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塊頭……Steven Rogers！！！
毫無預料的，直接與Steve面對面。
58.
不止我楞了，Steve也是。
顯然，他也沒做好直接遇到我的心理準備。
他回過神來，臉上突然帶上了激動的神采，張了張嘴:“Sherry Verona導——”
我面帶微笑地打斷他:“很榮幸見到你，Captain，我是Shirley Rigoletto。”
Steve又是一楞，然後看著我困擾得像個孩子:“Shirley？不對，Tony告訴我你就叫Sherry的……”
我保持著面部的笑容:“我工作時用的名字是Sherry，你若是喜歡，也可以這麽稱呼我。”
話音未落，我就看到Steve有些尷尬又有些難過地笑了起來:“是嗎？也是啊……”
59.
我明白他未說完的“也是啊”是什麽意思。
已經死去的人怎麽可能會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呢？
這跟Peggy最初見到我時的反應一樣。
我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
還是有些想要坦白的沖動啊。
60.
感謝這次我機智地帶了Peter一起來。
這個可愛的孩子真不愧是覆聯的粉絲，見到了美國隊長，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地興奮起來，雙眼亮得可以發點了，而且立即開啟了無線續航的話嘮能力。
Peter:“隊長隊長！我是你們忠實的粉絲啊！”
Steve:“啊，謝謝你的認同和支持。”
Peter:“隊長隊長！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Steve:“你問吧。”
Peter:“你們幹這一行有工資的嗎？有三險五金的嗎？允許你們談戀愛嗎？接受外來人的入隊請求嗎？嗎？嗎！”
Steve:“……”
61.
看起來Steve對於熱情的粉絲很不適應啊，雖然笑得很正常，但耳朵尖有點紅。
他很有耐心地答完了Peter的問題。
Peter還在激動。他瞥了我一眼，擺出剪刀手，喊道:“老板老板！快幫我和隊長拍一張！”
我應答著，舉起了相機:“這種照片你私藏就可以了，千萬別發到網上，不然要是你的朋友都來找我討機會進大樓怎麽辦？”
Steve覆雜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兩秒。
我就當沒看見。
62.
我對Howard的印象是:
英俊，張揚，風流，有才華。
我對Tony的印象也是:
英俊，張揚，風流，有才華。
這四點大概是Stark家的慣性遺傳吧。
即使我認識Tony的時候，他的年齡已經比我認識的Howard大很多了。
63.
不過這兩個人還是有不同的。
你只要分別跟他們相處一段時間就知道了。
這兩個人都有些貧嘴。
但Howard的貧嘴偏向於吐槽。
而Tony更熱衷於毒舌。
64.
“嗨嗨嗨！我知道你一直都致力於拒絕我對你的心意，但你也沒必要帶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來警告我吧？”Tony翻了個白眼，“雖然是個很帥氣的小崽子。”
Peter居然因為最後一句話臉紅了！
我面不改色地笑:“是‘小夥子’，Stark先生。”
Tony一挑眉:“你在維護他？他是你的這個嗎？”說著，他翹著左手的小拇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忍著給他掰斷的心情笑道:“這是我的實習生，Peter Parker。Peter，這是Stark先生。你不需要跟他握手，因為他手上滿是巧克力醬。”
Tony第二次翻白眼:“你跟以前一樣不可愛。”
我笑得臉都快僵了:“你倒是一如既往的可愛呢。”
然後在心裏補上:“大侄砸”。
65.
等到Tony把實話告訴我，我才知道，他喊我來，不為拍照，而是另有要事。
準確的說，是Steve找我有要事。
Steve沈默片刻才開口:“She……Rigoletto女士，你上周末是不是去了布魯克林的二戰油畫美術展？”
“去了，工作，拍了網站宣傳圖。”我簡潔地回答。
Steve有些猶豫。
似乎有要事，掂量要不要告訴我。
我有些好奇。
他去美術展，是為了緬懷過去嗎？
66.
“是這樣的，Sherry親愛的，”Tony見Steve在糾結，於是痛快地往下說，“我已經買下了整個美術展，並且打算明天再開一場。我們在想，要是有你這樣的美人來做陪襯——”
“Tony！”Steve突然打斷了Tony的話，並用力搖搖頭。
而Tony卻因為被打斷，痛苦地含著後半句話，呻/吟著，不得解脫。
67.
看Tony的表情真可憐。
我趕緊說道:“明天還是算了，我有一場約會。”
Steve再次一楞:“……約會？”
Tony反應大一些:“和誰？”
然後兩個人同時看向Peter。
Peter臉一紅:“不是我！”
我點點頭:“是啊是啊，你們在說什麽呢，放過他，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立即被三雙目光射成色子。
68.
最後我還是沒有答應下來。
Steve看著我坐電梯離開。
電梯門合上時，我對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覆雜，很猶豫。
我的心情也是。
69.
抽煙的欲/望這麽大。
但嗓子又癢又疼。
我使勁地搓著手，告誡自己不去想。
Peter代替我開車:“老板，想抽煙了？”
我嗯了一聲。
Peter猶豫了一下:“抽煙有害健康，煙盒上都寫著了。”
我繼續嗯。
Peter沈默後說道:“不然你玩一會兒打火機，聞聞汽油燃燒的味道吧。”
我:“……開你的車吧！”
70.
我翻看著備忘錄:“明天是星期天了啊……”
Peter嗯了一聲。
我咳嗽著:“我還是想要抽煙。”
Peter繼續嗯。
我沈默片刻說道:“我突然不想跟Hugh約會了。我想去做教堂做禮拜。”
Peter:“這不行，Emma說明天用綁的，也要把你綁去約會。”
我:“哎喲呵，還準備用綁的？”
Peter一本正經地:“相信我，老板。這世上可能沒有比我更擅長綁人得了。”
71.
這孩子一本正經開玩笑的功力又提高了。
我一邊笑得歡暢，一邊看著備忘錄上關於明天日程的最後一條。
可能是因為我看得太入神了，Peter小聲問:“老板？”
我回過神來，撕掉了這一條，塞到口袋裏:“老板什麽老板，快安心開你的車。”
Peter聽話:“哦。”
72.
晚上，打完父母和弟弟從德克薩斯打來的生日祝福電話，我坐在陽臺。
真的，現代化的紐約真是太美了。
用於夜晚消遣的服務齊全，我們現在可以輕松地玩通宵。
真是美麗，又快樂。
只是……
如果是我一個人，我哪兒也不想去。
73.
明天我大概會翹掉約會吧。
我實在太介意明天的美術展了。
我總感覺，Steve不是去美術展上緬懷過去的。
就像我也不常去這種地方。
Steve跟我，我們都已經順利適應了現代生活，不需要帶著迷茫的心情去那種滿是過去的地方，去緬懷，去回憶。
所以為什麽……他要去美術展？
又為什麽……他想要我去？
我一歪頭，看見落地窗邊的紙盒子。
74.
