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晴明兩人圍著桌子跪坐下，坐了個對面，伺茵坐在第三方，給他們挨著倒了茶：“兩位剛才的話我聽明白了，可是我不覺得這個人是我以前的仇家。不，應該說，肯定是沖著我來的，但是未必是舊仇。”

兩人捧著茶杯對望了一下，博雅睜著一雙大眼睛問：“這是何解？”

“我是一名巫女，結的仇多半都是精怪，或者是有點修為的人，大都跟我交過手，既然交過手，就會在我身上動腦經，而不是，借由晴明大人的手段來對付我。”伺茵喝了一口茶，說：“退一步說，就算這個人很有心計，想讓這件事情做得自然而不被察覺，所以借了晴明大人的手，那前提是，他必須要有足夠的把握，這件事情一定會驚動陰陽師，才能順利成事。也就是說，這個人，非常清楚陛下的習慣，也非常清楚晴明大人或者陰陽寮裏陰陽師的手段才行。”

晴明點了點頭，將茶杯放下，看著伺茵笑了笑：“清楚陰陽師的手段不難，可是還能摸清楚皇上的習慣，這個人，必定是百官之一。而百官之中，有施咒手段的，就只有陰陽師。”

伺茵沒有說話，只是埋著頭繼續喝茶，旁邊的博雅此刻已經長大了嘴巴，吃驚地看著晴明，正與晴明的視線打了個照面，於是晴明的笑容變得充滿了調侃：“你這個表情是什麽意思？”

博雅好像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於是閉上了嘴，清了清喉嚨，才說：“陰陽寮裏，有咒術這般厲害的陰陽師麽？連晴明你也敢算計？”

晴明咧開嘴笑出了聲來，“我的本事也算不得多大，陰陽寮裏有比我厲害的陰陽師很正常，但是陛下信任我，招人眼紅也很正常。你可還記得我們初相識的時候我就說過，這平安京，容得下我，我就留，容不下我，我就走，所以我並沒有太在意這些。”

他說著話的時候，伺茵不動聲色地頓了頓喝茶的動作，但僅僅是一瞬間，又立馬遮掩住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覺，“我這樣憑空出來的巫女，一來就得了這偌大的巫女肆，招人恨也在情理之中，陛下責令晴明大人徹查必定也是施咒人的計算之內，如果能一舉除掉兩個心腹大患，不僅穩固了陰陽寮的地位，想必陰陽寮內部，又會重新得到一次清洗。”

晴明瞇著眼睛笑說：“陰陽寮誰主事我不關心，但陛下把事情交給了我，我也要當得起陛下的信任，至於說事情完了，有誰想坐這個位置，我也樂得送給他，反正我現在還兼任了左京權大夫，估計也是夠的忙。”

說起這個左京權大夫，倒真是博雅和伺茵都有功勞，伺茵摸不準晴明的脾氣，不知道是不是不願意做，在她看來，也沒有想過他願不願意，所以幹脆就沒有說話了。晴明拂了拂衣袖，轉過身子正對著伺茵行了個小禮，說：“這件事情，還請巫女大人多多幫忙照看，我現在先回陰陽寮去一趟，如果真的與他們脫不了幹系，晴明身為陰陽頭，先向巫女大人道歉。”

伺茵也對著他回了一禮：“晴明大人既然囑托，伺茵自然勉力而為，何況也是為陛下分憂。至於事情真相如何，等一切明朗之後自有定奪。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來負責，晴明大人無需為了旁人的事介懷。”

晴明沒有推諉什麽，只是站起身來低了低頭：“如此，晴明先告退了。”說罷，博雅也站了起來，對著伺茵行了禮：“那我也告退了。”於是兩人一起走了出去。

伺茵沒有起身相送，她並不是不懂禮數，只是懶得，有的時候一個人懶到一定程度，會自己都看不下去，伺茵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對於完全陌生的人她會做到禮數周全，但是這兩個人。。。。。。她低著頭摸了摸自己右手上的串珠，像是自言自語般，說：“你兒子是個不錯的人，想來你一定很欣慰。”

那串珠發出了一陣白光，伺茵見了，也輕輕抿著嘴笑了笑，沒有說話。然後站起身來，又走到院子裏拿起掃走，繼續打掃。

這麽大的院子，她和無音兩個人還有的忙了。

這邊晴明和博雅走出了巫女肆，自然是直奔著陰陽寮去，走到中途的時候，晴明還是遣走了博雅，畢竟那是陰陽寮，博雅只是一個武官，杵在那兒也不合適。

晴明走進陰陽寮的時候，裏面一派忙碌的樣子，蔔算陰陽天文，記錄文案者，都忙得沒有空關心是不是有人進來了，晴明掃視了一眼，人倒是很齊，剛才去巫女肆的兩個也在，他走了進去，大致巡視了一下各自的工作進度，然後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座位旁邊的茶幾上已經放好了一杯熱茶，晴明端了起來，氣定神閑地喝了一口。

