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殘陽如血，空氣中最後一絲溫度似乎也已經消散。

空蕩蕩的教堂裏，棕發青年低垂著頭，看不出絲毫表情，雙手環抱著一團虛空，身上的衣服仿佛已經被鮮血染透了，身上散發著濃濃的絕望哀戚。

有“噠——噠——”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機械又冷漠的女聲在空曠的教堂內突兀地響起，“看來這次你又失敗了。”

沢田綱吉慢慢回過頭，蒼白的臉上麻木又死寂，他看著面前粉色頭發古銅色肌膚的女人，眉毛緊緊地皺起，“切爾……貝羅？”

“哦，忘記了嗎？”下一秒鐘，對面的女人一把扯下自己的衣服與人、皮、面、具，再次出現在眼前的，已經是一位身穿和服手持煙桿的妖嬈禦姐了。

“我們這一族，被稱作‘維序者’。”

棕發青年看著女人的面容，雙眼倏地睜大，無數零散的記憶片段走馬觀花般從眼前掠過，最終，他垂下頭，低聲輕輕地笑起來，“原來如此……竟然是這樣嗎……”

慵懶嫵媚的女聲依然在耳邊回繞，“既然想了起來，那麽你的願望，依然沒有改變嗎？”

沢田綱吉沒有理會女人的話語，臉色溫柔地低頭，仿佛用唇小心摩挲著什麽，縱然在他手裏抱著的，只是一團空氣。

“等著我，顏顏。”

“很快，很快，我們又會見面的哦。”

2、

那是在她離去的第幾年呢？

彼時的沢田綱吉，早已經是合格的黑手黨領袖了，觥籌交錯間，上流社會的爾虞我詐之中，他游刃有餘，淡漠地微笑著。

彭格列十世，一個強大到不可預測的男人。

那些年少時的單純、美好，早已在刀口舔血的日常中慢慢消散，彭格列越來越強大，他清楚地知道他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在她被他親手殺死的那一瞬間，他清楚地明白，自己身上的某一部分，也隨之徹底死去了。縱然是意外，也無法改變他背叛並親手殺死自己最愛的人的事實。

後悔嗎？答案是否定的。他清楚地明白，如果重新再來一次，他一定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正如他曾經對她所說的那樣，彭格列，是這麽多年以來，他與大家彼此之間最重要的羈絆，是他們的所在之地，他不會讓它在自己手上完結。

但是如果不後悔的話，那夜夜徹骨的疼痛與空虛，又算是什麽呢？他平靜地處理文件，傳達命令，平靜地做好一個稱職的首領應該做的一切，守護好同伴，這是他的責任，他不會逃避，他默默地在心裏對她說，再給他一些時間，等時機成熟，他一定會親自去底下陪她，向她贖罪的。

因此，在總部被攻陷，他被白蘭殺死的那一刻，知道自己就要見到她，他的內心反而是滿足與釋然的，這意味著他蕭索漫長的一生終於得以終結。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所有與白蘭那場戰爭中留下的傷害全都消失了，他怔怔地看著曾經犧牲的同伴歡喜的笑容，旁邊傳來切爾貝羅的解釋：“十年前的你來到了另一個十年後的世界，打敗了白蘭，因此，未來被修覆了。”

這是天大的幸事，他想要微笑，卻只能悲哀地勾起唇角，因為他知道，那些死而覆生的人裏，永遠不會有她的存在，她早就在很多年前便已經離去了——被他親手殺死的，想到這裏，他的心又是抽搐般的疼痛。

“你想不想見她？”機械淡漠的聲音在他耳旁傳來。

沢田綱吉驚愕地擡頭，隨即皺緊眉頭，警覺地盯著面前處處散發違和氣息的切爾貝羅。

粉發的女人忽然詭異地笑了，下一秒鐘，偽裝用的衣服與人、皮、面、具被她一把扯下，穿著散襟和服手拿煙桿的妖嬈女人出現在面前，她在吞雲吐霧中嫵媚地微笑，“我們這一族，通常意義上被稱作‘維序者’。”

“而這個時空位面，是由我來掌控的。”

“看那個小姑娘那麽喜歡你，我就自作主張，幫了個小小的忙，沒想到結局卻那麽淒慘。”

棕發青年顫抖著嘴唇，蒼白著臉色輕輕開口，“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已經把她送回原來的世界，縱然你一心求死，死後也不能與她相見，”女人惡劣地勾起了唇角，“畢竟，你們相隔的可是次元間的距離啊。”

沢田綱吉執拗地看著對面的女人，“請告訴我，我該怎麽做。”