我把紙盒子裏的東西倒出來。
LED燈下，那雙莫名其妙的高跟鞋突然把你的臉帶到我眼前。
我覺得，我想去美術展。
我伸手掏出衣兜裏撕掉的那頁備忘錄。
75.
備忘錄-tips.
明日事:
上午九點，市中心醫院。
SCLC二次確診。
76.
我把備忘錄捏在手裏，使勁地搓揉。
我想到:原諒我吧，醫生。
原諒我吧，上帝。
Chapter 3.
【命中註定的重逢。】
77.
受Gloria熏陶了那麽些年，我始終沒有對天主教產生信仰。
重生後，我依舊不信仰天主教。
但我已經完全相信上帝是存在的了。
我會重生，或許是因為Gloria多年的虔誠感動了上帝，或許是因為上帝對於我病痛的上輩子深感歉意，也或許上帝真的是個女孩，她敏感脆弱，不願意我與你的最後以悲劇結束。
但無論如何，我已經對上帝一往情深。
78.
我不是任何一個教系的信徒，但我堅持每天早上在醒來前問候上帝。
“感謝上帝。”說完我再睜開眼睛，開始上帝賜給我的另一個美好的一天。
即使，這樣的日子正在慢慢送我走向死亡。
我依然感謝您，我的主啊。
79.
這一天，我二十八歲——或者說，五十三歲生日後的隔天早上，“感謝上帝”這句話我說了兩次。
第一次，是我在床上醒來的時候說的。
而第二次，是我在擁擠的地鐵上醒來的時候說的。
是的，我要去美術展，所以我選擇了容易隱藏蹤跡的出行方式。
只是，只坐了一會兒就困了，恍恍惚惚間，睡了一路。
睡著前，地鐵上只有三個吃唐人街小籠包的華裔。
醒來後，地鐵上已經人擠人，我都看不到對面坐著的人了。
而我的提包拉鏈開著，手機錢包不翼而飛，只剩了一瓶止痛藥和一包紙巾。
允許我罵娘一次——我去他媽的。
80.
好吧，依舊感謝我主。
起碼在這毫無反應能力的時間裏，我還活著。
81.
幸好我習慣性的在褲帶裏塞了二十美元。
足夠吃個漢堡，買瓶水，以及坐地鐵回家了。
我望著面前一群面無表情的乘客。
他們捧著手機，把視線黏在上面。
我覺得，他們一個個的看著都像小偷，又都不像小偷。然而即使不是他們偷的，他們也並沒有選擇幫我的忙。
這讓我不由得想起你。
82.
如果你在的話，是不會允許這種犯罪行為發生的。
哦，還有Steve也是。
很多人認為你們是見義勇為。
但更多的人則會覺得你們在多管閑事。
而且到了當下，覺得你們多管閑事的人只多不少。
83.
我低頭拉著提包的拉鏈。
總感覺有個視線黏在我身上。
擡頭看看，他們還盯著手機。
左右看看，他們也在盯著手機。
於是我水平地往前方看去。
一雙藍眼睛在身子微微晃動的乘客間一閃而過，再去看的時候已經不見了。
我心猛地一跳。
84.
我認識那雙眼睛。
我必須認識那雙眼睛。
即使隔著那麽久遠的時間空白，我仍記得它們看著我的感覺。
溫柔而熱切。
盛放著這世上最溫暖最醉人的愛意，當它泛起情/愛的漣漪時，仿佛隨時都會溢出來，然後沾染我……
昨天那雙來歷不明的紅色高跟鞋在我腦海裏一閃而過。
我猛地站了起來。
85.
可以說，那個時刻的我有點神經質。
我有種感覺，我必須趕緊找到那雙藍眼睛。
我放棄了地鐵上寶貴的座位資源，撥開人群，只看到一個穿著深色外套、雙手插兜、戴著兜帽的背影朝後面的車廂走去。
直覺告訴我，這個只看背影就知道會很落魄的人……是你。
這難道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嗎？
“砰砰砰——”
還沒開始跑，我的小心臟就開始蹦噠了。
86.
無數個想法在我腦袋裏炸開。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沒死嗎？
你跟Steve一樣嗎？
你送了我一雙高跟鞋嗎？Again？
你去過我家門口嗎？
你……在跟蹤我嗎？
……
此時要是你能切開我的腦袋，你必然能看到堪比新星爆炸般燦爛的畫面。
而所有炸開的煙花又會成了一個念頭:
追上去！
87.
車廂裏空氣本就稀薄，此時更是充滿飯味，香水味，汗味，以及臭腳丫子味。
我殘破的肺有些負擔不起了。
但你還在背對著我往後面走。
似乎發現了我在追你，你越走越快。
比起我跌跌撞撞的步伐，你走得很穩當，很強健，很快速，擁擠的人群阻止不了你。
我死死盯著你外套的顏色，一路追到倒數第二節車廂。
此時，車廂裏的人已經少了很多了。
你打開了去最後一節車廂的門。
車門的玻璃映著車廂的白熾燈，耀花了我的眼睛。
我感到眼睛一酸，但沒等眼淚往下落，我又趕緊追了上去。
88.
最後一節車廂裏人最少，兩位數出頭。
但是我沒看到你。
你只是開了個車門，然後就消失在我眼前。
——這，這他媽(原諒我說臟話)是任意門嗎？！
89.
我來回開著車門，望著兩節車廂間車頂間斷的部分發呆。
這東西我可爬不上去。
只能放棄。
然後扶著門，壓抑著咳嗽，顫抖地擰開止疼片，生生嚼碎三片止痛片。
90.
醫囑說，止痛片要少吃。
吃，也最多一次吃兩片。
要是形成藥物依賴了就不好了。
不然，就算吞下一瓶藥也跟吃一片的效果差不多。
但是我的痛苦……
豈是一整瓶藥可以抵消的？
91.
告訴你哦，其實這輩子我在讀高中的時候，差一點就要戀愛了。
我上輩子，雖然我當過老師，但我沒去過任何學校讀書。Gloria的素養完全可以把我教導長大。
可我很喜歡在學校讀書的感覺。
當時我們年紀的四分衛是個大帥哥，陽光帥氣，鄰家氣息堪比Peter。
他時常來找我聊天，我對他還蠻有好感。
但他在畢業晚會上求舞的時候，我拒絕了。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拒絕。
但我就是想要拒絕。
92.
後來讀大學的時候，也陸陸續續認識了很多優秀的男性。
還有本來應該與之約會的Hugh。
我統統選擇了拒絕。
用Emma的話說，是逃避。
我自己也疑惑，明明那麽希望過不受過去影響的生活，卻一直地不肯重新開始新的戀情。
莫名其妙的矛盾。
93.
當那三片粉碎的藥片在我的胃裏慢慢消化的時候，我突然想通了。
就像上帝其實是存在的一樣。
緣分這等神奇的事物也是存在的。
從上輩子開始的緣分一直還在。
冥冥之中，我一直在等你重新出現啊。
94.
