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沐道：“看來你還不蠢，但是你的野心一日不死，朱玲瑜就一日可能會被你連累。同樣的話我早已警告過你，現在是最後一次，你們益王府連我都鬥不過，還想奪取天下，實在是可笑至極。識相的就放下你的野心，老老實實回江西做你的世子，將來還能承襲爵位，當個王爺，否則滅門不遠矣！”

朱載琮又長嘆一聲，最後垂頭道：“罷了，罷了，孤明日就收拾東西回去。”

這一刻朱載琮是真的死心了，張沐雖然沒有要殺他，可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一次次深深意識到了自己力量的不足，徹底讓他喪失了最後的奢望。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爭霸的籌碼了。

張沐道：“最好記住你今天的話，因為如果讓我發現你還賊心不死，我會親手殺了你。”

朱載琮驚訝地看著張沐。

張沐堅定道：“雖然殺了你，朱玲瑜一定會很傷心，但你若冥頑不靈，早晚會害了她，我寧願她傷心一段時間，也不想她被你害死！”

一個地位卑微的人這般赤裸裸的威脅世子殿下，處於絕對強勢的一方，甚至說殺世子像說一件很簡單尋常的事一樣。這一幕若在平常看來，實在是可笑至極，但現在一眾益王府高手沒有一個人覺得可笑，相反，他們覺得張沐的話極具分量。

朱載琮看著張沐，良久才緩緩道：“妹妹有你這樣的男人照顧，孤也替她高興。你放心，孤真的已經放棄了，就像父王一樣徹底死心。”

“好！”張沐也終於露出了笑容，這是他最想見到的結果。

一旁的秦懷義急呼一聲“殿下”，卻是被朱載琮擺手作罷。秦懷義臉上的不甘之色誰都能看得出來，但他此刻也沒臉再爭，因為他次次慘敗於張沐之手，正如張沐所說，他連張沐都對付不了，憑什麽讓朱載琮相信他有本事替自己爭奪天下。

“張沐……”朱載琮忽然又開口。

張沐也看向朱載琮。

朱載琮誠心道：“如果可以，孤希望將來是你娶我妹妹。能數次阻止我們的大計，已經證明你有曠世之才，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更重要的是你對妹妹的情義，她現在雖然貴為公主，但孤反而覺得如果能嫁給你是她的福分。”

朱載琮說話間已經註意到身邊的秦靜臉色越來越蒼白，眼角已有兩行長淚滑下。

張沐同樣將秦靜的臉色看在眼裏，最後拱手道：“殿下身邊也有一位知書達理的佳人，縱情山水間，有美人在側，這本來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神仙日子，在下也祝福二位。”

說完，張沐第一次對朱載琮行下平民對王府世子的禮儀，這次轉身離開。

這一刻除了秦懷義，沒有人再有爭雄之心，他們甚至還沒真正開始跟嘉靖帝過招，就已經一敗再敗，只敗給眼前一人，還憑什麽再爭？

……

一候鹿角解；二侯蟬始鳴；三後半夏生。

夏至悄無聲息的來臨，天好像忽然一下子熱了起來，京城的面館生意也都分外紅火。

雷雨剛過，空氣顯得格外清新。已是張沐來到裕王府的第六日，裕王的身體也已基本痊愈，這一日張沐見到了朱玲瑜，她以臨善公主的身份前來探望皇兄，當意外看到張沐時，這個美目含羞的女孩並不懂隱藏心事，俏臉上早已喜不自勝，也讓裕王看出了眉目。

有人向裕王交代了張沐跟臨善公主的種種傳聞，裕王倒也不介意，還特意給了張沐和朱玲瑜獨處的機會。

大明朝的公主從來都不是帝王將相的威脅，結婚以前不是，結婚以後更不是，因為為了防止外戚亂政，大明朝早有規定駙馬只能是尋常百姓家的子弟，縱使為官也不能擔任重要職務，更別想成為朝中重臣。所以當初陸炳才讓二兒子陸煒爭奪駙馬，因為他早就有讓長子陸繹繼承自己官路的打算。嚴世蕃才讓恩養的兒子嚴鴻爭奪駙馬的想法也是一樣。

故而今日見朱玲瑜對張沐有情竇初開之意，裕王顯得很從容。

張沐和朱玲瑜並肩走在王府的後花園內，所有太監、宮女、侍衛都被朱玲瑜屏退了。

“有件事我覺得還是要跟你說一下的好。”張沐緩緩開口道。

朱玲瑜眼中依然閃爍著燦爛興奮的光，道：“什麽事啊？”