“我想見她。”

“求求你。”

女人聽著棕發青年語氣裏的哀戚之色，心下也有些不忍，嘆了口氣，“唉，這件事追根究底也是我惹出來的，我會幫你。”

“但是，”她看著因為她的一句話便瞬間燃起希望的青年，“從此以後，你要拋下自己的一切，拋下這裏的同伴、家族、責任。以你的性格，真的同意這樣做嗎？”

他楞了一會，隨即自嘲地笑了笑，緊閉了下雙眼，再睜開眼時臉上已是做好覺悟的表情，“這裏的沢田綱吉，已經死在白蘭的槍口之下了。”

“我曾經為了彭格列，親手殺死了她，並為此痛苦了一生。”

“平行世界裏有很多個‘我’，他們都是屬於大家的，但是此時此地的‘我’，卻是屬於她一個人的！我永遠不會再次放棄她！”

女人聽後楞了楞，然後微笑，“好，我知道了。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在未來的旅程中，你會遇到諸多的困難，或許你們不會記得彼此，或許你將面對漫長的生命與虛無的等待，或許那些未來並不全都是美好，但是縱然如此，你，也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那麽，現在告訴我你的願望吧。”

棕發青年眼神如水般溫柔，明明是微笑著的，那笑容卻如此沈重與悲哀，“我愛著一個姑娘，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愛她了，”他頓了頓，“我只是希望，我們之間，能有一個幸福的結局，僅此而已。”

女人沈默了一會，隨即嘆了口氣，點頭，“你的願望，我確實收到了。那麽現在，開始你的旅途吧。”

話落之後，白光閃過，原地空無一人。

3、

那之後又過了多久呢？他自己也數不清了。他在漫長的時間中尋找她，一次又一次，卻最終都是遺憾的結局。

第一次，他回到了14歲，卻喪失了所有的記憶，她被重新帶回了這個世界，卻被仇恨蒙蔽了心，他們彼此互相傷害、猜忌，最終以她背叛了自己並再次慘死於他懷裏為結局，那一刻，他終於想起了一切，但是卻再也無力挽回。

第二次，他以靈魂的形式一直陪伴於她身邊，他看著她從幼小的嬰兒一步步成長為窈窕的少女，看著她上學、工作、戀愛……這一次，她與黑手黨再無關聯，她平凡地長大，也會平凡地老去，她無法感知他的存在，他甚至連一個擁抱都無法給予她。她平凡地嫁做他人婦，結婚的那一天，她的妝容極美，他在滿室的祝福聲中拼命地想要阻止，可是卻仿佛被某種力量桎梏，絲毫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為他人穿上嫁衣。一墻之隔，兩個世界，新房之內的燈滅了又亮了，燈光之下映出兩個癡纏的影子，他在門外一直靜靜地聽著屋內的暧昧聲響，心頭被嫉妒的蛆蟲瘋狂啃噬著，似乎連靈魂都開始哭泣。那之後又過了很久，他亦步亦趨如同一個影子一般跟著她，看著她為他人洗手作羹湯，看著她生兒育女。一輩子過得很快，仿佛昨日還是個小姑娘，今日她卻已經白發蒼蒼，醫院之中，她的老伴、兒孫全都在身邊，他知道她已經大限將至，回光返照間，她慢慢睜開眼，緩緩伸出布滿皺紋和青筋的手，渾濁的視線一直看向病房外，仿佛是在尋找什麽一樣。

“你在嗎？”

“我知道，你一定在。”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陪伴了我一生。但是我很感激你，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在彌留之際，看看你的樣子。”

“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他一直在她的病床前沈默地看著，卻沒有辦法讓她看到自己，聽完這番話，他緩緩上前兩步，輕輕伸出自己透明的手，慢慢覆在她的手背上。

她卻仿佛突然間感受到了什麽一樣，露出滿足的笑容，慢慢閉上了眼睛。

“謝謝你，我的守護神大人……”

病房內突然爆發出哀慟的哭聲，那個一直如影子般存在於她身旁的靈魂早已消失，只有她手背上那兩滴淚水證明他曾經存在過。

那次之後，他思考了很久，是不是讓她過最平凡的日子，不與他相遇、相知、相愛，遠離一切黑暗與危險，反而對她來說是最幸福的結局呢？

這念頭只是一瞬，隨即他便低聲笑起來，縱然如此又如何呢，她只能是他的，他已經背棄了一切，同伴、未來已經全部離他遠去了，他回不了頭，這漫長的旅途中，只有她是唯一讓他追逐的所有，她的所在之處，便是他的理想鄉。

