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莫蕭還是選擇了給自己的弟弟醫治。

雖然他在心中猜測醫治或許會給雲風帶來某些不好的影響, 但如果他選擇拒絕醫治, 不知道那些人會怎樣對待他的弟弟。

哪怕app非常明確的說這只是一個定制戀人的游戲。但不管是玩游戲的人還是游戲的主辦方，都心知肚明在屏幕那一邊的不是一組數據, 而是一個真真實實的人。

而這個人還因為他們的定制，有了玩家們最想要的性格容貌，甚至這是只屬於玩家們一個人的“戀人”, 少了他們, “戀人”們就活不下去。無論從哪一方面這都滿足了玩家們心中隱晦的獨占欲。

所以, 哪怕知道這個游戲app是有問題的，哪怕這個游戲或許已經侵犯了別人的利益, 但下載了游戲的玩家們誰都不會主動去多想這些。

莫蕭之前也強迫自己不去多想，但現在，他沒辦法不去想了。

因為他想了, 所以即便是他選擇給自己的弟弟醫治, 也沒有完全按照游戲的要求花費10萬元。他選擇了那提示條下面很小的【其他】的標簽，從裏面找到了【5萬元鎮定劑、保守治療三天】的選項。

雲風在發狂之前告訴他不想去見醫生, 那就不去見醫生。而在這三天的時間裏，他要開始好好的調查一下這個“定制戀人”的游戲公司, 以及雲風說出來的那兩個數字。

這是莫蕭第一次選擇其他的標簽, 沒有那麽幹脆利落的掏錢。

游戲app似乎註意到他這個砸錢大客戶即將流失或者貧窮的征兆，在莫蕭托自己曾經的隊友詳細調查“定制戀人”背後的那個真愛公司的時候，手機上竟然主動彈出了【元旦大禮包的】購買選項。

莫蕭打開大禮包之後，看到了讓他憤怒卻又並不意外的福利選項——

【價格5萬8的戀人情趣服裝大禮包】

【價格8萬8的戀人親密行為指令包】

以及最讓他不可置信的【價格28萬的戀人元旦一日游】

他點開了那個價值28萬的戀人元旦一日游。

裏面介紹他需要乘車到指定地點, 登上指定的游輪客船，就可以在那艘游輪上見到自己一直養著的戀人。並和戀人一起過一個美好快樂的元旦。

這樣選擇項是之前兩個月當中都沒有出現過的選項。

然後莫蕭就註意到，這個選項後面的括號（本選項要求玩家為百萬級高級玩家）。

百萬級高級玩家，指的就是在游戲中花費超過百萬的人。

莫蕭死死地盯著這個選項，最終飛快的點了下去。

無論如何他都要親眼見一見雲風，見一見這個他親手定制出來的“弟弟”。

三天之後，莫蕭終於再次見到了已經保守治療過後的雲風。

讓他覺得非常心痛以及隱隱憤怒的是，此時的雲風就像每一次生病之後都會有的副作用那樣，那雙原本靈動的眼睛又變得有些呆滯起來。哪怕是他見到了莫蕭之後雙眼微微的發亮、並且能夠認出莫蕭是他的大哥，可莫蕭作為一名非常有名的雇傭兵，也敏銳地察覺到雲風的，大腦和身體的反應速度都下降了非常多。

他再次想到之前雲風告訴他的，他不想去見醫生，因為每次見到醫生之後都會很不舒服，會忘記一些事情。

“大哥？”雲風在手機屏幕的那一邊看著他，少年的臉上還有帶著些疑惑以及微微的不安：“大哥，你看起來有些不高興？是雲風做了什麽讓你生氣的事情嗎？”

莫蕭看著少年表現出的樣子，心中大痛。

他的弟弟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哪怕屏幕後面的這個少年有著和他弟弟一樣的臉、輸入的相同的性格甚至是同樣的知識儲備。他的弟弟絕對不是成長生活在這種無比封閉、至始至終就只能見他一個人和其他醫生的可怕的環境中。

雲風應該是開朗而又陽光的，他充滿了自信和張揚。而不是如眼前的少年，從始至終臉上都帶著不安，看他的眼神還有些怯懦，像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生怕他離開和消失不見。

