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的到來並未影響景王府太多，這裏畢竟不是尋常之地，劉守友也不敢亂來。

而僅僅在錦衣衛來到的第二日，昏迷多日的景王終於慢慢有了蘇醒的跡象，甚至已經有了深喑聲，這讓張沐面露喜色，然而李時珍的神色卻並未有多少舒展。

張沐低聲道：“先生，可有不對？”

李時珍道：“如果王爺能再多神游一日才好，但現在……”

“現在如何？”張沐連忙追問，他只對毒蠱了解的多些，而毒蠱更多的是害人，至於救死扶傷，他遠遠不如李時珍，至於早一日蘇醒居然不算好事就更無法理解了。

李時珍道：“現在只怕王爺就算能恢覆過來，但劇毒卻要深入內腑神魂。至多一年舊毒覆發，就是你我再攜手醫治也回天乏術了。”

張沐驚道：“這麽說景王最多只剩一年的壽命了？”

李時珍點頭。

張沐暗自惋惜，其實從景王被遷出京城之後就註定此生無法再回去，也不能再見父母一面，連張沐對他都有了幾分同情。說起來景王雖不是他派人毒殺，卻也因他而遭此大劫，沒想到經此一劫，竟連一年的壽命都沒有了。

烏維更是恨的牙齒咯咯響，眼淚都流了下來，低吼道：“我一定要將那兇徒碎屍萬段，一定要將他誅九族！”

“哎……”瞧得烏維和其他幾名景王的貼身太監、宮女痛心模樣，張沐和李時珍更是嘆息。

就在這時，張沐異於常人的耳力忽然聽到了外面吵雜的聲音，並且從那些聲音中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張沐當即對李時珍拱手道：“先生，我先離開一下。”

李時珍倒也沒多問，直接點頭。他們連續數日為景王治病，期間自然都不可能一刻不停的寸步不離，現在連景王妃都暫時離開了，張沐和他自然很多時候也會離開一下。

但張沐離開沒多久，劉守友便帶人氣勢洶洶的沖了過來。

看守寢宮的侍衛立刻將一眾錦衣衛攔下，烏維也沖出去擋在了劉守友前面，道：“李神醫在為王爺治病，任何人不得打擾，劉大人這是作甚？”

劉守友道：“本使得到可靠消息，兇手張沐現在就藏在王爺寢宮之內，我皇命在身，不得不來捉拿兇手。”

烏維眼睛一瞪，道：“可笑，張沐怎麽可能在裏面？”

劉守友道：“那張沐最善易容，他之前會以救治王爺為名混進去，現在不排除還有這份可能，長史大人容劉某去一一查驗一下便知。”

烏維道：“大人可知裏面除了李神醫，都是王爺最貼身的下人，你查他們是小事，可若影響了王爺的醫治，擔待得起嗎？”

劉守友微微一楞，卻咬牙道：“本使可是奉皇上的旨意捉拿張沐，查明巫毒一案。明明有可靠情報，卻不抓人，此事烏長史又擔待的起嗎？”

烏維頓時一滯。

劉守友沈吟了下，道：“不如這樣，我只帶兩人進去尋找，一定謹小慎微，絕不會打攪到王爺，可好？”

烏維眼見無法阻止，咬了咬牙，也只得被迫同意。

劉守友並未馬上進去，而是先令大批錦衣衛將寢宮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圍好，這才帶著兩名武功最好的千戶跟烏維一起走了進去。

“摸清楚他們的臉，一個一個驗。”一入寢宮，劉守友便掃視著裏面的每一個人。

不過寢宮雖大，但景王一直昏迷，留下來聽候李時珍和張沐使喚的下人倒也不多，加上烏維一起也就四名太監，六名宮女共計十一人。劉守友果然查的很仔細，每一個人都來回驗證了多次，但這種仔細也讓烏維等人心中越發憋著氣。

原本這些人聽到景王的噩耗已經極為悲憤，如今再被劉守友這麽一折騰，心情豈能好？

隨著四名太監和六名宮女都被查了個遍，一無所獲的劉守友也是臉色難看了起來，他忽然看著烏維和李時珍，道：“烏長史，你說那張沐有沒有可能易容成你的模樣？”

烏維臉色一變，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劉守友寸步不讓得道：“並非劉某不相信烏長史，為防萬一，烏長史和李神醫不妨也讓本使看看你們的臉？”

“你……”烏維氣結。

但劉守友已經不容分說的逼了上去。他身為錦衣衛副指揮使，武功雖然不如昔日的指揮使陸炳，但也是一等一的，手無縛雞之力的烏維和李時珍又豈能抗爭。但隨著將烏維和李時珍也來回放肆的查驗個遍，劉守友更加尷尬起來，最後只得拱手道：“烏長史、李神醫，劉某得罪了。”

烏維咬牙深吸一口氣，道：“大人，現在可以走了吧？”

劉守友卻不放棄，道：“不急，王爺的寢宮那麽大，難不保那小子聽到風聲藏在了什麽地方，容劉某再搜一搜。”

“劉守友！”烏維怒極，直呼名諱，以他的涵養是很難有失態的時候的。

聽到一個小小的五品王府長史竟然敢直呼他堂堂三品錦衣衛副指揮使大名，劉守友的臉也拉了下來，一揮手道：“搜！”

