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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

他疑惑地說:“你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不打算約會的嗎?”

我義正言辭地說:“ 友情面前,談什麽愛情!”

“……不對啊,你的臉怎麽這麽紅?”

我站在未化完的雪地裏,淡定地說:“哦,熱的。”

163.

Steve說的對,沒有母親會習慣自己兒子受傷這件事。

Steve跟著我回家一進門,媽媽就把我們倆抓包了。

一番教訓後,她拖著我們倆,又給我們仔細看了一遍傷口。Steve的額頭上貼住一道傷口的繃帶膠布松了,她拆下來,幫他重新貼了一塊。

我被罰站一邊看著。

突然眼前一亮,我彎腰捏起膠布下粘著的繃帶。

164.

這塊繃帶是你折好後,塗上藥給Steve貼上的。

剛剛媽媽把它取下來,粘性降低,它從折好的的狀態松懈下來,露出了寫在裏面的一個單詞:

『FOOL(蠢貨)』。

165.

這個詞與藥水的褐色不同,是深藍色的。它被藥水暈染了一些,但還看清楚字跡。

我不顧疼痛,把自己臉頰上的膠布撕了下來,拆開一看,裏面果然也有深藍色的字跡。

不過不是一個單詞,是三個:

『FOOL』

『LIKE YOU』。

166.

我不由得咬牙切齒。

你這個家夥,果然在調情這方面是一把好手!

167.

Steve和媽媽看著我,面露異色。

Steve說:“Bucky,你不嫌疼啊?”

媽媽說:“兒子,你這是要我再幫你換一個的意思嗎?”

“不是,”我說著,把這塊繃帶連著膠布又貼回去,“我傻,我愚蠢,我就要貼著一塊!”

Chapter Five.

【帶你一起去看海。】

168.

孀居多年的Bering夫人是我見過的最棒的家庭教師。

這位來自西班牙的貴婦人很討人喜歡。

據說她家祖上曾是西班牙的貴族。

這就解釋了為什麽她的一舉一動這般姿態翩翩,以及為何由她撫養成年的你也那般舉止優雅。

只要她不拿我開玩笑,我都發自內心地尊敬她。

169.

“看到來的人是我,”Bering夫人垂眸喝茶時,語調戲謔地發問,“James好像有點遺憾呢。”

聖誕節前一周的周二,來給Bella講課的,換回了Bering夫人。

你沒來,我的確是有點小遺憾。

媽媽給她續茶:“可不是,您一來,他倒著拿書讀《福爾摩斯》的打算就泡湯了。”

親媽。確認完畢。

170.

“當時我還奇怪,為什麽一到冬天就懶洋洋的孩子,一聽到Barnes這個姓氏居然立刻就答應幫我了。”Bering夫人笑道。

我尷尬地別開頭。

親媽帶著戲弄完兒子之後的滿足離開了。

書房裏沈默片刻,Bering夫人突然說:“James,你是不是邀請了Sherry聖誕節來做客?”

這個她都知道了。我訕笑著點點頭。

哪知Bering夫人嘆了口氣:

“可是Sherry可能不能來赴約了。”

171.

這就是為什麽隔天一大早我就去你們學校等著的原因。

當然,你並不住在學校。

可是有人住在學校。

比如說,校長大人。

172.

我跟門衛大爺一人一根煙,一邊瞎扯,一邊靜等。

大爺說:“年輕人,追到手了吧?”

我說:“是的,追到了。”

大爺說:“年輕人,你的任務完成了一半了。”

我說:“……還有一半呢?”

大爺說:“在接下來的暗殺中活下來。”

我說:“……您可真會開玩笑。”

173.

好吧,其實我知道這不是玩笑。

那些寫情書的家夥肯定會對我這個啥也沒寫的後來居上者不服氣。

為人身安全著想,我該減少來你們學校的次數了。

174.

八點一過,一輛黑色的小車停到校門口。

車門打開,紅光一晃,系著紅圍巾戴著紅帽子,裹得像熊一樣的你慢悠悠地下了車。

我把煙掐滅在大爺的窗邊,拔腿朝你走去。

大冬天的,我居然這麽早等在校門口,你很驚訝。

但你開口第一句話卻是:“手給我。”

175.