再後來的很多次，主人與寵物、大叔與蘿莉、老奶奶與小男孩、戰場之上的己方BOSS與敵方匣兵器……各種各樣詭異的關系，但是都無一例外，他們都會以各種各樣的原因彼此錯過。有的時候，在他所尋找的那個時空，甚至根本不會有她的存在，而不論他有沒有記憶，他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只能空虛地等待。從青蔥韶華等到白發蒼蒼，也許終其一生都無法與她相見。但是他卻無法自我了斷，作為這個位面的“主角”，強行逆天改命已經引起了“時空法則”的警覺，如果那樣做，勢必會導致整個空間的崩潰，縱然他已經背棄了同伴，他同樣不想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置他們於危難之中。

經歷了漫長的尋找與等待，他的心由最開始的充滿希望，在一次次的錯過與悲傷之中，慢慢失望、甚至絕望，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情緒在一點一點地崩潰，尤其是看到她一次又一次地選擇別人，離他而去，這種情緒便愈演愈烈，慢慢被黑暗的情感所籠罩。為什麽要離開他呢？如果用鎖鏈將她困在誰都找不到的位置，她是不是只能看到他一個人了呢？如果讓她變成一具冰封的屍體，她是不是就再也不會亂跑了呢？他低低地笑著，只是這笑聲卻越來越瘋狂。

情感越壓抑，爆發起來便越可怕。再一次的輪回之中，他發現自己又變成了沒有軀體的靈魂狀態，那是所有緣起的曾經。他冷冷地看著另外一個自己與她青梅竹馬的年少時光，看著她所有的拼命與付出，看著另一個自己對她的拒絕與傷害，看著他拼盡一切守護的姑娘，他想要放在手心上碰都不敢碰的姑娘，為了另一個自己失落不安、心灰意冷……

在她為了另一個沢田綱吉擋槍的一瞬間，他已經強行抹殺了這個時空自己的意識，重新獲得了軀體。那個所謂的“維序者”的聲音在他的耳邊不斷叫囂：“你瘋了！你殺死了這個時空的自己！”

他冷冷地開口，“不愛顏顏的‘我’，沒有存在的意義。”

他緊緊地抱著她的身體，眼睛被一片觸目的鮮紅所刺痛，他溫柔地叫著這一世她的名字，“阿初，醒醒，我就在這裏。”

她緩緩伸出自己的手，他低下頭，讓她帶著鮮血的手慢慢落在他的側臉上，他聽到她在自己耳邊輕輕地說，”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他的身體猛地一顫，滴滴答答的淚水落在她的臉上，他哽咽著說，“我知道，傻姑娘……我也是哦，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了……”

“你睡吧……醒來之後，一切都會好了……”懷裏的身體慢慢變涼，他再一次永失所愛。

周圍的時間好像靜止了，旁邊的人與物都一動不動，妖嬈的禦姐再一次憑空出現，她皺著眉看著他抱著她一動不動的姿勢，冷冷地開口，“趕快在時空法則發現異樣之前離開這裏。”

“不用了。”他輕輕開口。

“什麽意思？”女人疑惑地問。

巨大的金色火焰在手心噴湧而出，女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已經化為了空氣中的塵埃，海之指環、彭格列指環以及七枚奶嘴落在他的手心裏，被他緊緊地握住。

“呵，不過是這種東西。”

棕發青年額頭上燃著死氣之火，金色的眼睛冷漠地看著這個靜止的空間，隨即嗤笑一聲，再次發出巨大的火焰，眼前的一切都一片一片地碎裂開來。

“等著我，顏顏。”

“我不會輸。”

“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們在一起，哪怕是所謂的神明。”

他平靜地轉身，手心中世界的基石發出耀眼的白光，屬於他的旅途還將繼續下去。

浩瀚宇宙中，蒼茫人海間，一次次輪回，無數次相遇，很多事，很多事都忘記了，唯獨記得，愛著你。

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到目前為止我想寫的梗已經全都呈現了，故事情節也很完整了，再寫he結局總會覺得哪裏不對，和致郁風【什麽鬼】很不搭的說，所以這文真的完結了，是的你沒有看錯，非常感謝大家一年以來的支持，由於爛作者三次元學業和工作的事導致這文有一度我都想直接坑掉，但是好歹我還是堅持下來了，寫的過程中還是發現不少問題，不管是筆力還是人物塑造上都有很大的欠缺，希望下篇文可以繼續改進吧。嗯，最後一句話，我愛沢田綱吉。此生不悔入家教，來世願生並省町。【爛作者頂鍋蓋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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