想著想著就想要笑出來。
卻沒想到先哽咽了喉嚨。
如果剛剛我所追逐的人那真的是你，那麽我這些年，算是沒白等。
95.
等我跑去美術展會場的時候，Steve和Tony嚇了一跳。
大概是因為我現在不僅氣喘籲籲，渾身是汗，還蓬頭散發，衣服有些皺皺巴巴，看起來不是剛剛結束了一場馬拉松，就是完成了一次超市促銷大搶購。
啊，或許還去面見了一次偶像。
Steve有些驚喜和驚訝地快步走過來。
他想開口說話，我先一步抓住他的衣領。
這貨塊頭很大，但他沒想過阻止我的動作，所以我輕而易舉地就把他的脖子拽彎了，幾乎與他面貼面。
我一字一頓地開口問道:
“Steve，告訴我，你是不是在找James Barnes？”
96.
Steve的神情從茫然到驚訝，再到激動歡喜。
他反抓住了我的肩膀:“Sherry？Sherry Verona導師？真的是你？是你嗎？”
我喘著氣，使勁點了點頭。
他跟著也喘了幾口氣。
Tony湊過來，一臉懵逼:“老師？什麽老師？難道說，二戰時期的‘teacher’還有‘sweetheart’或是‘beautiful’的意思嗎？”
97.
後來Steve說，他只告訴了Tony我跟你跟他的關系，而沒有提我跟Howard的交情。
所以Tony並不知道，他平時總是試圖與之調情的人，其實在七十年前已經被他爹調情過了。
嗯……不告訴他是好事，省的尷尬。
98.
我把我在地鐵上看到你的事跟Steve說了。
他跟Tony同時楞了足有半分鐘。
回過神來的Tony摸著下巴咋舌:“地鐵上……那家夥居然連搭乘地鐵都學會了，無拘無束的狀態就是好。”
Steve用胳膊肘捅了Tony一下。
顧不上跟Steve敘舊了，我瞇著眼睛看向Tony:“無拘無束……？之前有誰拘著他嗎？”
Tony立刻後悔地給了自己一個嘴巴。
99.
Steve簡單地解釋了你此時的狀態。
他說，你跟他一樣，七十年裏處於冰棍狀態。不過你比他更“自由”一些。
但當他隱晦地解釋了一下所謂的“自由”是如何定義的之後，我覺得，你可能寧願直接死在七十年前，也不希望有這樣活下來的機會，以及這樣的“自由”。
100.
七十年前的你，滿腔熱血，遠赴戰場，一心為著世界的正義，為著國家的安危。
你是英雄啊。
我多麽希望你能活下來，可是此時我居然又為你活下來感到了悲哀。
如同一場跨世紀的夢，你夢醒了，卻發現自己成為了自己曾經最厭惡的人。
這大概是本世紀開得最大的玩笑。
101.
Tony說:“他居然找上你了……Sherry，你大概需要提高些警惕了，我不太明白你身上發生了怎樣奇異的事，但我必須提醒你，這家夥已經不是你跟Cap以前認識的那個人了……”
Steve表示反對:“Bucky只是精神混亂了一些，他並不具有威脅性！最近我們也沒有發現他做出具有危害性的舉動吧？”
Tony:“呃，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他身上隱藏著危險，你也不能否認吧？”
Steve:“……是，我知道，但是——”
我轉身就走。
102.
不是我對這兩個人的爭論有什麽不滿。
我明白Steve的信任，也明白Tony的警惕。
只是我突然很想咳嗽。
想痛痛快快地咳嗽。
於是我沖進了洗手間。
我聽到身後Steve在喊:“Sherry！你等一下！”
我沒停。
但我不得不停一下了。
Tony的喊聲晚了一步傳來:“那什麽，你跑錯洗手間了！”
洗手間內正在脫褲子的男人們目瞪口呆。
我也目瞪口呆。
然後咳嗽終於爆發出來了。
103.
鈍痛，仿佛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明明只是肺部的痛苦，卻仿佛全身在疼。
我捂住嘴巴咳嗽著，咳得幾乎要把肺和心臟一起吐到手心裏。
咳得，仿佛哭了一樣。
周圍的男士們糾結地看著我，想要過來安慰吧，又覺得場合好像有點不對。
“出去……”我扶著洗手臺，冷冰冰地瞪著他們，“都出去！”
他們連忙提上褲子往外走。
末了一個老紳士還好心地把手帕遞給了我。
Steve跟Tony本來是想進來的，但我當著他們的面把廁所門摔上了。
意思是，即使沒鎖門，也請不要進來。
104.
男廁所裏，除了我一個女人，什麽活物都沒有了。
我看了眼明亮的鏡子，看到鏡中的我蓬頭散發，臉色蒼白，臉頰上卻又有著病態的紅暈。那黑眼圈特別明顯，眼珠子卻又充斥著欲哭未哭的血絲。
總結來說，特別醜。
我隨手挑了一個小隔間，坐進去，關上門，然後才把手拿到眼前，看著手心裏出現的那抹紅發呆。
105.
本來，我是可以在這個時間段去醫院覆查的。
上次檢查還不確定是不是SCLC。
不過我想現在已經不用去了。
肺部的異樣正在通過咳嗽向我傳達病變的信號。
我摸了摸口袋裏的煙盒。
今天那麽趕，我居然都忘了抽煙了。
忘了好，可惜有點晚。
106.
我用手帕擦了手和嘴角，擰開瓶蓋。
先是倒出三片藥，覺得不夠我又倒了三片。
還是覺得不夠，又到三片。
又是三片，又是三片，又是三片……
直到把半瓶藥倒到手心裏，我把它們統統含進嘴裏，慢慢地嚼。
慢慢地嚼。
仿佛重逢似熱浪，嚼著嚼著，就熱淚盈眶了。
107.
我查過谷歌，SCLC的發病率不高。
但一旦發病，人可能一年內就咽氣。
即使做手術，術後活下來的幾率很低很低，幾乎沒有。
我原本根本不在意死不死的。
但是我現在在意了。
不，不是在意，而是懼怕了。
108.
我重生後等了二十八年。
而你沒死等了七十二年。
好不容易攢夠了重逢的緣分，卻又出了差錯。
我親愛的萬能的主啊，請您不要跟我開玩笑啊。
我還不想死啊……
我把手帕攥得死死的，漸漸的，嗚咽聲，壓過了呼吸聲，壓過了咳嗽聲，搞得整個男廁所都是女人的啜泣聲。
然後小隔間的隔壁想起了敲擊聲。
“叩叩叩——”
109.
沒想到廁所裏還有人，而且還讓對方聽我哭了這麽久。
有點丟臉。我抹著眼淚，就要收聲。
這時，隔壁發出了低沈困惑又猶豫的說話聲:
“……你為什麽哭？”
110.
我立刻認出了所有熟悉的音節。
我的啜泣聲，戛然而止。
Chapter 4.
【我該哭還是該笑。】
111.