你把手套一摘,雙手攏住我的手,還低頭哈了口熱氣:“看你傻乎乎的,不冷嗎?”

原本凍得僵硬的雙手被你軟綿綿、熱乎乎的手裹著,立刻就變得滾燙了,連帶著我滿心的焦慮都煙消雲散:“有你在就不冷啦。”

你白了我一眼,松了一只手摸摸我的臉:“這麽傻呆呆的,你不是發燒燒糊塗了吧?”

我任由你摸我的臉:“Sherry……你要回南方了?”

176.

你明顯一楞:“Bering夫人告訴你的?”

我默默點頭。

你盯著我看:“你舍得我回南方嗎?”

我默默搖頭。

你露出笑容:“我當然也不舍的離開你。”

177.

可是為什麽……?

我疑惑了,想要詢問,校內傳來男人低沈的聲音:“啊——咳!”

我轉頭,看到一位一看就是文藝界人士的儒雅老男人踱步走來,削瘦的下巴跟你如出一格,看著我的目光帶著堪稱刀鋒般的審視,仿佛連花白胡子上都掛著上位者的“尊嚴”一詞。

我立刻知道了,這位就是Verona校長、你的父親。

剛要把手抽回來,不曾想,被你抓得更緊了。

“Sherry……?”我小聲喊你。

你平靜地看著,雪後初晴的藍眼睛裏似乎有什麽在翻騰。

我的第一感覺——你在叛逆你的父親。

178.

在用刀子一樣的目光把我看得後背發涼後,Verona校長終於轉向你了:“Sherry,我的女兒,你確定不同我一道回休斯頓嗎?”

我立刻看向你。

你慢慢地轉頭:“父親,您確定不同我一起留在紐約嗎?”

Verona校長嚴肅道:“不要胡鬧,你該回去看望你母親了。”

你無所謂地回答:“她怎麽沒說來看望一下我這個殘疾女兒?”

Verona校長說:“你已經看過冬天、看過下雪了,你必須回家過聖誕節!”

你說:“你也可以把他們喊來紐約過聖誕節呀。”

Verona校長音量一擡:“Sherry!”

你抓著我的手扭頭就走:“不回!”

179.

我被你拽著走出去很遠。

你步伐快得很,但是一如既往地一瘸一拐,所以並不難追趕。

可是你的父親在身後喊了你很久,卻始終,沒有來追你。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

也是我第一次對他失望。

180.

你有些莽撞地走著,直到聽不到Verona校長的呼喊。

你腳下一軟,差點摔倒。

還好你還記得抓著我的手。

我反手一拉,另一只手一攬,把你扶正,想要跟你說說話:“Sher——”

你突然的擁抱打斷我的話。

“——ry.”我說完了。

181.

我剛開始很僵硬。

因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我們的第一個擁抱。

“你傻了?”你埋頭在我胸膛,沈悶地說道,“機會難得,快抱抱我。”

我連忙把你抱緊。

在這個過程中,我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容:“親愛的,你身上的香味真有品味!”

你說:“那是我父親的專車裏用的香水味。”

我說:“……哦。”

強行拍馬屁失敗,嘖。

182.

你抱著我的腰,擡起頭看我。

我低下頭看你,這個角度看去,你淡金的卷發柔順地貼著額頭,大眼睛藍汪汪,看得我心軟成爛泥。

“嗨親愛的,”你說道,“你比我熟悉布魯克林,帶我去個能吹吹風的地方吧。”

“……你一個南方人,確定要在北方吹冷風嗎?”

“你不帶我去,自有人願意帶我去。”

“……你贏了。”

183.

說到最棒的吹風地點,海灘說第二,沒有別處敢稱第一。

我說道:“你去過曼哈頓嗎?”

你說道:“只知道在布魯克林北邊——一個島對吧?”

我抓起你的手,與你十指緊扣:“走吧,我帶你去看海。”

184.

我與你在東河海濱走著。

這裏的東西對你來說,全是新奇的。

我指著布魯克林大橋說道:“不會吧?你來紐約多久了?住在布魯克林多久了?這麽標志性的東西沒來看過?”