陰陽頭的位置是整個陰陽寮的主位，但是並沒有用珠簾或者帷幔隔開，他往那裏一坐，自然就醒目了很多，偶爾一個陰陽師轉身的一瞬間，就看到了他，連忙躬身行禮：“晴明大人。”

他這一喊，眾多陰陽師也都聽到了，知道晴明大人來了，連忙也轉身對著主位行禮。晴明沒有說話，也沒有讓他們免禮，還是喝著茶，許多陰陽師很奇怪今天晴明大人一直沒有讓他們起身是是怎麽回事，但是有幾個人已經面面相覷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晴明緩緩地放下了杯子，淡淡地問：“今日陛下新冊封的巫女大人，的確是突然了些，大家心裏，一定有些擔心吧？”

下面一派安靜，沒有人說話，但是幾個心裏有鬼膽子又不大的已經冒了冷汗。

“陰陽寮在平安京，在陛下面前，一直都是地位穩固，各位在百官中的待遇，當然也是不同。晴明雖然不敢說保陛下垂愛不衰，但是在平安京裏，也會盡量給大家一方天地，這是當年我接任陰陽頭的時候，對大家的承諾。這幾年下來，可有讓大家吃什麽大虧？”

依舊是靜默，眾人埋著頭沒人敢說話，有的是不知道晴明大人為何起這樣一個話題，有的自然是心裏有數。

晴明仿佛自言自語地繼續說："短短大半天的時間，就發生了三件事，好像每一件與陰陽寮都有些關系，第一件當然是伺茵巫女的冊封，必定也引起了一些騷動，第二件就是芳子夫人中了咒術的事情，想必，大家已經知道了。第三件，"說到這裏，晴明擡起眼睛，看了一眼去巫女肆搗亂的兩個人，那兩個人正好與晴明的視線撞了個正著，一下子就嚇得跪了下去，周圍眾人都是一楞。

"巫女肆現在與陰陽寮可以說是井水不犯河水，作為陰陽頭，同行上任，我應該去拜訪以示禮數，原本你們兩位先我一步而去，算是想得周到，也給我，給陰陽寮撐了場面。"晴明剛說完這句話，下面兩個人馬上就連聲哭嚎了起來。

"晴明大人！我們知錯了！不該與巫女大人說那樣的話，丟了陰陽寮的臉面。"一個人說，另外一個人一直哭嚎附和，晴明淡淡的看了一眼，並沒有說什麽。

其中一個帶著哭腔繼續說："我們也是怕失去陛下的信任，想給她個下馬威，讓她不要太高傲，本意並不是想讓晴明大人和陰陽寮難看，只是，只是巫女大人確實法術高深，我們也。。。。。。。"

大概是不知道怎麽說比較好，所以幹脆沒有說下去了。

"這件事我並沒有怪罪你們兩位，還請趕緊起來。"晴明的話雖然很客氣，但語氣是很冷淡的，那兩個人摸不準晴明的想法，只能戰戰兢兢地又站了起來，再也不敢看晴明。晴明也裝作看不見一般，繼續說："其實今日繞了這麽大的彎子，主要還是想跟你們說說宮裏發生的那件事。你們既然已經知道，我就不多說了。"

此刻晴明的眼睛微微除起，配上他原本就極像狐貍的眼睛，看上去多了幾分森然："我只說一個道理給你聽，這件事情，矛頭指向巫女肆，原本與我無關，但是如果動手的人是我陰陽寮的，我也決不姑息。芳子夫人命保住了，可是因為這陰毒的咒術，再無生育可能，這種斷人子孫的做法，在我這裏，是絕對不能開的先例。世上會咒術的陰陽師有許多，我不能就這樣認定是你們做的，但是，我希望查出來的時候，真的與你們沒有關系。"

說完，下面再次靜默，晴明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更加平緩："你們擔心巫女與我們爭寵，所采取的爭取方式，不應該是建立在害人和傷害無辜的手段上。做事以前，想一下會不會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是。"下面一片應和，因為都埋著頭，所以晴明並沒有看出來誰有問題，但這是遲早的事情，晴明不擔心。

晴明在陰陽寮卓絕的地位和威信，來自於他同樣卓絕的咒術和張弛有度的禦下手段。他從來不是一個會大聲說話的人，就算發火的時候，聲音也很低沈，變化的只是臉色和氣韻，就像剛才一樣，下屬做事不過分，偶有小錯他也就是點撥一下，但是，這一次，迫害了人命，又斷了人子孫，還惡意嫁禍，用心太歹毒，他不能只是稍作點撥。他決定先回去整理一下思路，或者先去芳子夫人那裏走一趟，看看有沒有施咒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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