這裏，我知道你還沒有成年，但是你既然來了，接下了這份工作，演或者不演，就總要給大家一個交代對不對？

好了，你爸爸在哪兒？我去找他。”

“不！你別為難我爸爸。”林時完似乎嚇壞了。

宋雅無奈地笑，果然還是父子一條心：“時完xi，我沒有要為難你爸爸，但是我現在必須要找到他，你知道每耽誤一分鐘，劇組將損失多少錢嗎？”

林時完又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像是要上戰場那樣，橫下一條心地對宋雅說：“我跟你出去就是了。”

宋雅笑，把冰紅茶遞給他：“喝嗎？”

林時完不客氣地接過，咕咚咕咚灌下半瓶，清秀的面龐裏閃過一絲像是殺氣的東西。

很好！宋雅覺得自己光榮完成了任務。

待林時完的父親跑回劇組時，驚訝地發現他的兒子已經被威亞掉在了樹上。他嚇壞了，跑過去站在樹底下對林時完喊：“小心啊，小心！”

馬上要開拍，工作人員趕緊走過來轟他：“出去出去，還有一分鐘就開拍了。”

“不，不會出事吧？！”林父急得滿頭大汗。

工作人員翻了個白眼：“那誰知道，出了事再說唄。”

“您出去吧，我不會有事的！”這時，站在樹上的林時完說，細細的眉眼鎮定自若。

林父望著他：“害怕嗎，時完？如果害怕咱們就不拍了。”

林時完搖搖頭：“我不怕，您不用擔心我，所以趕緊出去吧，要不工作人員又該說您了。”說完，給了父親一個燦爛的笑。

林父退出了片場，宋雅找到他時，他正一個人蹲在一個角落裏抱頭痛哭。宋雅不知道該說什麽，等哭聲小一些了，才走上前去說：“還有一場戲，您兒子今天的拍攝工作就結束了。”

林父大驚，指著宋雅：“你，你……”

宋雅笑，遞給他幾張餐巾紙：“時完xi都告訴我了，您是他的父親。”

林父接過餐巾紙，一邊擦著臉上的眼淚，一邊想著心事，想著想著，新的眼淚又從眼眶裏奪眶而出。自嘲地笑笑：“讓宋小姐見笑了。”

宋雅搖搖頭，過了會兒，才問：“對不起，林先生，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林父苦笑，“我也是沒有辦法，明知跑龍套最苦，可是，誰叫我命不好，帶的演員臨時出了狀況。”原來，林父帶的那名演員在電影開拍前突然生病，他不敢告訴經紀公司，怕這麽好的活兒落在別的經紀人手裏，不得已，只好把學習跳舞多年的兒子叫來。本以為拍幾場打戲就回家了，誰曾想還得吊威亞，還得拍什麽激，情戲……

“宋小姐，我也不想讓兒子受這樣的苦，但是沒辦法，這筆錢我一定要拿到手。不然，下個月我就得卷鋪蓋回家。”

“您這麽辛苦，時完xi知道嗎？”

“以前小，不知道，現在長大一些，應該知道了吧。”林父尷尬地笑。畢竟宋雅對於他來說是陌生人，居然說了這麽多。

宋雅嘆口氣，想這一行既然有人風光無限就註定另一波人落寞卑微，這是能量守恒定律，哪一行也逃不過。像林時完父親這樣，就是生活在最底層的經紀人，帶著各路不靠譜的小演員，奔跑在首爾大大小小更加不靠譜的劇組裏。受盡白眼和委屈，掙來的錢一大半還得交給經紀公司。

而剩下來的一部分也不完完全全屬於自己，除了分給演員，還要交給介紹機會的中間人。“中間人”的成分比較覆雜，有時就是劇組內部的工作人員。

想想剛才導演李明示大發雷霆，可身旁的工作人員似乎都不太著急，事情已然明了。

“謝謝您和我說了這麽多，您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宋雅擺明自己的態度。林父瞬間放松下來，無奈地笑笑，也不知說什麽好。

遠處，林時完再次被威亞高高吊起來。經過前幾次的試演，這一次，無論是身段還是表情，林時完都已做的相當完美。

“您兒子有點天賦，以後打算讓他做演員嗎？”

林父搖頭：“這一行太苦，水又太深，這點宋小姐應該比我還清楚。不過……如果時完願意，我也不會反對。”

“您給我留一個電話吧，林先生。”宋雅忽然笑著說。“如果以後有合適的角色我會及時給您打電話。”

林父楞了一秒，然後大喜：“啊！好的！”趕緊從書包裏掏出小本子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在了上面。遞給宋雅時，畢恭畢敬地說：“謝謝您給我機會。”

宋雅輕輕地笑：“您錯了，林先生，這個機會是我留給時完xi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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