你看得目不轉睛:“那不是沒遇到你嘛——哥特式風格,好漂亮,我該帶紙筆和眼鏡來的。”

“得了吧,”我搖搖頭,“你看你凍得手都發抖了,有筆你也握不住。”

“那,那,那可不一定。”你在瑟瑟海風中哆嗦著嘴硬。

185.

與你病弱的身體相反,你有相當強硬的性格。

倔強,不服輸。

而且很喜歡嘴硬。

一旦嘴硬起來,相當可愛。

我有沒有說過,我最喜歡你的嘴硬了?

186.

不過南方人就是南方人。

帽子、圍巾、手套,樣樣齊全——你都把自己裹成熊了,但是還是冷得受不了。

瞧瞧我,一件加絨的風衣即可瀟灑走天下。

187.

我說:“我看,我得收回你像企鵝那句話了。”

你說:“我本來就不像!”

我說:“是呀,企鵝可不會像你一樣,一吹冷風就凍成篩子。”

你說:“有本事,你夏天的時候跟我去休斯頓。”

我說:“……你贏了。”

188.

冬天在紐約凍成狗。

夏天在休斯頓熱成狗。

事實上,我完全不熱衷於變成狗。

189.

我手撐著岸邊的防護欄,一屁股坐在到欄桿上,一邊解著風衣的扣子,一邊向你伸出手:“Sherry,你過來一下。”

你警惕地看著我:“做什麽?說不過我,就要打擊報覆?”

我翻白眼:“不是!過來、你過來一下嘛!”

你狐疑地看我,最後還是哆哆嗦嗦地走過來了。

我把你擺成背對我的姿勢,然後雙手插兜,將風衣掀開,從後面把你抱進懷裏。

你的靠近,帶來了一絲涼意,順著我穿在風衣裏的毛衣直觸皮膚。

190.

我樂呵呵地把下巴支到你戴著帽子的腦袋上,手插口袋,攬得你更近些。

你在我懷裏扭了扭,找到了舒服的姿勢,向後一靠。

我問道:“暖不暖?”

你笑道:“暖。”

191.

你笑問:“軟不軟?”

我回答:“……軟。”

隔著風衣貼近你胸部的手,再不敢隨意亂動。

192.

你又說:“Bucky你別抱太緊哦。”

我奇怪:“不抱得緊一點,會有風透進去的。”

你一本正經:“可是你要是起反應了怎麽辦?”

我花了半分鐘才搞清楚你黃暴的意思,瞬間漲紅了臉:“臥槽!你,你說什麽呢!不會有反應的!”

你說:“萬一呢……”

我叫道:“你不閉嘴我就把你扔海裏去!”

你笑道:“你舍得嗎?”

我語氣一滯:“……我自己跳下去還不行嗎?”

193.

我轉移話題地擡頭看向遠方:“Sherry你看那邊。”

“那邊怎麽了?”你歪頭看過去。

“那個幾乎隱藏到天色下的綠線,你看到了沒有?”

“嗯……實在太模糊了,看不清。”

“那就是自由女神像。”

“啊!紐約的標志!”你的語氣立刻興奮起來,“這麽多年了,她還用右手舉著火炬吧?”

“……沒聽說自由女神用左手拿火炬。”

“她也該換換手拿了,多累啊。”

“……你管得比太平洋的警察還寬。”

“不要當著大西洋的面說太平洋嘛。”

194.

你靜靜地看著遠方的自由女神像。

而我偷偷看著你的臉頰。

趁著你心情不錯的樣子,我問道:“Sherry,你……不回去過聖誕節好嗎?”

你一時沒有回答。

我又說下去:“我的意思是,Verona校長說的沒錯,你出來這麽久,的確該回去看看你母親……她會想你的。”

“你錯了,James,”你說話了,“這世上念著我的人不多。可笑的是,我的母親註定不會是其中一個了。”

195.

不掛念子女的母親。

這還是我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母親。

我想起Steve的媽媽Sarah去世前,一邊流淚一邊不放心地盯著Steve看的樣子。

還有平日裏不停地戲耍逗弄我的媽媽。

雖然表達愛的方式不同,但她們是愛我們的。

196.

