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沐也聞聲看去，但見說話的是一名比朱載琮略顯年輕幾分的貴氣中年，想來此人便是妄圖取代朱載琮世子之位的五王子了。

“夠了！”益王陡然怒喝，卻是一陣頭疼襲身，身後兩名宮女見狀神色大變，連忙扶著益王往寢宮跑去。

承運殿內一片慌亂，而隨著益王被擡著離開，很快便有太監從益王寢宮方向跑了出來，口中還尖叫著“快去把府上的郎中都叫來”。

朱載琮臉色蒼白，已感覺到了不妙，而他那位五弟則臉上滿是得意之色。最後眼珠轉動，走向張沐道：“張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張沐拱手道：“王府不是尋常地，下官不敢亂走，殿下有話不妨就在這裏說吧。”

五王子面容一僵，又笑道：“我府上傾國絕色只比三哥的多，不比三哥的少，將軍不妨去物色一下，只要能為父王請到李神醫，我所有的妻妾任你挑選。為人子者，如能救父，失去愛妾非但不恥，反而是天理之事。”

張沐心中冷笑，這五王子自然更希望自己去挑他的妻妾了，若是尋常宮女，反而顯不出他為救父的犧牲，唯有寧願接受割讓妻妾之恥，也要竭力救父方能顯出他的孝心。更何況他最不想益王這麽快死，畢竟朱載琮還是世子，如果益王現在薨逝，那不管他的生母如何會施手腕也改變不了朱載琮繼承王爺的結局了。

只可惜此人太過急於表現自己，有些表現的太過明顯了。

一旁的朱載琮也絲毫不慌，他雖然不是特別了解張沐的為人，卻也知道以張沐的能力要什麽樣的女人都會有，他此來只為秦靜一人，所以老五想錯了，也註定無功而返。

果然見張沐並不為所動後，朱載琮也是冷著臉走過來，道：“老五，你就別白費心機了。”

五王子臉色微變，也能察覺到張沐的冷意，事實上張沐連益王、朱載琮都不在乎，也不在乎得罪這位五王子。

朱載琮則又怒視著張沐，氣急敗壞道：“姓張的，你他媽什麽意思？”

張沐道：“原本殿下為救父親，毫不猶豫的休掉一個卑妾，王爺必定會知道殿下的孝心，無論如何也不會動搖更換世子的念想的，下官所做的正是咱們約定的事。可下官萬萬沒想到以殿下的聰慧，剛才居然露出了猶豫之色，甚至令王爺怒氣攻心，引發病癥，這原本是聰明人永遠也不會做的蠢事。”

“你……”朱載琮恨的牙癢癢。他知道至少張沐說的是對的，只要有機會救父王，哪怕只有一點點機會，哪怕被騙的可能更大，別說一個妾，就是他本人要犧牲什麽，他也該表現出毫不猶豫的模樣，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平心而論他剛才的猜疑沒錯，甚至他也僅僅只是露出一點點的猜疑而已，但在父王眼裏，尤其是父王不斷生不如死的遭受病魔折磨的時候，那就大不一樣了。

如果讓朱載琮再選擇一次，朱載琮一定不會再犯蠢。

張沐又道：“下官若猜的沒錯，等王爺撐過這一陣，一定會迫不及待地要下官去請李神醫，哪怕王爺也不知下官是否真能請到，但凡有點機會王爺都要試一試，在此之前他必會令殿下先休掉秦靜。”

張沐略作停頓，又像是自言自語的嘆道：“哎，是殿下主動為救父休掉一個冷落許久的卑妾，還是王爺逼著殿下去休掉，那結果對殿下而言只怕是大不一樣了。”

“你……你你你……”朱載琮忽然明悟了，秦懷義也算是手段高明之人，可跟張沐鬥一次比一次輸的慘，到現在已是落水狗，益王府、景王府、倭寇人人喊打，自己才智尚不如秦懷義，居然妄圖控制張沐，實在有些不自量力。當張沐向他索要秦靜時，他無論情不情願，都最好痛痛快快的交人，否則不僅阻止不了張沐要人，吃大虧的還是自己。

“來人，”朱載琮陡然高喝。

一名心腹連忙上前跪道：“殿下。”

“速去請伺候父王的宮女太監傳個話，就說孤已經將愛妾秦靜和最心愛的四匹千裏馬都送給了張將軍，只求張將軍快馬加鞭，能早一日請到神醫。另外，待父王病情稍微好轉，第一時間來報，孤要去問安。”

“是。”那名心腹連忙朝益王的寢宮跑去。

旁邊的五王子面色微變。

張沐則笑道：“世子終究是個聰明人。”

朱載琮咬牙切齒地道：“你狠！”

……

益王府外，秦靜在朱載琮的目視下，堂堂正正從益王府走了出來，她就想好一只被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重獲新生一般開心，大概再也沒有那個世子小妾被休掉以後會像她這樣開心了吧。