“是！”兩名千戶原本就是他心腹，當即更是毫不猶豫，開始一寸寸地方的搜查。

然而當他們剛搜到一半時，內廷屏風之後忽然氣呼呼的走出來一人，看到來人，無論是烏維等人，還是劉守友等人都紛紛行禮道：“拜見景王妃。”

景王妃直視著跪在地上的劉守友，喝道：“劉守友，別的地方本宮可以容你放肆，可王爺病危，眼下正是救治的關鍵時機，你這般執意打攪，羞辱我王府之人，未免欺人太甚了！”

劉守友連道：“王妃息怒，下官身負皇命……”

景王妃直接喝道：“你少拿聖旨壓本宮，父皇要你來，首先是救王爺，其次才是擒拿兇徒，查明真相。可你今日這般不分輕重，手無實證就強闖王爺寢宮，在王爺病床之前屢屢如此放肆，打攪王爺療養，本宮看你分明是有心要害王爺，你是巴不得王爺別醒過來吧？”

劉守友趕緊賠罪道：“下官萬死不敢，萬死不敢啊。”

景王妃喝道：“敢不敢你去跟父皇說吧，烏長史。”

烏維連忙道：“臣在。”

景王妃道：“寫折子請父皇為我們做主，現在就寫。”

烏維道：“是。”

劉守友嚇的渾身一顫，連忙磕頭道：“王妃息怒，王妃息怒，此事是下官考慮不周，還請王妃繞下官一次。”

景王妃喝道：“王爺還沒出事呢，不參你，到讓那些小人都覺得我們景王府好欺負了，還不滾？”

“是是是……下官這就滾。”劉守友面如死灰，只得狼狽逃了出去。

一出寢宮，劉守友便臉色猙獰的道：“消息哪來的？”

手下一名千戶道：“一個乞丐找到咱們低下的一個總旗說的。”

劉守友驚道：“乞丐說的？”

千戶道：“那乞丐用的方式跟在袁州時提醒我們張沐就在景王府的方式一樣，所以……”

劉守友道：“抓起來，嚴刑審問，看看後面藏著誰。”

千戶連道：“是。”

劉守友臉色極為難看的帶人離開了，他已經察覺到自己一直在被人利用。被人利用對付張沐無所謂，他也要對付張沐。可如果為了對付張沐把自己給賠進去，那就太不值了。

景王出事，皇上焦急擔憂的心劉守友豈會不知。原本他要對付張沐，是想趁機除掉張沐這個眼中釘，可現在一個弄不好別說爭奪指揮使之位了，他連命都得丟，劉守友豈會不怕？

而隨著劉守友離開不久，烏維、李時珍的等人都看向了“景王妃”，他們都知道景王妃昨晚回自己房歇息，至今還沒來呢。

“景王妃”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之下轉眼便成了張沐。

烏維忍不住嘆道：“神乎其技，真是神乎其技啊。沒想到張大人的易容術竟到了這種地步！”

不容烏維不震驚，如果說張沐之前易容成一個男人，而且聲音沒怎麽變，那還不算多厲害。可這次音容樣貌，舉止神色竟完全和真的景王妃一模一樣，如果不是親眼所言，他們是絕不敢相信的。

張沐道：“張某待會要向王妃請罪了。只是事發突然，也只有易容成王妃的模樣，那劉守友才不敢放肆。”

烏維嘆道：“當初王爺親自宴請大人，還那般竭力拉攏，下官其實是有些不理解的，今日下官算是真服了。”

張沐連笑道：“也多虧烏長史剛才已令劉守友有了幾分心慌，不然他若冷靜細心下來，會察覺我的衣服還是有些不對的。”

這時烏維、李時珍等人都才發現張沐穿的衣服雖然是王妃在寢宮內留下的衣服，可卻並不合身，身材詫異太大。

很快聽說景王有蘇醒的跡象，景王妃也是匆匆趕來。

張沐向其請罪，景王妃並未放在心上，因為她的心已經完全沈浸在了景王最多只剩不到一年的壽命上。

“張大人，”淚流滿面的景王妃忽然看向張沐。

景王妃恨聲道：“本宮知道不是你害的王爺，但兇手明顯是為你而來，你也有責任。”

張沐躬身道：“下官心愧難當。”

景王妃道：“昔日本宮曾聽王爺說得你就可得天下，可你沒有幫王爺。”

張沐沒有說話。

景王妃道：“現在我們不要天下了，只要抓住真正的兇手，你這個手段通天的人能找到嗎？”

張沐道：“王爺醒後，確認王爺暫時無憂。下官抽出身一定能查出來。”

景王妃追問道：“要多久。”

張沐自信道：“最多十日，十日查不出真兇，下官提頭來見。”

此話一出，烏維、李時珍等一個個人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顯然，暗害景王這麽大的事，幕後之人一定小心到了極致，誰都知道想要十日就查出真相有多難。

“好、好、好！”景王妃連說三個“好”字，道：“不虧是手段通天的人，本宮就給你十日，抓住真相，將他碎屍萬段！”

張沐道：“只怕就算查出了真相，單憑下官一人之力也是奈何不了對方的。”

景王妃目光一冷，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是誰了？”

張沐自然早有猜測，事實上從鉤吻劇毒出現的時候，他就忽然想到了一個人，而且當今要這麽置他於死地，有這麽了解他的人也沒幾個。

張沐道：“沒有查到實證之前下官不敢亂言，王妃不妨等下官查出實證之後再議如何對付兇手。”

景王妃滿含殺意的道：“不管是誰，害了王爺都得死。”

張沐、烏維等人同時附聲道：“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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