我小心翼翼地猜測:“你母親與你不和嗎?”

你平靜地回答:“並沒有不和。希望彼此間不存在任何關系的雙方,哪有機會產生‘不和’這種寶貴的情感?”

我頓時有種被噎到的不爽感覺。

當然啦,不是不爽你。

197.

“因為什麽?你太流氓嗎?”我問道。

“你看我的長相,”你沒有回答,而是突然一轉話題,“你覺得單看長相,我像哪裏人?”

我一邊思索著你這話有沒有什麽深意,一邊試探地回答:“呃……蘇聯人?”

198.

這是我真實的感覺。

在我印象裏,大部分蘇聯人就是漂亮的臉蛋,淡淡的金發,白白的皮膚,幾乎透明的藍眼睛。

就是你的樣子。

不過,蘇聯人應該沒有普遍黃暴。

199.

“我母親是蘇聯人。”你說道。

“……有點意外。”我說道。

“我母親今年四十歲。”你說道。

“……有點意外。”我說道。

200.

我媽媽二十二歲嫁給了大她三歲的我爸爸,二十四歲有的我。

我們的年齡差是二十四和二十七。

但是你母親跟你的年齡差是十七。

而你父親看起來已經六十多歲了。

也就是說,你的父母之間年齡差相當於我跟我父母的年齡差。

“所以嘛,老夫少妻,與其說我父親疼愛我母親,不如說是溺愛她。”你說道,“不客氣的說,她簡直是不懂事的孩子。”

201.

我問道:“你母親……不喜歡你嗎?”

你做了一個類似於芭蕾的姿勢:“我母親芭蕾跳得很好,自小強迫我練習。只可惜我六歲得了小兒麻痹癥,殘廢了,讓她很失望。”

“這有點過分。”

“哈,還有更過分的——小兒麻痹癥可以傳染,我這個不懂事的母親以為會傳染成年人,所以直到我病情穩定,她都沒有來看我一眼。”你笑了笑,“呵,母愛,這世上最偉大的東西。”

你的話譏諷得堪比寒風,又平淡得幾乎可以隨風而去。

我不由得把你抱得更近了些:“沒關系,你可以傳染我。”

“……你的常識也為零嗎?小兒麻痹癥不會傳染大人的!”

“而且你不是也好了嗎?”我笑著捏捏你氣得鼓起的腮。

超軟的。

202.

其實我的心情有些沈重。

有這樣病痛的身體,卻又不巧的有這樣不懂事的母親,也難怪你不願意回家過聖誕節。

不過也正好,聖誕節你就有機會來我家啦。

不,不只是聖誕節。

203.

我抱住你:“忘了這些吧,Sherry。不只是聖誕節,平安夜也跟我一起過好嗎?”

你笑了笑:“你願意收留我的吧?”

“我的榮幸,女士。”我吻了吻你額頭。

204.

我跳下欄桿:“走吧,我們穿過布魯克林大橋,去曼哈頓,我請你吃飯。”

“好啊,我想吃芝士蛋糕。”

“沒問題。”

你問:“那麽,接下來,咱們是牽著呢,還是挎著呢?”

我說:“背著。”

說著,我蹲下去,展開胳膊:“上來吧,我的公主。”

你停頓片刻,笑出聲:“好的,我的王子。”

205.

我高興地說:“聖誕節前可以跟你一起刷碗真是愉快啊!”

你冷漠地回應:“閉嘴蠢貨,下次請客記得帶錢。”

我:“……嚶。”

Chapter Six.

【蠟梅花與高跟鞋。】

206.

我把你平安夜要來跟我們一起過的消息告訴了我的家人。

他們的反應一點也不一樣。

207.

我:“Bella,Sherry要跟我們一起過平安夜。”

Bella:“我不在乎她來不來,我只想知道Steve哥哥還來不來。”

我:“……他也會來。”

Bella:“哦!太好了!他一定會給我買禮物的!”

我:“……我每年給你買禮物,你見到我也沒那麽高興。”

Bella:“Steve給我買禮物是疼愛,你給我買禮物是義務。”

我:“……你還記得你是我親妹妹啊!”

