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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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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雪水在巖壁上滴答作響。唯有山澗中呼嘯而過的寒風一如往昔,發出喑啞嘶鳴般的凜冽聲音,仿如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人煢煢而立。

蒼冥擡手劃出結界,冷冽如刀的寒風便被悉數阻隔在了身外。

彼岸心頭一凜,按在心口的手也隨之緊了緊。

大概也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她無力地倚在蒼冥的胸口,突然開口道:“如果有那麽一天,你可不可以、或許放過我的族人……”

感受到蒼冥抱著她的雙手一僵,彼岸只得鼓起勇氣斟酌著再度說道:“我知道你心裏的恨。我只是想,你能不能,就當是看在今日女媧之遺的份上,至少放過其他無辜的普通族人吧,他們和你的親族一樣,也只是無端卷入的受害者。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也不在了,只希望你不要傷害我的姐姐,求求你。”

說到這裏,彼岸原本平和的聲音也忍不住戰栗起來,蒼冥遲一刻回應她都在讓她的心多沈下去一分。

血,甚至說不上是從哪個傷口來的血開始浸染她素白的衣裙。那些殷紅的血像是從她每一寸皮膚下湧出來的,怎麽止也止不完。

已經麻木的痛覺再度席卷而來,彼岸緊緊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竭力忍耐著不發出一絲痛苦的聲音。然而身體的熱量依然在迅速地流失,她的手心開始變得寒冷而沒有生氣。

見彼岸的狀態糟糕到如此境地,蒼冥只能找一處幹凈齊整的石壁稍作停留。不遠處的山石下方翻湧滾動著灼熱的巖漿,將此地也連帶著多了幾分溫暖的氣息。

大片的鮮血從彼岸的衣裙滾落到山間皓白的新雪上,融在血液中的女媧之遺殘存的生機隨之落到石縫中,生長出一株株艷麗蘼蕪的紅色花朵,又隨著生機的消散而快速枯萎。

“你會答應我嗎?”彼岸再度執著地追問。

然而她視線餘光中的蒼冥的臉如寒石般冷峻而淩冽,神色凝重得殊無一絲喜怒。

彼岸的心便隨著他此時的反應一點一點地枯寂冰涼下去。

她救了面前這個人,因為舍不得他死,所以寧可賠上自己的命也不覺得後悔;可是如果有那麽一天……

軒轅氏長老斷為兩截的屍體仿佛還在眼前,句註關前流血漂櫓的屍山血海也歷歷在目,彼岸死死抵住心口,像再也承受不住一般似的嘔出一口暗紅的血。

下一刻蒼冥環住她的手臂又緊了緊,溫和而澎湃的靈力似乎沒有盡頭般不絕地註入她的身體,可是彼岸清楚地知道她快要不行了。

撐著最後一點氣力才能勉強說出游絲般的幾句話:“我知道我沒有多少時候了,哪怕只當哄哄我吧。”她又歇了良久,才緩上一口氣接著道,“我覺得好痛,要撐不下去了,如果你不答應我,我只能繼續這樣熬下去。”

蒼冥不禁俯下身,看到她眼睛亮如流星,眼眶中卻有一滴淚水滑落,不知道是傷重的痛苦還是重重心事的煎熬,終於還是輕不可聞地點了點頭。

彼岸終於露出一點微薄的喜色,又問:“那你會娶舒游嗎?”

“不會。”

彼岸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可是事到如今僅僅是這種程度的笑容也似乎要消耗掉她僅存的力氣,彼岸忍不住顫聲道:“我也知道你不喜歡我的尾巴,可是我真的沒有力氣了……”

她再沒有力氣去維持人形了,甚至連她化出的長長蛇尾也只是無力地搖搖晃晃,漸漸地低垂下來再無動靜。

蒼冥筆直而孑然地立在昆侖山巔,玄黑如墨的長袍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懷中抱著彼岸,神色如常地伏在她耳邊絮絮地說了許多話,直到她雙目終於闔上,對蒼冥伏在耳邊的呼喊失去了所有的反應。

四下的風刀霜劍終於在身旁漸次靜默,化作了遙遠而虛無的存在,與她再無關系了。

第 18 章

洵南很久很久沒有踏足委羽之地了,再一次到來的時候難免產生了些微的陌生和隔膜。

彼岸過世的那一日,蒼冥從昆侖雪山的山髄中抽出了天地至寒的玄冰,以此打造了一方晶瑩剔透的冰棺,而彼岸就在其中“沈睡”著。

沈睡,是蒼冥堅持的看法,在洵南心中,彼岸早已離世多年。

透明得沒有一絲雜質的冰棺就放在那棵老空桐樹下,淺紫色的空桐花從橫斜的枝丫上一朵朵地飄落,有些落在草地上、有些落在冰棺上。

“彼岸早就過世了,入土為安才是正理。你不該用冰棺禁錮住她的軀體和魂魄,叫她死後也不安寧的。”