我打了個盹，醒過來的時候，車窗外已是一片夜色。
Steve從副駕駛座回頭看了我一眼。
Tony從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
我立即捂臉:“不要說出去！”
112.
Tony笑嘻嘻:“嘿嘿，跑錯洗手間後還把男人都趕出來了，你可真是霸道啊！”
我都快把臉埋到膝蓋裏了:“你快閉嘴！”
“想要我不到處亂說也可以啊，下周六跟我date一次吧！”Tony一副落井下石的嘴臉，“我不能肯定最後會以什麽結尾。”
Steve又給了他一肘子。
“Stark先生，之前我便說過一次了，”我面無表情，“Never，可不僅僅是火星隕石坑的名字。”
113.
Steve遞過來一份文件:“或許，你需要看一下這個。”
文件封面上滿是俄文字體，還好我曾經有過一位蘇聯母親:“冬兵……？這是？”
Steve掀開第一頁，左下角貼著一張充滿油畫感的舊照片。我盯著照片上你閉著眼靜謐的臉，心中翻過千層浪。
Steve說:“在我們因為無知而享受生活的時候，他卻一直在痛苦中浮沈。”
我說:“這不是你的錯。”
Steve沈默片刻:“……也不是他的。”
114.
我想，Steve把這種文件給我看，可能不只是想告訴我關於你的事。
他或許是想把一直無法說出口的東西傳達給我。
比如說，你已經不是你了。
比如說，你是對我有威脅的存在。
可我們都願意相信你不會是。
115.
我說道:“Tony……”
Tony應答:“欸嘿，怎麽了甜心？告訴我，你已經改變主意了！”
我:“……並沒有！我只是想說——你給我把車開得慢一點啊啊啊啊！嗚啊……我的胃裏似乎有星辰大海……”
Tony叫道:“餵！你不許吐在我的寶貝車裏！”
Steve也叫:“你先別說了！開窗！減速！”
116.
Steve有些不相信地看著眼前的公寓。
我咳嗽完，正好在擦嘴:“怎麽了？還記得這裏是哪裏嗎？”
Steve喃喃道:“曾經的布魯克林藝校……我也曾在這裏求學。”
“但你也很早就放棄了畫筆。”我笑了下，“我也是啊……”
117.
我已經很少再畫畫了。
以前陪弟弟畫畫，明明畫的是紐約郊區的風景畫，卻在不知不覺間，就把你添加進去了。
多少副畫因此而沒有完成呢？
118.
Steve送我到公寓門口，沒有再向前。
Tony倒是想送上去，不過還是免了。
臨走前Steve終於露出了以前常見的那個笑容——溫柔而真誠，沒有一絲愁緒。
他學問:“我很想問一下，你對這個新世紀的感覺如何？”
我笑道:“適應期很痛苦，而且很孤單……但至少，no polio(小兒麻痹癥) is good.”
119.
全公寓一共二十層，而我住在朝陽面的第十層。
電梯裏只有我一個人。
我無意識地搖著藥瓶，回想起在男廁所遇見你的時候。
120.
這次重逢，你只說了三句話。
你敲了敲隔板，問了第一句話:
“……你為什麽哭？”
太突然了，而且毫無預兆，嚇得我都哭不出來了。
121.
因為震驚，我一時說不出話，然後你說了第二句話:
“現在的廁所都是男女通用的嗎？”
我:“……”
羞憤地拿頭撞墻。
122.
我的舉動可能嚇到了你，你半天沒說話。
我正後悔呢，你又說了第三句話:
“我能……看看你嗎？”
沒等我回話，我已經看到你扒墻的手了。
我連忙去抹眼淚。
這時，廁所外傳來敲門聲。
Steve喊:“Sherry？Sherry？你還好嗎？”
Tony也喊:“姑奶奶，你再不出來，有位老兄就要拉在褲子裏了！”
你:“……”你的手縮了回去。
我:“……SHIT.”我忍不住罵出來。
123.
這裏的廁所每個小隔間都有一扇窗，可能是用於疏通氨氣的。
但你拿來逃逸了。
所以等我打開隔間的門時，只見窗戶開著，人沒了。
我一邊咳嗽，一邊在心裏罵娘。
124.
樓道裏亮堂堂的，但是靜悄悄的。
我在溫暖的橘黃燈光下走到我的房門前。
在開門前，我看著大紅的地毯，忍不住笑了笑。
我已經可以肯定了。
昨天那雙莫名其妙出現的高跟鞋，是你送來的。
125.
房間裏跟樓道裏是一暗一亮兩個世界。
我摸索著脫了鞋，沒開大燈。
我的座機在放著留言。
『……你個死混蛋！老娘花大價錢從西班牙買的雪莉酒啊！還想在你們約會吃飯到一半的時候給你個驚喜！你他媽居然敢翹掉約會！打電話還關機！再不回覆老娘老娘就要發動紐約警察全城通緝你了！老娘NYPD有人你知不知道！你個混蛋！！！』
……我先給她回個電話好了。
126.
我打開了沙發邊的落地燈。
燈一開，沙發上突然出現的人影嚇得我全身一哆嗦，差點咳出一口血！
要不是認出了燈下的眼睛，我可能就要坐到地上去了。
我努力平覆胸口的起伏，看到半新不舊的衣服，亂糟糟的頭發，還有滿是胡茬的臉。
你定定地盯著我看，一聲不吭，但憔悴和落魄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也定定地盯著你看，暖色的落地燈照亮了你右邊的身子。
但是落魄和憔悴卻依然戀戀不舍，不肯離去。
127.
我感到我的眼眶熱了。
曾經的你出現在我的眼前。
年輕，活潑，熱情似火。
現在的你也在我的眼前。
困頓，冰冷，憔悴落魄。
我明白為什麽一提到你，Steve就會是一副痛苦但是說不出來的表情了。
但凡見過曾經的“情聖Bucky小王子”的人，都無法在見到現在的你時保持冷靜。
128.
我下意識地想要喊你:“Bu——”
“你不會希望喊出那個名字的，”你開口打斷我，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上一個喊出那個名字的人被我打得半身不遂了。”
我:“……”
那個人一定是Steve，我敢肯定。
129.
不能喊你的名字，這讓我張著嘴猶豫了好一會兒。
然後我說出了讓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一句話:“你吃過飯沒有？”
你:“……沒有。”
看著你老老實實回答問題的樣子，我突然松了口氣:“你餓嗎？”
“……”你沒說話。
我就當你說你餓了，轉身去了廚房，從冰箱裏拿了牛奶和麥片，順便帶了兩個碗和兩把勺子:“將就一下，我這裏只有這個了。”
130.
你看著我沒動。
我以為你是不知道怎麽吃，於是幫你倒麥片倒牛奶，順便攪勻了。
但你還是沒動。
我無語了:“……需要我試吃嗎？”
你看著我，一聲不吭地從身後拖出一個背包，“唰”地拉開。
我瞄了一眼，瞬間出了一身冷汗——我的個天！一背包的槍！
然後你說道:“我沒錢，拿這個換。”
我:“……”
131.