秦靜看著張沐的眼神也充滿了神采，她原本就知道張沐很有能力，卻沒想到能力強到了這種地步。

這天下間，有誰敢直接開口向一位未來的王爺索要他的女人？這原本是很瘋狂甚至找死的事情，可張沐不僅做了，而且昨晚答應的她，今日就做到了，在朱載琮一臉強顏歡笑之下光明正在的將她帶出來！

張沐的能力竟讓秦靜隱隱生出了崇拜之意。但這種崇拜之意很快便化作了暗淡。

雖然成為朱載琮的女人是她父親替她選的路，她當時身不由己。但那個時候她也並未如何的抗爭，而如今她就像一個棄落人間的仙子再也高傲不起來。

金黃的楓林，明藍的天空。

絕美的一面。

原來這世上真有‘絕配’存在。

就像她和張沐。

原本她該是張沐的女人，張沐也該是他的男人，原本就連高貴的臨善公主都只能選擇跟她平分張沐，但她現在已經沒有勇氣再要求任何名份了，哪怕如今她已是自由身。

“哈哈，沒想到這四匹千裏馬中還有一匹難得的西域汗血寶馬，那個朱載琮這次可算是下了血本了。”路上魯義平也顯得很興奮，武者一對兵器感興趣，二就是對駿馬感興趣了。堂堂益王府世子最好的四匹千裏馬豈是凡品？

張沐道：“咱們也當做守信之人，既然朱載琮送了快馬，四叔、魯叔叔，就勞煩你們親自去接李神醫了，這樣來回也快些。”

陳釜忽然看著張沐，道：“公子，真要救益王？當年揚州血案秦義山莊也是幫兇，而秦義山莊正是替在他辦事。”

此話一出，魯義平的笑臉也冷了下來，這件事他同樣不會忘。

將軍曾銑之死嚴嵩是主兇，仇鸞、陸炳、嘉靖帝是幫兇。揚州血案夫人之死，張沐被倭寇掠去，倭寇是主兇，秦義山莊，羅龍文、趙文華等和倭寇勾結的官兵，還有被益王府後來滅口的幾個江湖勢力則是幫兇，這些事陳釜從未忘過，魯義平也未忘過，所有的曾家軍都沒有忘。他們知道張沐沒有對秦懷義、益王動手，皆是因為秦靜、秦少卿和朱玲瑜的關系。但沒有動手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現在張沐反而要救益王，這是陳釜有些難以接受的。

張沐心中又何嘗沒有過矛盾。他喃喃道：“冤有頭債有主，害死我父母的兇手，我不想算在他們的子孫身上。主兇我必要手刃，而幫兇……”

張沐沈默了下來，又艱難開口道：“益王大限將至，如今已生不如死，縱使李時珍親來也不過是讓他多茍延殘喘幾日，姑且就讓他多活幾日吧。”

瞧得張沐掙紮的模樣，陳釜也不忍再說什麽了。他知道張沐是一個內心極為孤獨的人，他們曾家軍雖然值得信任，卻終究都是長輩，相處間總有年齡隔閡。在張沐的心中其實一直就只有秦少卿、秦靜、朱玲瑜三個朋友，對那僅有的三個朋友，張沐極為珍視，可偏偏三人的父親都與當年的血案脫不了幹系。

背負沈重的人，永遠也無法開心起來。心懷仇恨的人，唯有將仇恨放下了才是大解脫，所謂放下要麽手刃仇人，要麽寬恕仇人，後者往往更難，陳釜和魯義平自認為做不到，也不知道張沐何時能真正解脫。

陳釜道：“那我們速去速回。”

魯義平也跟著拱手。

張沐點頭。

隨著陳釜、魯義平的離開，場中便只剩下了張沐與秦靜兩人，他們騎在千裏馬上，並肩緩緩而行。

曾經兩人最是難得有獨處的機會，而今兩人獨處竟是說不出的尷尬，誰也不知該如何再面對彼此。

終於秦靜率先打破了沈寂，低聲道：“張沐，我爹他當年……”

張沐搶先道：“你自由了，要去你爹那裏嗎？我幫你找他。”

秦靜猶豫了下來，最後卻是搖頭。

張沐暗嘆，也知道秦靜的糾結，是秦懷義將她推給的朱載琮，只怕無論秦靜如何解釋，在秦懷義看來她放著好好的世子女人不做，卻跑了出來是無法容忍的。但張沐身在軍營，若將秦靜留在身邊著實不方便。

張沐沈吟少許，道：“我先幫你找家客棧暫住。等我回京，找機會把你安排到臨善公主身邊可好？”

秦靜貝齒輕咬，也只得點頭，她知道這是她如今最好的選擇，也許將來朱玲瑜嫁給張沐，她也能跟著一起陪嫁過去，至於更多的，她已經不敢奢望了。

路是她爹逼她走的，但也是她自己選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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