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沐道：“不錯，我還記得咱們剛見面的第一天，你就跟蔡泉聯手演了一出戲，讓一群人奸淫秦靜，試探我的底。那次還真的兇險啊，我猜如果我露出了任何破綻，你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將我除掉。幸虧在最後時刻我識破了你們的詭計，看穿了那個東瀛妓女的身份。”

惠子面色一寒。

張沐又道：“之後我設計讓你誤以為是蔡泉背叛了新陰堂，背叛了柳生宗男，而我則是那個次次都能把事情做對，次次都能救你一命的人。於是新陰堂無人之下，你便只能在柳生宗男面前推薦我了。說起來你和蔡泉在我們面演了一出戲，我也跟你們演了戲，大家真是很公平。”

“張沐！”惠子低吼，嬌軀都氣的顫抖起來。

張沐已經逼近，直接出手將其擒下，而後毫不留情的俯身咬了下去。

但惠子的血才不過剛被吸了一半，張沐驟然化作殘影向東側沖去，原來從惠子的記憶中張沐剛得知他們縱使在倉促逃命的時候都沒有忘記要帶走《毒經》，這才是他們沒第一時間去小島另一側邊緣的戰船，而是先往島中心的大殿逃的原因，現在柳生宗男雖然已經昏迷，可是有心腹去拿《毒經》了，張沐豈敢耽擱半分？

當張沐沖到柳生宗男獨居的東瀛式大殿時還是晚了一步，他面色凝重，拳頭緊握著卻又有些無可奈何。最後只能有些不甘心的長嘆一聲，又朝倭寇創造死亡武士的地方沖了過去。這一次沒有讓張沐失望，那些妖醫還在，負責看守妖醫的東瀛武士也還在，當然《毒經》也還在，只是這是一本中原文新譯的《毒經》，就像當初在秦義山莊的《毒經》一樣，它還有原本。

張沐沒有任何手下留情，直接毀掉《毒經》，殺死了所有人，但絲毫笑不出來，柳生宗男逃了，因為事發倉促，惠子也不知道柳生宗男到底下一步會打算逃到哪裏，抑或者有什麽新的計劃。而跟柳生宗男逃走相比，《毒經》的遺失更是大隱患，《毒經》不毀，這一戰就沒有全勝！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這一戰倭寇幾乎被殺絕，倭寇搶掠的所有金銀財寶，所有的兵器武備也都被明軍擒獲，柳生宗男已孑然一身，家底喪盡，就算他有《毒經》想要再創造死亡武士，沒有錢，沒有毒藥，沒有巫醫什麽都沒有，一時半會只怕也是一事難成，張沐還有時間。

……

這場剿倭大戰與後續的追殺整整持續了一天一夜，最終一萬多名東瀛武士和東瀛浪人全數被殲，但為此明軍也付出了極大的傷亡，張沐手下的一萬多人戰死兩千餘人，負傷者更是超過五千，只怕如果沒有個說法，他單單是剿巫的名義是有些不好說過去了。而俞大猷的俞家軍也傷亡三千餘人。除此之外戚家軍和曾家軍也都有傷亡，但很小很小了。

已是第二日的下午，三路大軍或是在救治傷員，或是在大戰之後難得的呼呼大睡，只有極少一部分人奉命在打掃戰場。

張沐沒有休息，而是立刻將龐世績、鄧焦等將領都召集了過來：

“打掃戰場、上報朝廷的事就交給俞將軍和戚家軍了，讓兄弟們先好好休息，而後你們先別急著離開，在這島的西北角有一處亂葬崗，是倭寇掩埋被毒死的老百姓的地方，你們在那裏好好找一個人。”

龐世績道：“大人，找什麽人？”

張沐道：“一個死人。他叫秦懷義，但你們應該不知他的模樣，所以你們只要找出最近被埋入土的屍體即刻，我會親自辨認。”

“是！”龐世績 等人領命。

張沐則看向一旁的陳釜，此時陳釜、魯義平等人也都在張沐身邊，沒有去休息。

“四叔，勞你去建昌把秦懷義的事告訴秦靜吧，秦懷義畢竟是她爹，就算生前再如何為惡，死後就讓她帶著屍首回家鄉入土吧。”

陳釜道：“公子，秦懷義真的死了？”

張沐點頭：“被毒死了，完美的死亡武士之法根本就沒人知道，秦懷義也不知道，不可能成功的。惠子只知道秦懷義在六日前身體扛不住，徹底斃命了，但秦懷義就像其他被毒死的老百姓一樣，讓倭寇隨手給埋了，惠子那樣的倭寇高層根本懶得理會秦懷義被埋到了哪裏，所以她也不知道。”

陳釜也點頭，他雖然不了解《毒經》，卻也知道要想成功，可能的幾率有多低，秦懷義試毒二十年只有張沐一個人成了，其餘全死。眼下這麽點時間他又怎麽可能自己成功？所以說起來張沐實在是無比幸運的一個。

張沐也暗嘆，秦懷義算計一生，沒想到最後還是死在了自己的算計中。

……

傍晚，許多士兵經過短暫的休息後，精神都好了許多。戰場也打掃的差不多了，大量被倭寇搶掠的財物都被收繳，包括半壇黃金。戚繼光和俞大猷一起來找張沐碰了面。

“張大人，倭寇已除，咱們如何向朝廷報捷？”俞大猷直接開門見山。

張沐道：“還和上次在福建一樣吧，就說是你們兩軍打的，我只是來廣州剿巫的，這一戰可沒我什麽事。”