我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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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預料的，直接與Steve面對面。
58.
不止我楞了，Steve也是。
顯然，他也沒做好直接遇到我的心理準備。
他回過神來，臉上突然帶上了激動的神采，張了張嘴:“Sherry Verona導——”
我面帶微笑地打斷他:“很榮幸見到你，Captain，我是Shirley Rigoletto。”
Steve又是一楞，然後看著我困擾得像個孩子:“Shirley？不對，Tony告訴我你就叫Sherry的……”
我保持著面部的笑容:“我工作時用的名字是Sherry，你若是喜歡，也可以這麽稱呼我。”
話音未落，我就看到Steve有些尷尬又有些難過地笑了起來:“是嗎？也是啊……”
59.
我明白他未說完的“也是啊”是什麽意思。
已經死去的人怎麽可能會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呢？
這跟Peggy最初見到我時的反應一樣。
我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
還是有些想要坦白的沖動啊。
60.
感謝這次我機智地帶了Peter一起來。
這個可愛的孩子真不愧是覆聯的粉絲，見到了美國隊長，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地興奮起來，雙眼亮得可以發點了，而且立即開啟了無線續航的話嘮能力。
Peter:“隊長隊長！我是你們忠實的粉絲啊！”
Steve:“啊，謝謝你的認同和支持。”
Peter:“隊長隊長！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Steve:“你問吧。”
Peter:“你們幹這一行有工資的嗎？有三險五金的嗎？允許你們談戀愛嗎？接受外來人的入隊請求嗎？嗎？嗎！”
Steve:“……”
61.
看起來Steve對於熱情的粉絲很不適應啊，雖然笑得很正常，但耳朵尖有點紅。
他很有耐心地答完了Peter的問題。
Peter還在激動。他瞥了我一眼，擺出剪刀手，喊道:“老板老板！快幫我和隊長拍一張！”
我應答著，舉起了相機:“這種照片你私藏就可以了，千萬別發到網上，不然要是你的朋友都來找我討機會進大樓怎麽辦？”
Steve覆雜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兩秒。
我就當沒看見。
62.
我對Howard的印象是:
英俊，張揚，風流，有才華。
我對Tony的印象也是:
英俊，張揚，風流，有才華。
這四點大概是Stark家的慣性遺傳吧。
即使我認識Tony的時候，他的年齡已經比我認識的Howard大很多了。
63.
不過這兩個人還是有不同的。
你只要分別跟他們相處一段時間就知道了。
這兩個人都有些貧嘴。
但Howard的貧嘴偏向於吐槽。
而Tony更熱衷於毒舌。
64.
“嗨嗨嗨！我知道你一直都致力於拒絕我對你的心意，但你也沒必要帶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來警告我吧？”Tony翻了個白眼，“雖然是個很帥氣的小崽子。”
Peter居然因為最後一句話臉紅了！
我面不改色地笑:“是‘小夥子’，Stark先生。”
Tony一挑眉:“你在維護他？他是你的這個嗎？”說著，他翹著左手的小拇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忍著給他掰斷的心情笑道:“這是我的實習生，Peter Parker。Peter，這是Stark先生。你不需要跟他握手，因為他手上滿是巧克力醬。”
Tony第二次翻白眼:“你跟以前一樣不可愛。”
我笑得臉都快僵了:“你倒是一如既往的可愛呢。”
然後在心裏補上:“大侄砸”。
65.
等到Tony把實話告訴我，我才知道，他喊我來，不為拍照，而是另有要事。
準確的說，是Steve找我有要事。
Steve沈默片刻才開口:“She……Rigoletto女士，你上周末是不是去了布魯克林的二戰油畫美術展？”
“去了，工作，拍了網站宣傳圖。”我簡潔地回答。
Steve有些猶豫。
似乎有要事，掂量要不要告訴我。
我有些好奇。
他去美術展，是為了緬懷過去嗎？
66.
“是這樣的，Sherry親愛的，”Tony見Steve在糾結，於是痛快地往下說，“我已經買下了整個美術展，並且打算明天再開一場。我們在想，要是有你這樣的美人來做陪襯——”
“Tony！”Steve突然打斷了Tony的話，並用力搖搖頭。
而Tony卻因為被打斷，痛苦地含著後半句話，呻/吟著，不得解脫。
67.
看Tony的表情真可憐。
我趕緊說道:“明天還是算了，我有一場約會。”
Steve再次一楞:“……約會？”
Tony反應大一些:“和誰？”
然後兩個人同時看向Peter。
Peter臉一紅:“不是我！”
我點點頭:“是啊是啊，你們在說什麽呢，放過他，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立即被三雙目光射成色子。
68.
最後我還是沒有答應下來。
Steve看著我坐電梯離開。
電梯門合上時，我對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覆雜，很猶豫。
我的心情也是。
69.
抽煙的欲/望這麽大。
但嗓子又癢又疼。
我使勁地搓著手，告誡自己不去想。
Peter代替我開車:“老板，想抽煙了？”
我嗯了一聲。
Peter猶豫了一下:“抽煙有害健康，煙盒上都寫著了。”
我繼續嗯。
Peter沈默後說道:“不然你玩一會兒打火機，聞聞汽油燃燒的味道吧。”
我:“……開你的車吧！”
70.
我翻看著備忘錄:“明天是星期天了啊……”
Peter嗯了一聲。
我咳嗽著:“我還是想要抽煙。”
Peter繼續嗯。
我沈默片刻說道:“我突然不想跟Hugh約會了。我想去做教堂做禮拜。”
Peter:“這不行，Emma說明天用綁的，也要把你綁去約會。”
我:“哎喲呵，還準備用綁的？”
Peter一本正經地:“相信我，老板。這世上可能沒有比我更擅長綁人得了。”
71.
這孩子一本正經開玩笑的功力又提高了。
我一邊笑得歡暢，一邊看著備忘錄上關於明天日程的最後一條。
可能是因為我看得太入神了，Peter小聲問:“老板？”
我回過神來，撕掉了這一條，塞到口袋裏:“老板什麽老板，快安心開你的車。”
Peter聽話:“哦。”
72.
晚上，打完父母和弟弟從德克薩斯打來的生日祝福電話，我坐在陽臺。
真的，現代化的紐約真是太美了。
用於夜晚消遣的服務齊全，我們現在可以輕松地玩通宵。
真是美麗，又快樂。
只是……
如果是我一個人，我哪兒也不想去。
73.
明天我大概會翹掉約會吧。
我實在太介意明天的美術展了。
我總感覺，Steve不是去美術展上緬懷過去的。
就像我也不常去這種地方。
Steve跟我，我們都已經順利適應了現代生活，不需要帶著迷茫的心情去那種滿是過去的地方，去緬懷，去回憶。
所以為什麽……他要去美術展？
又為什麽……他想要我去？
我一歪頭，看見落地窗邊的紙盒子。
74.