張沐低著頭略作沈吟，又擡頭勉強笑道：“秦靜嫁人了。”

“啊？”朱玲瑜一驚，神色瞬間呆滯起來，最後喃喃道：“她……她嫁給了……”

張沐道：“是你大哥。”

“大哥！？”朱玲瑜忽然驚叫道，“不可能，我大哥在我兩歲的時候就已經有世子妃了。”

所謂世子，便是將來繼承王位的孩子，一般都是王府內的嫡長子，地位崇高，僅次於王爺。朱載琮身為益王最大的孩子，如今已年近四十，而無論是朱玲瑜還是秦靜都不到二十歲，年齡差距自然極大，這也是朱玲瑜不敢相信的原因之一。

張沐強笑道：“世子妃只有一位，世子的妾室卻可以有很多，不是嗎？”

朱玲瑜忍不住道：“可是，可是秦靜姐怎麽會忽然跟我哥……，你們倆怎麽了？”

張沐道：“我們還是朋友，永遠不會再見面的朋友。”

朱玲瑜不知自己心裏是該高興還是該陪張沐一起傷心，自正旦佳節那天後，她甚至想好了要和秦靜一起侍奉張沐一輩子，那樣也一定會很幸福的，可現在秦靜的決定讓她措手不及。

她低著頭，最後臉色居然越來越差，忽然她擡頭，眼中含淚的道：“你本來是喜歡她的，她也喜歡你。可是你們沒有在一起，那我們呢，我們將來會不會也那樣？”

朱玲瑜再單純，終究也知道她是公主，很多事身不由己。

張沐苦笑道：“別亂想。”

朱玲瑜呼喊道：“這不是亂想，你能給我一個明確的許諾嗎？”

張沐深吸一口氣，鄭重道：“如果我再失去你，便一無所有了，所以你要相信我，我絕不會再放手了。”

朱玲瑜在張沐說話間已經撲進了張沐懷裏，兩人緊緊相擁。

好一會後，待朱玲瑜心緒平覆許多，兩人便選擇在一處涼亭下依偎坐在一起，聊著各自的瑣事，但都沒有一點無聊之感，相反他們好似有說不完的話，只感覺時間過得太快。

不知聊了多久，張沐忽然略帶幾分意外口吻的道：“你說有一個成妃對你特別照顧？”

朱玲瑜道：“她人可好了，時常派人給我送好吃的點心，上次陸煒帶我出宮來找你的時候，也多虧有她幫忙呢，我們兩個現在就像朋友一樣無話不談，要是沒有她，我在皇宮裏一定無聊死了。”

張沐道：“那她對其他人也那麽熱情嗎？”

朱玲瑜連道：“是啊，父皇身邊的很多太監都喜歡她，聽說她常把自己的賞銀分給那些下人，而且無論是對太監還是宮女，都不像其他的皇妃那樣動不動就打罵責罰，大家都願意跟她聊天。”

張沐聽到這裏反而更加警覺，想了想又道：“皇上為你招選駙馬的那段時間，她是不是比往常更熱情，時常找你聊駙馬之事？”

朱玲瑜驚道：“你怎麽知道的？”

張沐面帶幾分冷峻，道：“幸虧我現在知道了。”

朱玲瑜歪著頭奇怪道：“什麽意思啊？”

張沐自然不敢讓朱玲瑜知道真相，否則只會給她帶去危險，當即笑道：“沒，隨口說說而已，你在皇宮中有人照顧我也放心。”

“嗯。”朱玲瑜重重的點頭。

張沐一手摟著依偎在肩膀旁的朱玲瑜，眼睛則擡頭望向了遙遠的遠空，雷陣雨才過去不久，那裏的烏雲還未完全散盡，但隱約能看到日光隱隱要沖開雲霧，普照大地了。

沒錯，張沐懷疑那個所謂的成妃是山春佳音。

大明朝的公主終究對朝局影響微乎其微，也正因為此，那些所謂的後宮嬪妃平日裏根本不會多看別人家的公主一眼，更何況朱玲瑜只是被嘉靖帝過繼去的一個女兒，不用太久肯定會嫁給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為妻，在這樣的情況下刻意接近討好她，對尋常後宮嬪妃幾乎沒有絲毫好處，而那個成妃卻表現出了異樣的熱情。只有一個解釋——她另有目的。

無心之中，朱玲瑜又幫了張沐一個巨大的忙，現在張沐只想趕緊找機會通知藍道行，讓他在皇宮內暗中確認一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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