在這個時候莫蕭有太多的話想要詢問少年，但他卻知道自己和少年的所有對話都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在這個時候才忽然想到之前雲風說過，之前有好幾個人莫名其妙的生病，被療養院的醫生們強制的帶走了。而在他們被帶走的時候，有一個人還一直大叫著他沒有病，這裏不對勁。

然後，他的雲風在說完這話之後也就生病了。

莫蕭幾乎不敢想下去。

他壓制住了自己所有的想法，對著屏幕那邊不安的少年露出了一個安撫的微笑：“雲風你不是一直想要見大哥嗎？元旦的時候大哥就可以和你見面了，到時候咱們就可以好好的說說話、開開心心的一起玩了。”

屏幕那邊的少年聽到這話似乎是非常驚訝，然後便像是一只開心的小獸一樣瞬間就跳了起來，他在原地轉著圈圈時不時一個就是還把頭湊到了屏幕前，一個勁兒的問著莫蕭：“大哥是真的嗎？大哥你沒有騙我嗎？你真的要來看我了嗎？！”

“這太好了！我已經開始期待後天的到來了！！”

莫蕭看著那無比高興的少年，面上雖然也在笑，但握緊的手卻顯示出他那非常不穩定的心情。

到這個時候，影院裏的觀眾們也都猜到這個“定制戀人”的游戲公司或許是某種十分可怕且變態的存在了，他們的心情跟著莫蕭一樣起伏。但卻沒有一個人有時間討論什麽，因為莫蕭已經調查出了一些關於“真愛”公司的隱藏資料。

在看到“真愛”公司曾經的公司註冊名的時候，全場都響起了低低的抽氣聲。

莫蕭看著那刺眼的“人類肌體大腦研究所”的名稱，覺得自己的心狠狠地沈了下去。

兩天後，莫蕭暗照app的指示，在東海的碼頭上了一艘普通的觀光船。

他手中拿著的是真愛公司專門發到他家地址的“元旦一日游”的船票。

在上船的時候莫蕭就知道這整整一船八百多人，竟然全都是和他一樣拿著船票要去見自己的戀人的人。光是這樣一艘船裏的人，給那個真愛公司提供的資金就已經超過八億，這還只是他們這些百萬級的玩家付出的金錢而已。那些在百萬級以下的玩家們，給這個珍愛公司帶來的利益或許更加可怕。

船上的玩家們神色緊張中帶著期待，莫蕭掃視了他們一圈，只在船尾的位置看到了一個一直微微皺著眉的女人。

那竟然是他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就在墓地當中，他和這個女人一起遇到了那個給他們app名片的黑衣人。

而現在，這個女人竟然也在這裏了。

那女人轉頭和莫蕭對視，面上露出了一分驚訝。而後她猶豫許久才走到了莫蕭的旁邊。

看得出她想要說些什麽但最後卻又閉上了嘴，只是用極輕的聲音問了一聲：“你覺得，是真實的嗎？”

莫蕭的回答異常冷酷。

“不。這是極致的虛假。”

女人的臉色瞬間蒼白了起來。

而在這個時候嗯，開始把他們所有可以對外聯絡的工具全部收走，就像是最嚴格的安檢一樣不允許他們能夠帶入任何一些和金屬高科技相關的東西。莫蕭藏在鞋子底下的刀也被檢查出來，那個負責檢查的人員還用陰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三個小時後，他們終於看到了那艘豪華的游輪。莫蕭在心中計算著，他們此時應該已經到了公海。

上了游輪之後，莫蕭很輕易的就在游輪的登錄甲板那裏看到了翹首期盼著他的少年，當他和少年的眼神對上的瞬間，那少年露出了他無比熟悉又仿佛許久都沒有見到過的燦爛飛揚的笑容。

“雲風！”莫蕭心中大震。

“大哥！”少年也開心的沖了過來，幾乎是一下子就撲到了男人的懷中。

如此真實的觸感讓莫蕭幾乎僵硬在當場，他控制不住自己重重的回抱著這個仿佛失而覆得了的弟弟，簡直有瞬間恍惚這就是真實了。

然後，他聽到了周圍傳來的那些驚喜的、激動的、悲傷的、發洩的哭聲。

他開頭直起身子向周圍看去，在這一刻，這見到了曾經的戀人的玩家，或許已經完全的沈入了這可怕又甜蜜至極的陷阱當中了。

“大哥？”