208.

我:“媽,Sherry要跟我們一起過平安夜。”

媽媽:“Sherry?Sherry是哪位來著?”

我:“……Sherry Verano,媽媽。”

媽媽:“對對對!Verano老師嘛,就是你說的那位你的新、一、任、命中註定?”

我:“……媽我求你了,當著她的面千萬別這麽說!”

媽媽:“我懂,我懂——她還沒把你踹了呀?”

我:“媽!親媽!”

209.

我:“爸,Sherry要跟我們一起過平安夜。”

爸爸:“Sherry?誰?你不是還跟Kate交往嗎?”

我:“……那都是兩年前的事了!”

爸爸:“那Helen、Amily、Chris、Joey……Wendy呢?”

我:“……有必要把我交過的女朋友的名字都說一遍嗎?”

爸:“你是情聖怪我咯?”

我:“……我謝謝你是我親爸。”

210.

Steve安慰我:“我覺得,他們的意思都是表示歡迎啊。”

我:“是啊是啊,都是建立在打擊我的前提下表示歡迎的。”

Steve:“這說明都是親生的嘛。”

我:“我看你也是親生的吧?”

211.

帶著被家人打擊x3的心情,我踏上你住處門口的地面。

沒等按鈴,便聞到了隔壁院子裏的花香。

哎咦?冬天還有花香?

我伸長脖子看,看到了積雪未化的光禿樹枝上開著亮黃色的花。

好漂亮的花,好香的味道。

我不由自主地靠過去。

212.

走近了才看見不高的樹旁站著的人。

黑發黑眼黃皮膚,顴骨略微削瘦的漂亮婦人。

……亞洲人?我停住步伐。

她也看到了我,露出微笑,點頭示意。

我不確定她會不會英語,也就沒有貿然開口,而是同樣點頭示意,然後指指她的花,比了比大拇指。

她的笑容裏頓時摻雜了高興和羞澀的神采。

213.

我沒想到你的隔壁鄰居是亞洲人。

說意外也不意外。

在歐洲遍地戰火的時候,亞洲也沒閑著,同樣打得如火如荼。

這個時候還保持著和平發展勁頭的地界,也就只有被大西洋和太平洋夾在中間的美洲大陸了。

214.

美國快要成為移民大國了。

有歐洲移民,比如說你的蘇聯籍母親。

當然也有亞洲移民,比如說你的鄰居。

不過據我後來的了解,前者是心甘情願移民的,而後者是迫不得已。

215.

“嗨,Bucky——”

我聽到腦袋上方有喊聲,一擡頭,你戴著金鏈眼鏡,笑瞇瞇地支著下巴,從二樓的窗戶看我。

我也笑了:“嗨,Sherry——”然後隔空飛了一個吻給你。

你一挑眉,伸手虛浮地接住了,緊接著就按在了胸口:“謝謝你為今天的我註入動力。”

我笑道:“我今天的動力呢?”

“那你快進來。”你說完,笑著關窗拉上窗簾。

216.

我樂滋滋地朝屋裏走去。

沒幾步,卻被喊住了:“請留步!”

是樹下的亞裔夫人。

我疑惑地回轉身,卻見她笑著走過來,手裏遞來一枝花:“先生,見愛人是要帶花的。”

我楞楞地看著那枝散發著清香的花:“……原來您會英語呀?”說完我就後悔了。

這話問得太冒犯。

217.

還好你的鄰居並沒有生氣。

她莞爾一笑:“初來此地,懂些語言是必要的。”

我尷尬地撓撓頭:“謝謝您的花,可惜我沒什麽能回贈您的。”

“您樂於助人的愛人就是最好回贈品了。”亞裔婦人挽了挽耳邊的秀發,“啊,不如用此花換您一句‘聖誕快樂’如何?”

多麽體貼和善的夫人!理由借口都給我備好了。

我不得不接過花,脫帽行禮:“Merry Christmas,美麗的女士。”

“您也是,年輕的先生。”亞裔婦人微微彎腰,笑著回禮。

218.