我把紙盒子裏的東西倒出來。
LED燈下，那雙莫名其妙的高跟鞋突然把你的臉帶到我眼前。
我覺得，我想去美術展。
我伸手掏出衣兜裏撕掉的那頁備忘錄。
75.
備忘錄-tips.
明日事:
上午九點，市中心醫院。
SCLC二次確診。
76.
我把備忘錄捏在手裏，使勁地搓揉。
我想到:原諒我吧，醫生。
原諒我吧，上帝。
Chapter 3.
【命中註定的重逢。】
77.
受Gloria熏陶了那麽些年，我始終沒有對天主教產生信仰。
重生後，我依舊不信仰天主教。
但我已經完全相信上帝是存在的了。
我會重生，或許是因為Gloria多年的虔誠感動了上帝，或許是因為上帝對於我病痛的上輩子深感歉意，也或許上帝真的是個女孩，她敏感脆弱，不願意我與你的最後以悲劇結束。
但無論如何，我已經對上帝一往情深。
78.
我不是任何一個教系的信徒，但我堅持每天早上在醒來前問候上帝。
“感謝上帝。”說完我再睜開眼睛，開始上帝賜給我的另一個美好的一天。
即使，這樣的日子正在慢慢送我走向死亡。
我依然感謝您，我的主啊。
79.
這一天，我二十八歲——或者說，五十三歲生日後的隔天早上，“感謝上帝”這句話我說了兩次。
第一次，是我在床上醒來的時候說的。
而第二次，是我在擁擠的地鐵上醒來的時候說的。
是的，我要去美術展，所以我選擇了容易隱藏蹤跡的出行方式。
只是，只坐了一會兒就困了，恍恍惚惚間，睡了一路。
睡著前，地鐵上只有三個吃唐人街小籠包的華裔。
醒來後，地鐵上已經人擠人，我都看不到對面坐著的人了。
而我的提包拉鏈開著，手機錢包不翼而飛，只剩了一瓶止痛藥和一包紙巾。
允許我罵娘一次——我去他媽的。
80.
好吧，依舊感謝我主。
起碼在這毫無反應能力的時間裏，我還活著。
81.
幸好我習慣性的在褲帶裏塞了二十美元。
足夠吃個漢堡，買瓶水，以及坐地鐵回家了。
我望著面前一群面無表情的乘客。
他們捧著手機，把視線黏在上面。
我覺得，他們一個個的看著都像小偷，又都不像小偷。然而即使不是他們偷的，他們也並沒有選擇幫我的忙。
這讓我不由得想起你。
82.
如果你在的話，是不會允許這種犯罪行為發生的。
哦，還有Steve也是。
很多人認為你們是見義勇為。
但更多的人則會覺得你們在多管閑事。
而且到了當下，覺得你們多管閑事的人只多不少。
83.
我低頭拉著提包的拉鏈。
總感覺有個視線黏在我身上。
擡頭看看，他們還盯著手機。
左右看看，他們也在盯著手機。
於是我水平地往前方看去。
一雙藍眼睛在身子微微晃動的乘客間一閃而過，再去看的時候已經不見了。
我心猛地一跳。
84.
我認識那雙眼睛。
我必須認識那雙眼睛。
即使隔著那麽久遠的時間空白，我仍記得它們看著我的感覺。
溫柔而熱切。
盛放著這世上最溫暖最醉人的愛意，當它泛起情/愛的漣漪時，仿佛隨時都會溢出來，然後沾染我……
昨天那雙來歷不明的紅色高跟鞋在我腦海裏一閃而過。
我猛地站了起來。
85.
可以說，那個時刻的我有點神經質。
我有種感覺，我必須趕緊找到那雙藍眼睛。
我放棄了地鐵上寶貴的座位資源，撥開人群，只看到一個穿著深色外套、雙手插兜、戴著兜帽的背影朝後面的車廂走去。
直覺告訴我，這個只看背影就知道會很落魄的人……是你。
這難道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嗎？
“砰砰砰——”
還沒開始跑，我的小心臟就開始蹦噠了。
86.
無數個想法在我腦袋裏炸開。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沒死嗎？
你跟Steve一樣嗎？
你送了我一雙高跟鞋嗎？Again？
你去過我家門口嗎？
你……在跟蹤我嗎？
……
此時要是你能切開我的腦袋，你必然能看到堪比新星爆炸般燦爛的畫面。
而所有炸開的煙花又會成了一個念頭:
追上去！
87.
車廂裏空氣本就稀薄，此時更是充滿飯味，香水味，汗味，以及臭腳丫子味。
我殘破的肺有些負擔不起了。
但你還在背對著我往後面走。
似乎發現了我在追你，你越走越快。
比起我跌跌撞撞的步伐，你走得很穩當，很強健，很快速，擁擠的人群阻止不了你。
我死死盯著你外套的顏色，一路追到倒數第二節車廂。
此時，車廂裏的人已經少了很多了。
你打開了去最後一節車廂的門。
車門的玻璃映著車廂的白熾燈，耀花了我的眼睛。
我感到眼睛一酸，但沒等眼淚往下落，我又趕緊追了上去。
88.
最後一節車廂裏人最少，兩位數出頭。
但是我沒看到你。
你只是開了個車門，然後就消失在我眼前。
——這，這他媽(原諒我說臟話)是任意門嗎？！
89.
我來回開著車門，望著兩節車廂間車頂間斷的部分發呆。
這東西我可爬不上去。
只能放棄。
然後扶著門，壓抑著咳嗽，顫抖地擰開止疼片，生生嚼碎三片止痛片。
90.
醫囑說，止痛片要少吃。
吃，也最多一次吃兩片。
要是形成藥物依賴了就不好了。
不然，就算吞下一瓶藥也跟吃一片的效果差不多。
但是我的痛苦……
豈是一整瓶藥可以抵消的？
91.
告訴你哦，其實這輩子我在讀高中的時候，差一點就要戀愛了。
我上輩子，雖然我當過老師，但我沒去過任何學校讀書。Gloria的素養完全可以把我教導長大。
可我很喜歡在學校讀書的感覺。
當時我們年紀的四分衛是個大帥哥，陽光帥氣，鄰家氣息堪比Peter。
他時常來找我聊天，我對他還蠻有好感。
但他在畢業晚會上求舞的時候，我拒絕了。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拒絕。
但我就是想要拒絕。
92.
後來讀大學的時候，也陸陸續續認識了很多優秀的男性。
還有本來應該與之約會的Hugh。
我統統選擇了拒絕。
用Emma的話說，是逃避。
我自己也疑惑，明明那麽希望過不受過去影響的生活，卻一直地不肯重新開始新的戀情。
莫名其妙的矛盾。
93.
當那三片粉碎的藥片在我的胃裏慢慢消化的時候，我突然想通了。
就像上帝其實是存在的一樣。
緣分這等神奇的事物也是存在的。
從上輩子開始的緣分一直還在。
冥冥之中，我一直在等你重新出現啊。
94.