戚繼光忍不住道：“大人，咱們終究是打勝了，而且是大勝，近兩萬真正的倭寇被全殲，你官職最高，更一直統籌這一戰，戰功勢必是最大的，真的不報你？”

一直以來但凡有什麽戰功，官最大的功勞肯定最大，哪怕他什麽都沒幹，全是下面的人在拼命也是如此。像張沐這樣官最大，又身先士卒殺在最前面，卻一點不像要功勞的實在從未見過，而且這已經不是一次了。

張沐笑道：“於公，我不會打仗，就算升了官能領更多的兵，也未必能真正於國有利。於私，我並無仕途野心，還想著日後有機會辭官回鄉，游戲於山水之間呢，所以今日之功不如讓給二位，讓你們能有更多施展抱負才華的機會。”

見張沐態度決然，俞大猷和戚繼光對視一眼，同時拱手道：“大人之慷慨心胸，下官佩服。”

這句話已是二人發自內心的了，尤其是俞大猷，如今無論是武功還是人品，都對張沐這個後輩另眼相看。

張沐則道：“但有一事還需二位一定不能掉以輕心，那就是查找柳生宗男的下落，只要他還活著，像今天遇到的那些可怕的死亡武士就還會再出現，你們該知道威脅。”

俞大猷、戚繼光同時拱手道：“下官明白。”

“好。”張沐點頭。

就在這時一名傳訊兵迅速跑了過來，穿的是俞將軍的軍裝。

“金錫都戰報。”

俞大猷上前一步，道：“說。”

傳訊兵道：“昨日金錫都負隅頑抗的倭寇試圖突圍，被湯克寬將軍設伏截殺，後參將王詔率兵圍攻大獲全勝，剿滅倭寇三千，生擒一萬，賊首誅殺三人，擒五人。”

俞大猷連道：“吳平兄妹呢？”

傳訊兵微微低頭，道：“未見蹤影。”

俞大猷長嘆一聲，金錫都所謂的倭寇自然都是海寇了，否則就憑副將湯克寬那點人如何能取得這樣的戰績，最重要的是吳平兄妹逃出去了，而且只怕還有更多的海寇都逃出去了，這戰果雖然也是贏，可遠遠沒有這邊贏的痛快。

俞大猷看向張沐和戚繼光，道：“吳平狡詐，只怕是一直在暗中觀察著這裏的戰況。他眼見倭寇海戰潰敗，已無路可退。自然料定咱們解決了倭寇就會對付他，所以早早突圍了。”

戚繼光點頭，這是顯而易見的。

俞大猷向張沐請示道：“大人看我們該怎麽辦？”

張沐道：“兩場大捷和一處，一起上報朝廷吧，不管怎麽說朝廷總要嘉獎諸位將士的。至於吳平，他不是在潮州外還有一處堡壘嗎，去那裏先看看，有就滅了他，沒有也把他的堡壘先端了再說。”

“是。”俞大猷應命。

“還是要以查找柳生宗男為重。”張沐又強調了一遍，他從沒將吳平等海寇放在心上，擔心的始終都是柳生宗男等真正的倭寇。

“是！”俞大猷和戚繼光再度同時拱手應命。

……

三日後，俞大猷和戚繼光的軍隊都早早離開了海島，但張沐還沒有走。

“公子，”魯義平從外面走進大殿，這大殿原本是柳生宗男的。

魯義平道：“亂葬崗裏所有的屍體都被找出來了，沒有秦懷義。”

張沐不由皺眉道：“都沒有？”

魯義平道：“應該是。”

張沐沈默了下來。

魯義平小心道：“公子你說秦懷義有沒有可能……”

張沐看著魯義平，良久才道：“原本我不信，可找不到秦懷義的屍體終究不能排除那可能。”

張沐忽然想到了自己，惠子、柳生宗男等人只知道他是唯一的完美死亡武士，卻不知完美的死亡武士就是要先死後生，不生不死，當年秦懷義也誤以為他已經死了，將他埋進了亂葬崗，現在他們也把秦懷義給埋了……

月明星稀，海風呼嘯，蒼涼孤寂的亂葬崗裏，一具冰冷的屍體自死人堆中爬出，就連他身上的泥土都帶著屍臭味，那白而青的臉僵硬麻木，死灰的眼睛裏只有一輪殘月……恍惚間張沐好像看到了一幅熟悉的畫面，難道秦懷義真的也會活過來？

魯義平道：“那我們該怎麽辦？”

張沐道：“再找找吧，實在找不到也只能走了，我們總不能一直在這裏耗著。”

魯義平點頭。

張沐又道：“煩請魯叔趕緊派人去追四叔，秦懷義的事還是先不要跟秦靜說了。”

“好，我這就安排人快馬去追。”

……

海風呼嘯，張沐目光穿越虛空，在蒼邈的月光下好似與另一雙冰冷雙眼相撞。

天地靜逸，大浪滔滔。兩人就這麽冷視著，對峙著。

“張沐……”一個沙啞低沈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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