你的房門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位穿女仆服雀斑姑娘,手裏還有雞毛撣子。

“Barnes先生?”她問道。

我點點頭:“我來找Verano小姐。”

她讓出門:“請進,Barnes先生。”

我深吸一口氣,踏進你在布魯克林的家。

219.

入眼滿滿的油畫,素描,水彩。

顏料的味道濃濃的,幾乎要壓過在我鼻子下邊的花枝散發的清香了。

不得不說,你在布魯克林的家,是我見過的,第二有藝術感的地方。

第一有藝術感的地方是你在休斯頓的家。

而第三是你在學校的畫室。

220.

留聲機在徐徐緩緩地放著輕柔的音樂。

仔細聽聽,好像是《卡農》。

墻壁轉角後傳來輕緩的踏在樓梯上的腳步聲:“Hedy,Gloria去哪裏了?”是你的聲音。

我身後的女仆小姐應道:“夫人去隔壁的Yao先生家了。”

Bering夫人原來叫Gloria。

隔壁的亞裔夫人原來姓Yao。

這是我走向轉角時,腦海裏瞬間想到的東西。

221.

你扶著木質的樓梯扶手慢慢踏下來。

還差三步時停下來。

這時的你,我就得仰著頭看了。

“美麗的女士,”我微笑著彎腰,把花遞到你面前,“美麗的花獻給您,願您有個如沐春風的好心情。”

不期然的,伸出的手連著花枝被你微涼的手一握,我下意識地要擡頭。

你說:“你手裏拿著Winter,卻要給我關於Spring的祝福……我真是喜歡這麽可愛的你,Bucky。”

告,告白?!突如其來的告白?

當時我就懵了。

222.

Wintersweet(蠟梅),蠟梅科蠟梅屬,落葉灌木,常葉叢生,從亞洲大陸千裏迢迢而來,開在你家隔壁的庭院裏。

被中國人視為冬天的象征。

卻被我拿來作了春天的祝福。

然後從你那兒得到一個告白。

我要給自己一句話——

幹得漂亮。

223.

你用粉嫩的指尖輕戳亮黃色的蠟梅花瓣:“你沒有私自去摘花吧,Bucky?”

我連連搖頭:“是隔壁那位夫人送給我的。”

“Yao夫人?剛剛她站在樹下嗎?”

我想了想,之前你在二樓跟我打招呼時的確沒有跟Yao夫人問好:“是啊,大概是花開得太明艷,沒讓你看到吧。”

你頗為遺憾:“哎呀,沒跟她打招呼……”

224.

“你打扮得好隆重……”我挽起你的手。

“好看嗎?”你捏了捏鵝黃色的裙角。

“我女朋友,必須好看。”我攬住你的肩膀自豪地說。

“嗯,我也是這麽覺得的。”

“……”

225.

一直以來,你的邏輯大概就是:

“我沒有相當pretty的戀人。

但我的戀人有一個。”

226.

你的漂亮嚇到了我爸爸。

我以前交往的女朋友太多,爸爸每年聖誕節都要破費一次。

爸,孩兒不孝。

227.

爸爸原本下定決心,再不給不靠譜的未來兒媳準備昂貴的禮物了。

不過他一看到你,立刻目瞪口呆。

回過神來,朝我一豎拇指,穿了外套就去重新買禮物。

這讓我很驕傲。

228.

媽媽對你的稱呼變了。

以前她喊你“Verano女士”。

今天一進門喊你“Verano小姐”。

在收下你的禮物後,開始笑瞇瞇地喊“Sherry”。

229.

你的禮物是一幅自己畫的油畫。

畫上我媽媽穿著紅裙,笑得跟十七八歲的少女似的。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幅畫像,被她當成寶貝掛在臥室。

230.

後來,又一年的聖誕節,你送的還是一幅自己畫的油畫。

畫得依舊是我的媽媽。

不過上面多了一個人,我爸爸。

這幅畫取代了他們的結婚照,高掛於臥室。

231.

你送給Bella的禮物依舊是一副自己畫的油畫。

不過不是Belle的畫像,而是迪士尼的電影海報《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

當天晚上,這幅畫掛在了Bella的臥室。

232.

於是我就想,難道你也要送我油畫嗎?