想著想著就想要笑出來。
卻沒想到先哽咽了喉嚨。
如果剛剛我所追逐的人那真的是你，那麽我這些年，算是沒白等。
95.
等我跑去美術展會場的時候，Steve和Tony嚇了一跳。
大概是因為我現在不僅氣喘籲籲，渾身是汗，還蓬頭散發，衣服有些皺皺巴巴，看起來不是剛剛結束了一場馬拉松，就是完成了一次超市促銷大搶購。
啊，或許還去面見了一次偶像。
Steve有些驚喜和驚訝地快步走過來。
他想開口說話，我先一步抓住他的衣領。
這貨塊頭很大，但他沒想過阻止我的動作，所以我輕而易舉地就把他的脖子拽彎了，幾乎與他面貼面。
我一字一頓地開口問道:
“Steve，告訴我，你是不是在找James Barnes？”
96.
Steve的神情從茫然到驚訝，再到激動歡喜。
他反抓住了我的肩膀:“Sherry？Sherry Verona導師？真的是你？是你嗎？”
我喘著氣，使勁點了點頭。
他跟著也喘了幾口氣。
Tony湊過來，一臉懵逼:“老師？什麽老師？難道說，二戰時期的‘teacher’還有‘sweetheart’或是‘beautiful’的意思嗎？”
97.
後來Steve說，他只告訴了Tony我跟你跟他的關系，而沒有提我跟Howard的交情。
所以Tony並不知道，他平時總是試圖與之調情的人，其實在七十年前已經被他爹調情過了。
嗯……不告訴他是好事，省的尷尬。
98.
我把我在地鐵上看到你的事跟Steve說了。
他跟Tony同時楞了足有半分鐘。
回過神來的Tony摸著下巴咋舌:“地鐵上……那家夥居然連搭乘地鐵都學會了，無拘無束的狀態就是好。”
Steve用胳膊肘捅了Tony一下。
顧不上跟Steve敘舊了，我瞇著眼睛看向Tony:“無拘無束……？之前有誰拘著他嗎？”
Tony立刻後悔地給了自己一個嘴巴。
99.
Steve簡單地解釋了你此時的狀態。
他說，你跟他一樣，七十年裏處於冰棍狀態。不過你比他更“自由”一些。
但當他隱晦地解釋了一下所謂的“自由”是如何定義的之後，我覺得，你可能寧願直接死在七十年前，也不希望有這樣活下來的機會，以及這樣的“自由”。
100.
七十年前的你，滿腔熱血，遠赴戰場，一心為著世界的正義，為著國家的安危。
你是英雄啊。
我多麽希望你能活下來，可是此時我居然又為你活下來感到了悲哀。
如同一場跨世紀的夢，你夢醒了，卻發現自己成為了自己曾經最厭惡的人。
這大概是本世紀開得最大的玩笑。
101.
Tony說:“他居然找上你了……Sherry，你大概需要提高些警惕了，我不太明白你身上發生了怎樣奇異的事，但我必須提醒你，這家夥已經不是你跟Cap以前認識的那個人了……”
Steve表示反對:“Bucky只是精神混亂了一些，他並不具有威脅性！最近我們也沒有發現他做出具有危害性的舉動吧？”
Tony:“呃，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他身上隱藏著危險，你也不能否認吧？”
Steve:“……是，我知道，但是——”
我轉身就走。
102.
不是我對這兩個人的爭論有什麽不滿。
我明白Steve的信任，也明白Tony的警惕。
只是我突然很想咳嗽。
想痛痛快快地咳嗽。
於是我沖進了洗手間。
我聽到身後Steve在喊:“Sherry！你等一下！”
我沒停。
但我不得不停一下了。
Tony的喊聲晚了一步傳來:“那什麽，你跑錯洗手間了！”
洗手間內正在脫褲子的男人們目瞪口呆。
我也目瞪口呆。
然後咳嗽終於爆發出來了。
103.
鈍痛，仿佛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明明只是肺部的痛苦，卻仿佛全身在疼。
我捂住嘴巴咳嗽著，咳得幾乎要把肺和心臟一起吐到手心裏。
咳得，仿佛哭了一樣。
周圍的男士們糾結地看著我，想要過來安慰吧，又覺得場合好像有點不對。
“出去……”我扶著洗手臺，冷冰冰地瞪著他們，“都出去！”
他們連忙提上褲子往外走。
末了一個老紳士還好心地把手帕遞給了我。
Steve跟Tony本來是想進來的，但我當著他們的面把廁所門摔上了。
意思是，即使沒鎖門，也請不要進來。
104.
男廁所裏，除了我一個女人，什麽活物都沒有了。
我看了眼明亮的鏡子，看到鏡中的我蓬頭散發，臉色蒼白，臉頰上卻又有著病態的紅暈。那黑眼圈特別明顯，眼珠子卻又充斥著欲哭未哭的血絲。
總結來說，特別醜。
我隨手挑了一個小隔間，坐進去，關上門，然後才把手拿到眼前，看著手心裏出現的那抹紅發呆。
105.
本來，我是可以在這個時間段去醫院覆查的。
上次檢查還不確定是不是SCLC。
不過我想現在已經不用去了。
肺部的異樣正在通過咳嗽向我傳達病變的信號。
我摸了摸口袋裏的煙盒。
今天那麽趕，我居然都忘了抽煙了。
忘了好，可惜有點晚。
106.
我用手帕擦了手和嘴角，擰開瓶蓋。
先是倒出三片藥，覺得不夠我又倒了三片。
還是覺得不夠，又到三片。
又是三片，又是三片，又是三片……
直到把半瓶藥倒到手心裏，我把它們統統含進嘴裏，慢慢地嚼。
慢慢地嚼。
仿佛重逢似熱浪，嚼著嚼著，就熱淚盈眶了。
107.
我查過谷歌，SCLC的發病率不高。
但一旦發病，人可能一年內就咽氣。
即使做手術，術後活下來的幾率很低很低，幾乎沒有。
我原本根本不在意死不死的。
但是我現在在意了。
不，不是在意，而是懼怕了。
108.
我重生後等了二十八年。
而你沒死等了七十二年。
好不容易攢夠了重逢的緣分，卻又出了差錯。
我親愛的萬能的主啊，請您不要跟我開玩笑啊。
我還不想死啊……
我把手帕攥得死死的，漸漸的，嗚咽聲，壓過了呼吸聲，壓過了咳嗽聲，搞得整個男廁所都是女人的啜泣聲。
然後小隔間的隔壁想起了敲擊聲。
“叩叩叩——”
109.
沒想到廁所裏還有人，而且還讓對方聽我哭了這麽久。
有點丟臉。我抹著眼淚，就要收聲。
這時，隔壁發出了低沈困惑又猶豫的說話聲:
“……你為什麽哭？”
110.
我立刻認出了所有熟悉的音節。
我的啜泣聲，戛然而止。
Chapter 4.
【我該哭還是該笑。】
111.
我打了個盹，醒過來的時候，車窗外已是一片夜色。
Steve從副駕駛座回頭看了我一眼。
Tony從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
我立即捂臉:“不要說出去！”
112.