少年的聲音響起。

莫蕭身體一震。他甚至有些狼狽膽小，害怕去看自己懷中的這個人了。

然而，他卻在下一秒聽到了少年的聲音。

“……你真是我的大哥嗎？”

“我總覺得，我是沒有大哥的。他們在騙我。”

莫蕭摟著少年的手臂陡然僵硬，他低下頭對上少年那清澈卻顯得有些冰冷的目光，有一瞬間想要把這個人給扔出去。

即便他和雲風有著一模一樣的臉，但雲風的臉上絕對不會出現如此冷厲懷疑的表情！！

然而下一秒，少年卻緊緊的抓住了他的手，臉上還是那溫和漂亮的笑容：“大哥，我帶你去我的房間呀，我們一起洗澡好不好？我房間裏有個大浴缸呢！”

莫蕭就這樣被少年給拉到了他的房間裏，而在路上他已經收斂了所有的情緒，直到他真的被雲風給拉著介紹了他豪華的房間、最終興致勃勃的拉著他一起去浴室後，在關上門的那一剎那，少年臉上的表情就變得疏離戒備起來。

他看著莫蕭，開口：

“大哥。你是來看你養的寵物的嗎？”

浴室裏的水還在嘩啦啦地流著，而莫蕭的眼神卻陡然銳利了起來。

只是過了許久之後，他看著少年那戒備的表情，伸手輕輕地撫上了少年的臉在他微微驚訝地時候道：“不，我想要來救你離開。”

少年抿了抿唇：“哪怕我根本不是你弟弟？”

莫蕭點頭：“哪怕你根本不是我弟弟。”

而後，在這水汽氤氳的浴室當中，少年說出了他的發現和所有的懷疑。

“醒來之後我就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大哥你雖然對我很好，是我並不喜歡我在的那個地方。”

“每次和大哥你視頻之後，我們都要去被推著做各種檢查。”

“我覺得我是實驗品，不是一個失憶的病人。”

“那些人做的實驗太古怪了，夜晚我能聽到很淒厲的人的嚎叫聲。”

“我腦海中偶爾會閃現過一些我覺得很陌生又熟悉的畫面，只是每次當我想要想起來什麽的時候，我就會身體發熱覺得不舒服。”

“可是每次看完病之後，身體似乎好了一些，但我腦子裏的那些畫面又全部消失了。”

“這不對勁。我害怕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會變成個傻子，努力不生病，努力把直接調在晚上睡覺的時候。”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生病的時間，但是，這樣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你調查過我給你說的那兩個數字了嗎？那是我記憶中的一個位置，那裏很危險。”

“謝謝你最後給我選擇了打鎮定劑保守治療，不然，我可能會再次忘記很多事情。雖然保守治療會被比較粗暴的對待，但我已經想起來很多事情了。”

少年說著這些看著莫蕭，他終於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我記得，我並沒有哥哥。但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姐姐，然而，她死了。”

“這艘船我並不是第一次登上，我覺得，我已經來過兩次了。”

莫蕭從少年那裏知道了很多事，他甚至猜測少年或許曾經是和他一樣痛失了親人然後接觸了這個公司、研究他姐姐出來卻最後失敗的人。

兩人在極短的時間內讀了許多讓他們各自覺得心驚的內容，然後莫蕭保證回去詳細調查那個位置，或許那個位置就是這個研究所的總部所在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一定會救雲風出來。

而後便是游輪上看似開心快樂的一天，莫蕭和雲風看著游輪上那無比幸福的玩家和被飼養的戀人們，從他們緊握的雙手中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憤怒和悲傷。這是一場以愛之名的欺騙，然而被騙的人卻沈溺其中。

莫蕭看到那個被她“丈夫”抱著轉圈滿臉喜悅的女人。他們就像是久別重逢的夫妻，明明心中已經有所懷疑，她卻在這個時候親吻著她的戀人，笑得無比開心。

莫蕭抿唇。

這樣的快樂，對於死去的人，是多麽的殘忍和不公呢。

他松開了握著雲風的手。

雲風擡頭看著他，臉上露出了落寞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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