鑒於你送媽媽和Bella的兩幅畫都投其所好,我不由得猜測,你給我的也一定是投我所好的油畫。

比如說,你的自畫像什麽的……當然啦,尺度大一點我也不介意啦。

233.

前兩幅畫尺幅不算大,但好歹也算是大物件吧。

可是你給我的是什麽鬼?!

這麽小?!

在你的手心裏還顯得大一些,到我手裏的時候,一攥手心就看不到了好嗎!

234.

你給我的,不是畫。

是一個煙盒,純手工的煙盒,規整的長方體,由紙漿黏土裹著硬紙板做成的。

棱角分明,圖案清晰。

正面是只歡快的小鹿,配色如同聖誕節,反面寫著你漂亮的花體字:“贈予純情的小鹿仔——S.V.”。

235.

剛開始我還以為,你是因為那次在樓梯間的吞雲吐霧,才會給我做煙盒的。

但後來你說:“看你習慣把煙盒放在左胸口的口袋裏,我才會送你煙盒的。”

所以,這個煙盒我一直把寫有你名字縮寫的反面靠胸口放著。

這個位置,離心口最近。

236.

你說:“喜歡嗎?”

我說:“不喜歡。”

你瞪我:“你說什麽?”

我笑道:“還差一道工序就能讓我徹徹底底地愛上它啦!”

你說:“什麽工序?”

我說:“給它一個能做護身符的香吻吧。”

237.

你說:“吻,可以給。”

我期待地眨眨眼。

你又說:“但是,這要看你給我的禮物夠不夠格了。”

我忐忑地眨眨眼:“跟我來。”

238.

在所有人——爸爸,媽媽,Bella以及Steve都在樓下聽收音機裏的聖誕歌時,我帶你去了二樓我的房間。

我給你的禮物讓我很忐忑。

我怕你不喜歡,更怕你誤會。

在你坐在床上打量我有點亂的房間時,我把準備好的盒子遞給你:“打開看看吧。”

你聽話地拆包裝,我則坐在床上靜靜地聽心跳。

239.

你的手在你看到盒子裏的東西時停下來。

盒子裏,一雙嶄新的大紅色粗跟高跟鞋。跟不算高,隨便那一雙我媽的鞋,跟就比它高。

我看到你藍藍的眼睛裏,瞳孔突然的收縮。一般來講,這是受到驚嚇時才會有的反應吧?

“呃……Sherry……”我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突然轉頭:“幫我換上吧。”

我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好……”

我輕輕拿起盒子裏的高跟鞋,然後單膝著地,幫你換鞋。

240.

我歪頭:“親愛的……”

你應答:“嗯?”

“你不會有腳氣吧?”

“……你想讓我踹死你是吧?”你的腳瞄準某個方向,做出威脅的踩踏碾壓動作。

我出了一身冷汗。

241.

搞藝術的你思維我真不懂。

你居然左腳紅襪右腳綠襪。

為了防止你所謂的視覺暫留,你也是煞費苦心啊。

242.

平時看不出來,脫了鞋才知道,小兒麻痹癥給你帶來的痛苦比我想象中還要多。

你的腳,居然是畸形的。

我有點心疼。

企鵝的步伐,你是怎麽忍痛走出來的?

243.

小兒麻痹癥的後遺癥:

患者極度疲憊,肌肉及關節疼痛,肌肉萎縮,無力。

嚴重時造成畸形,以及癱瘓。

244.

你抱著我腰站起來,踩著跟不是很高的高跟鞋,比以往要更晃晃悠悠。

我往後退兩步,你跟著往前走兩步。

我往前走兩步,你跟著往後退兩步。

正正經經地穿高跟鞋走路的姿勢肯定不是這種。

不過你能走成這樣也不錯。

你突然笑出聲來。

“好玩嗎?”我問。

“好玩。”你說。

245.

“……Sherry。”

“幹嘛。”

“腳疼嗎?”

“嗯……還好啦。好意外啊,我居然這麽有平衡感。”

“有平衡感是好事……但是。”

“怎麽了?”

“……你不要正面貼我貼得那麽近……”我欲哭無淚地說道。

246.

你的高跟鞋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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