“她沒有死,她的體內還有生機,死人體內是不會存在這個的。”

洵南怒道:“那是你強行用昆侖山髄的精魄凍結住的,那一點所謂的生機根本就是你自欺欺人。”

蒼冥似乎已經懶得再和他爭論生生死死的說法,他整個人慵慵地傾身伏在冰棺上,身下一尺之地是她清晰可見的、恍如安靜沈睡的容顏,似乎他們隔著這道的透明屏障依然在緊緊相擁著。唯有這時候,他淡漠枯寂的眼神中才泛出一點溫柔又哀傷的光芒。

他清冷的容色如遠山幽寂,唇色泛出一點莫名的紅色又顯得格外妖冶,像高懸於夜空的緋色明月。

修行步入神境之後,他整個人的狀態近年來反而越來越呈現出某種類似於魔化的端倪。

“你為什麽突然要對孰湖一族出手?”洵南質問道,這也是他今次前來的主要事情。

蒼冥偏頭漫不經心地似笑非笑道:“不為什麽,想起了昔年恩怨,想動手就動手了。”

“那為什麽你出手的對象全是孰湖族中初長成的少年?”洵南冷笑著,顯然不滿意他的回答。

“是嗎,反正我也沒仔細看。”蒼冥閑適地站起身,恍若聽不懂洵南話中的針鋒相對,他的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很遠的地方,連帶著他的聲音也顯得悠遠而朦朧,“或者你覺得這樣不妥,下次我也可以對孰湖一族中年富力強的出手,其實對我而言都沒什麽差別。”

他這種隨意敷衍的語調徹底激怒了洵南,以至於洵南忍不住厲聲呵斥道:“蒼冥!”發洩過後洵南才強壓下心中的憤怒,壓抑著低哀的聲音道,“我知道你不該是這樣的人……”

蒼冥卻截下他的話冷聲道:“當年軒轅一族對我的族人動手的時候說什麽弱肉強食,我認了。他們用這套邏輯統治了洪荒之後的中州數千年,如今風水輪流轉,我站著他們跪著,我稍一借用卻罪大惡極了,真是可笑。”

洵南被他這番話噎得無語反駁,半晌後才沈著臉色道:“你為人族征伐多年,在戰場上染盡了敵人的鮮血,我從沒有說過你做的不對,因為世道如此,非你我一己之力可以左右。

可你瞧瞧你現在做的這些事,濫殺無辜、塗害生靈,和當年的軒轅氏有什麽區別?你不覺得可笑嗎?你的修為突破至神境,卻放任自己活成了最深惡痛絕的仇人的模樣。”

洵南的語氣漸漸低沈黯然。不是不痛心的,曾經親手救下來的故人的子侄,亦師亦友相交多年的人,洪荒後近萬年不臨世的神祇,原來竟是如此殘忍狠絕的模樣。

蒼冥聞言緩緩地半闔雙眼,似乎有所觸動,但是他出口的話卻依舊是冰冷無情的:“讓你失望了,又或許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洵南氣得心梗:“你要一意孤行我是管不了了,這世上怕也沒人能管得住你了。我只勸你一句,縱然你修為已然登頂,然而大道輪回、緣法幽微,你手上殺業太重,只怕終會遭到反噬的。”說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留下了最後一句話,終於揚長而去,“我言盡於此,以後你好自為之吧。”

洵南走後,蒼冥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看了良久。他的神情已經沒了方才漫不經心的隨意,面無表情的臉上與其說是冰冷、不如說是落寞。

蒼冥知道當他下定決心來做這樣的事情的時候,必然意味著他和洵南之間多年交情走向無法避免的裂痕。

既然決定出手了他便不會後悔,可到底還是失去了一個摯友。盡管不是沒有心理準備,然而當這樣的失去註定的那一刻,他還是不可避免地失落了。

他回頭看向冰棺中沈睡的彼岸,眼神才漸漸柔軟下來。

如今天地間或許他唯有彼岸一個了,也只要她一個。

原本瑩白的冰棺在陽光下竟然泛出淡淡的粉紅色澤——那是被稀釋的血色。

孰湖一族到底只是妖獸,饒是蒼冥煉化了這許多的精魂血肉,形成的效果依然有限,甚至彼岸的身體隱隱出現了排異反應。

盡管並不嚴重,蒼冥卻不肯再貿然試下去。

單從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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