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要換人，趙涵善的經紀人急了。當然不是沖導演，而是自家藝人。在娛樂圈裏，如果一名藝人因為演技差而被劇組換掉，無論是對藝人還是經紀公司都是一個無比沈重的打擊。

趙涵善家庭條件不好，來釜山前，剛與公司簽訂了十年合約。本來公司是要將他打造成第二個“姜冬元”的。

真是太不爭氣了！經紀人氣得咬牙切齒，十年就簽了一個廢物！

所以那天下午在片場時，宋雅總是看到趙涵善在休息時不自覺地用手去捂肚子。

“不舒服嗎？”宋雅走過去問。剛才與趙涵善對戲，她就發現他臉色不太好。

“噢，沒有。”趙涵善對宋雅微笑著說。“就是中午沒吃好，胃有些疼，不礙的。”

“胃疼嗎？那你等一下，我那裏有胃藥。”常年跑劇組，隨身帶一個藥品箱，是宋雅的習慣。

“不用了，雅美xi，喝點熱水，過一會兒就會好了。謝謝。”畢竟是男人，宋雅的關懷令趙涵善感動，但也尷尬。

這時，趙涵善的經紀人從遠處走過來，一招手：“過來一下，涵善xi。”

“好的。”如同古時的官員見了皇帝，趙涵善微微欠身，無比謙卑地走向了經紀人。

宋雅知道，在很多經紀人眼中，藝人壓根就不是人，而是替公司賺錢的一種工具。工具若好使，大家相安無事；工具若不好使，那“修理”工具則會成為家常便飯。

也是怕兄弟再吃虧，失去在演藝界發展的機會。淩晨，電影拍攝結束後，姜冬元特意找到了趙涵善。

“咱們聊聊吧。”姜冬元說。

“太累了，我想回去休息。”趙涵善不太想面對姜冬元，他們同歲，在模特圈又幾乎同時出道，可如今事業的發展已是天壤之別。就連最苛刻的媒體，也不惜用“未來的巨星”去讚美姜冬元。而他呢？呵呵，是個連臺詞都背不好的笨蛋。

姜冬元嘆口氣，看著別過臉去的趙涵善：“已經開始討厭我了嗎？”當初金泰均選中趙涵善出演“班海沅”，作為兄弟，姜冬元既高興又擔憂。

高興是因為兄弟終於盼來了出頭之日，模特畢竟是個吃青春飯的行業，但演員不同，各個年齡段的演員，只要有實力，在這個圈子，就總有立足之地。

而擔憂，就是像此刻這樣，兄弟間的親密被一層看不見的失落情緒所阻擋了。他入行早一些，如今又是大勢演員，對初次演戲的兄弟肯定會造成造成一些心理壓力。

表演是一門藝術，藝術都是需要一點點天賦的。

姜冬元並不清楚趙涵善是否具有表演天賦，但他相信金泰均導演的眼光。趙涵善愛面子，他們又是好兄弟，難免會拿出來被別人比較。姜冬元討厭這樣的比較，但是，他管不住別人的嘴巴。

趙涵善扯扯嘴角，對姜冬元說：“你多想了，我為什麽要討厭你呢？我只是......只是有些累了。”

其實，他很想說，他討厭的是他自己。

“就算再累，也要吃完飯再睡啊。”姜冬元還是不放棄，

趙涵善被他的執著弄得頭疼，但又不好發火。人最愛在親近的人面前裝強硬。他只得說：“冬元，我真的很累，有什麽話明天再說吧。”

“這麽晚了，你們在聊什麽？！”不知何時，宋雅像一團幽靈似的飄了過來。她剛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時，正好看到兩位男主角站在角落裏嘰嘰喳喳。

興許是淩晨的緣故，睡眠嚴重不足的宋雅不禁腦洞大開，瞅了瞅面帶笑容一臉執著相的姜冬元，又看了看眉眼耷拉著，明顯處在不耐煩中的趙涵善。心裏咯噔一下，難道．．．．．．他們真的是那個？

“呵呵”宋雅捂嘴偷笑，半開玩笑地說：“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小丫頭，瞎貧什麽！”姜冬元笑著揉了揉宋雅的頭發。

這幾日相處下來，性格活潑開朗的兩人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電影中，姜冬元是宋雅的“弟弟”。而在電影外，81年出生的他是照顧宋雅的好哥哥。連導演金泰均都不禁打趣道：“看來二位已經成為一家人了。”

“雅美xi這就回酒店休息了嗎？”看見是宋雅，趙涵善的笑容又重新浮現在臉上。

現在都淩晨了，不回酒店難道要去戶外練長跑嗎？宋雅被趙涵善蠢蠢的問題逗笑了。“是該回去了，不然太陽又要升起來了。”

趙涵善楞了一下，看看一旁的姜冬元，不太明白宋雅的意思。難道我說錯了什麽？趙涵善陷入了沈思。

宋雅與姜冬元相視一笑，其實私下裏，姜冬元也有問過宋雅，對趙涵善的印象如何，畢竟除了自己之外，與趙涵善演對手戲最多的人就是女主角宋雅了。

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但宋雅還是想了想，用最委婉的口吻說：“涵善xi是一個好人，但......就目前來看，他還是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演員。”

宋雅覺得，趙涵善缺少一股演戲的靈氣。也許他有，只是因為太緊張還沒有機會釋放出來。而另外一種可能，就是他真的沒有天分。

經驗不足可以隨著拍攝的推進慢慢改善，畢竟誰都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天生的演員，包括站在鏡頭前的從容不迫，都是靠經驗慢慢積累起來的。