Tony笑嘻嘻:“嘿嘿，跑錯洗手間後還把男人都趕出來了，你可真是霸道啊！”
我都快把臉埋到膝蓋裏了:“你快閉嘴！”
“想要我不到處亂說也可以啊，下周六跟我date一次吧！”Tony一副落井下石的嘴臉，“我不能肯定最後會以什麽結尾。”
Steve又給了他一肘子。
“Stark先生，之前我便說過一次了，”我面無表情，“Never，可不僅僅是火星隕石坑的名字。”
113.
Steve遞過來一份文件:“或許，你需要看一下這個。”
文件封面上滿是俄文字體，還好我曾經有過一位蘇聯母親:“冬兵……？這是？”
Steve掀開第一頁，左下角貼著一張充滿油畫感的舊照片。我盯著照片上你閉著眼靜謐的臉，心中翻過千層浪。
Steve說:“在我們因為無知而享受生活的時候，他卻一直在痛苦中浮沈。”
我說:“這不是你的錯。”
Steve沈默片刻:“……也不是他的。”
114.
我想，Steve把這種文件給我看，可能不只是想告訴我關於你的事。
他或許是想把一直無法說出口的東西傳達給我。
比如說，你已經不是你了。
比如說，你是對我有威脅的存在。
可我們都願意相信你不會是。
115.
我說道:“Tony……”
Tony應答:“欸嘿，怎麽了甜心？告訴我，你已經改變主意了！”
我:“……並沒有！我只是想說——你給我把車開得慢一點啊啊啊啊！嗚啊……我的胃裏似乎有星辰大海……”
Tony叫道:“餵！你不許吐在我的寶貝車裏！”
Steve也叫:“你先別說了！開窗！減速！”
116.
Steve有些不相信地看著眼前的公寓。
我咳嗽完，正好在擦嘴:“怎麽了？還記得這裏是哪裏嗎？”
Steve喃喃道:“曾經的布魯克林藝校……我也曾在這裏求學。”
“但你也很早就放棄了畫筆。”我笑了下，“我也是啊……”
117.
我已經很少再畫畫了。
以前陪弟弟畫畫，明明畫的是紐約郊區的風景畫，卻在不知不覺間，就把你添加進去了。
多少副畫因此而沒有完成呢？
118.
Steve送我到公寓門口，沒有再向前。
Tony倒是想送上去，不過還是免了。
臨走前Steve終於露出了以前常見的那個笑容——溫柔而真誠，沒有一絲愁緒。
他學問:“我很想問一下，你對這個新世紀的感覺如何？”
我笑道:“適應期很痛苦，而且很孤單……但至少，no polio(小兒麻痹癥) is good.”
119.
全公寓一共二十層，而我住在朝陽面的第十層。
電梯裏只有我一個人。
我無意識地搖著藥瓶，回想起在男廁所遇見你的時候。
120.
這次重逢，你只說了三句話。
你敲了敲隔板，問了第一句話:
“……你為什麽哭？”
太突然了，而且毫無預兆，嚇得我都哭不出來了。
121.
因為震驚，我一時說不出話，然後你說了第二句話:
“現在的廁所都是男女通用的嗎？”
我:“……”
羞憤地拿頭撞墻。
122.
我的舉動可能嚇到了你，你半天沒說話。
我正後悔呢，你又說了第三句話:
“我能……看看你嗎？”
沒等我回話，我已經看到你扒墻的手了。
我連忙去抹眼淚。
這時，廁所外傳來敲門聲。
Steve喊:“Sherry？Sherry？你還好嗎？”
Tony也喊:“姑奶奶，你再不出來，有位老兄就要拉在褲子裏了！”
你:“……”你的手縮了回去。
我:“……SHIT.”我忍不住罵出來。
123.
這裏的廁所每個小隔間都有一扇窗，可能是用於疏通氨氣的。
但你拿來逃逸了。
所以等我打開隔間的門時，只見窗戶開著，人沒了。
我一邊咳嗽，一邊在心裏罵娘。
124.
樓道裏亮堂堂的，但是靜悄悄的。
我在溫暖的橘黃燈光下走到我的房門前。
在開門前，我看著大紅的地毯，忍不住笑了笑。
我已經可以肯定了。
昨天那雙莫名其妙出現的高跟鞋，是你送來的。
125.
房間裏跟樓道裏是一暗一亮兩個世界。
我摸索著脫了鞋，沒開大燈。
我的座機在放著留言。
『……你個死混蛋！老娘花大價錢從西班牙買的雪莉酒啊！還想在你們約會吃飯到一半的時候給你個驚喜！你他媽居然敢翹掉約會！打電話還關機！再不回覆老娘老娘就要發動紐約警察全城通緝你了！老娘NYPD有人你知不知道！你個混蛋！！！』
……我先給她回個電話好了。
126.
我打開了沙發邊的落地燈。
燈一開，沙發上突然出現的人影嚇得我全身一哆嗦，差點咳出一口血！
要不是認出了燈下的眼睛，我可能就要坐到地上去了。
我努力平覆胸口的起伏，看到半新不舊的衣服，亂糟糟的頭發，還有滿是胡茬的臉。
你定定地盯著我看，一聲不吭，但憔悴和落魄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也定定地盯著你看，暖色的落地燈照亮了你右邊的身子。
但是落魄和憔悴卻依然戀戀不舍，不肯離去。
127.
我感到我的眼眶熱了。
曾經的你出現在我的眼前。
年輕，活潑，熱情似火。
現在的你也在我的眼前。
困頓，冰冷，憔悴落魄。
我明白為什麽一提到你，Steve就會是一副痛苦但是說不出來的表情了。
但凡見過曾經的“情聖Bucky小王子”的人，都無法在見到現在的你時保持冷靜。
128.
我下意識地想要喊你:“Bu——”
“你不會希望喊出那個名字的，”你開口打斷我，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上一個喊出那個名字的人被我打得半身不遂了。”
我:“……”
那個人一定是Steve，我敢肯定。
129.
不能喊你的名字，這讓我張著嘴猶豫了好一會兒。
然後我說出了讓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一句話:“你吃過飯沒有？”
你:“……沒有。”
看著你老老實實回答問題的樣子，我突然松了口氣:“你餓嗎？”
“……”你沒說話。
我就當你說你餓了，轉身去了廚房，從冰箱裏拿了牛奶和麥片，順便帶了兩個碗和兩把勺子:“將就一下，我這裏只有這個了。”
130.
你看著我沒動。
我以為你是不知道怎麽吃，於是幫你倒麥片倒牛奶，順便攪勻了。
但你還是沒動。
我無語了:“……需要我試吃嗎？”
你看著我，一聲不吭地從身後拖出一個背包，“唰”地拉開。
我瞄了一眼，瞬間出了一身冷汗——我的個天！一背包的槍！
然後你說道:“我沒錢，拿這個換。”
我:“……”
131.
我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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