但是，若沒有天分，就沒人能幫得上你了。

“我和涵善xi正商量著要去吃夜宵，不如雅美xi一起去吧。”姜冬元笑著說。

趙涵善想要說什麽，但張了張嘴，又皺眉閉上了。

而這一幕恰落在宋雅眼中，“不了不了。”她連忙擺手說，覺得趙涵善一定是不高興了，偷偷瞄一眼他，笑著對姜冬元說：“吃宵夜會長胖，還是哥哥們......嘿嘿，好好去玩吧。”

拋下一個暧昧不明的眼神，宋雅轉身跑開了。過了會兒，趙涵善方才反應過來，臉莫名一紅：“雅美xi......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姜冬元無奈地一笑，搖著頭揶揄道：“涵善啊，你的後知後覺真是令我佩服。”

不過經宋雅這麽一鬧，兩個大男孩之間的芥蒂突然就消失了。校外一家小酒館裏，幾倍清酒下肚後，趙涵善被經紀人踢傷的肚子，又開始痛起來。他微微皺眉，裝作不經意的樣子用手去揉搓，可越揉越疼。

姜冬元心疼地別過頭去，心裏明知是怎麽回事，卻又為照顧兄弟的面子而無法開口。仰起脖子又灌一杯酒，愧疚地說：“對不起，涵善。這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

此時，姜冬元心裏滿是愧疚，當初若不是自己煽風點火，極力將趙涵善拉進演藝這個圈子，現在的他，應該已穿著dior最新款的男士衣衫走在巴黎時裝周的T臺上了。

能夠參加四大時裝周，是每個模特的夢想和榮幸。但為了兄弟情誼，已接到時裝周邀約的趙涵善最終選擇了自己並不在行的電影。

姜冬元內疚得要死，想趙涵善如今所受的委屈，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聽見姜冬元說抱歉，趙涵善苦澀又欣慰地笑了笑，“如果說對不起，我就真的要生氣了。”他拿起酒壺為姜冬元倒了一杯酒，嘆口氣又說：“路是我自己選的，和你沒有關系。”

一開始，在姜冬元的極力推薦下，趙涵善本要將合約簽在“I OKPANY”旗下。因為另一位模特好友趙寅成也在這家經紀公司，且事業同樣發展得風生水起，所以趙涵善在最開始並未考慮其他公司。

可是就在條件談妥，準備簽約時，趙涵善的母親突然生病，做手術需要一大筆錢。

“I OKPANY”是大公司，管理極其嚴格，尤其是在財務方面。所以無論趙涵善怎麽央求，公司都無法將他簽約費提前預支給他。

趙涵善明白，公司不是慈善機構，作為一名新人，還未給公司賺錢就先向公司賒賬確實有些過分了，可母親做手術卻不能耽誤時間，思來想去，趙涵善最終將自己最寶貴的十年青春簽給了Blossom Entertainment。

在韓國娛樂界，“Blossom Entertainment”是與“I OKPANY”齊名的演藝公司，但口碑卻不怎麽好，連續幾年接連曝出毆打旗下藝人，利用女藝人拉攏商業關系等醜聞，但不知為何，每次又能涉險過關，照樣開得風生水起。所以很多藝人，尤其是年輕的藝人，若非出於無奈，在沒有更好的選擇下，一般是不會簽約Blossom Entertainment的。

畢竟如果命沒了，還怎麽掙錢？

趙涵善也明白自己將要登上一艘賊船。但沒辦法，這麽多屬意他的公司中，只有Blossom Entertainment願意將他前五年的簽約費提前預支給他。

如果沒有母親，又何來如今的自己，所以趙涵善沒有片刻的猶豫，拿到錢的第一刻，就與Blossom Entertainment簽了約。

即使知道內情，但姜冬元還是覺得內疚。喝一口，輕聲問道：“伯母的身體好一些了吧？”

“好多了。”提到家人，趙涵善硬朗的眉宇間露出些許柔和，“我妹妹正在家照顧她。”

趙涵善的妹妹正在上高中，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一邊上學，一邊又要照顧母親，可想而知有多辛苦。

“為什麽不請一個保姆阿姨呢？”姜冬元問。畢竟一直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妹妹明年就要考大學了，不耽誤學習嗎？

“妹妹不讓，說保姆畢竟是外人，照顧母親，還是她做起來比較貼心。”一提到妹妹，趙涵善就覺得無比心疼。哪有女孩子不愛美的？哪有女孩子不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的？但是因為母親，又因為自己的工作不能常年回家陪伴，自從父親走後，照顧的家庭的重擔就全部落在了還在上高中的妹妹頭上。

當初簽約公司時，趙涵善就想無論怎樣艱難，也要在這行混出個模樣來，要掙好多好多的錢，只為讓母親和妹妹過上好生活。

然而，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太大了。趙涵善喝一口酒，疲憊地自責道：“有時候想想，覺得自己很自私，作為家裏的唯一的男人，卻不能照顧她們，反而還讓她們擔心我的生活。哎，冬元啊，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涵善......”姜冬元心如刀割，心中的愧疚有多了一些。

趙涵善輕輕搖頭：“不要可憐我，冬元。如果，你真的把我看做兄弟。”

窗外，黎明微茫的光已劃破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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