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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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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他還是她的三郎(二更)

王府中, 謝堯臣攬著宋尋月的肩膀進屋,同她並肩在貴妃榻上坐下, 隨後他松開宋尋月, 側身轉向她,手扶著膝,望向她的眼睛,神色間流出一絲深切的無奈, 對她道:

“我娘親……她這個人, 糊塗。小事上固執, 大事上又沒什麽主見, 唯一的優點就是生性良善。她是家中庶出之女, 生母過世早,孤身在府中,養成了個謹小慎微的性子。外祖父又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 所以她也沒讀過幾本書, 很多事上思辨不清。因著容貌出眾, 十來歲便進了宮,因容貌偶得父皇寵幸幾次,卻也因性子過於沈靜,沒能攏住父皇的心,但好在運氣不錯,僅幾次便有了我, 直到我出宮分府, 方晉升為妃位。”

謝堯臣眉眼微垂, 喉結微動, 伴隨著他輕蹙的眉峰:“我兩三歲的時候, 外祖鄒家便因鹽稅出了事, 外祖被罷官,鄒家從此在京中銷聲匿跡。母妃因與家中感情不深,出事時並未有求情之舉,又因我的緣故,父皇沒有遷怒於她。這些年在宮裏,母妃一貫的謹小慎微,只安靜過自己的日子,從不爭寵。她怕卷進麻煩裏,也不敢和別的嬪妃來往,生生在宮裏把自己過成個局外人。”

話至此處,謝堯臣面露不忍之色,但隨即又不知想起什麽,神色轉而流出恨鐵不成鋼的無奈,接著對宋尋月道:“她這些年,唯一信任、唯一當做陪伴的人,只有你那繼母,孫氏。”

宋尋月聞言垂眸,眼底流出一絲厭惡:“這我知道。”

孫氏為了給宋瑤月攀一門好婚事,在儀妃身上下足了功夫,別說儀妃,任何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有個人對你那麽好,都會犯迷糊,何況還是這種有計劃有預謀的。

謝堯臣見宋尋月眼底神色厭惡,心間忽地生出一絲懼怕,伸手握住宋尋月的手,拉到自己腿面上,緊緊握住,他這才接著道:“等我得知母妃身邊有孫氏這麽個人時,他們已經來往了一陣子,我雖知孫氏目的不純,但瞧著母妃每次在她來之後,心情都會爽快幾日,便沒有多加阻攔,只叫蔣雲無多留神些。”

“那時我看宋俊官位不高,只當孫氏同母妃交往,是想得些更高身份的人脈關系,或珠寶上次,並未多想。直到母妃讓我娶宋瑤月,鐵了心要和孫氏做親家時,我才知驚覺孫氏竟有這麽大的胃口。區區四品官家夫人,竟是有膽子肖想、算計一位王爺的婚事。”

謝堯臣眼底閃過一絲深切的厭惡,不比方才宋尋月聽到孫氏名字時差,他繼續說道:“尚未成親,我已厭極了那對母女。我同母妃說了無數次我不願,但她鐵了心要和孫氏做親家,哭、鬧、吵架……惹得我不勝其煩!我實在受不了了,只好妥協。”

前世他寧可娶宋瑤月在府裏晾著,今生寧可給宋瑤月準備一杯鴆酒,他也不想繼續在退婚一事上同母妃糾纏,當真折磨至極!

宋尋月靜靜看著他,愈發確定他的前世,就像今生最開始對待她一樣,完全沒有碰過宋瑤月。

謝堯臣輕聲一笑,對宋尋月道:“新婚那晚蓋頭揭開,發現新娘不是她,我可開心壞了!多謝不嫁之恩!我以為孫氏母女同我再無關系,且我已經娶了你,孫氏一直以來算計的婚事沒了,她還能繼續算計什麽?”

謝堯臣感嘆著搖頭,徐徐道:“我可真是低估了此人的貪得無厭!我留下了本該屬於你的嫁妝,孫氏費盡心機抓到手裏的一切,就這般因宋瑤月的婚事付諸東流,我以為她只能吃下這個悶虧。但沒想到,她居然想拿回去。”

宋尋月聞言一楞,疑惑著遲疑道:“她……她要怎麽拿回去?”

謝堯臣握著她手的手緩緩收緊,望著她的眼睛,眼底滿是自責。宋尋月在他面上凝神片刻,忽地反應過來,怔楞道:“嫁妝返家,除非我死,她想要我命?”

宋尋月因震驚而半晌未眨的雙眼中,氳上一層淚水,緩緩從謝堯臣面上移開目光。

孫氏想要她死?前世間接害死她還不夠,這一世為了搶回本該就屬於她的嫁妝,居然還想置她於死地?

可大魏律法嚴明,便是謝堯臣都不敢明目張膽的殺人,她一介婦人,她怎麽敢?又有何途徑取她性命?

宋尋月眼底的淚意被恨意和憤怒取代,她眼中淚水消散,開始挖空心思的回憶,想找出哪裏有什麽異樣不對之處。

細密的在記憶裏搜尋許久,她忽地想起今日謝堯臣在榮儀宮裏的反常,單獨出去一次,送她離開後又返回一次。

還有今晚,回來後認真的跟她說有事跟她講,開口便說起他的母妃,然後說到孫氏……

宋尋月轉頭看向謝堯臣,想從他這裏證實自己的猜想:“孫氏攛掇你母妃殺我?”

謝堯臣深吸一口氣,點頭。

宋尋月極盡嘲諷的一聲冷笑,得到準確的答案,她反而冷靜了下來,她擰著眉,細細想關於儀妃的事。

當初柳如絲的事上,在審問出真相後,柳如絲曾私下跟她說過,儀妃娘娘心善,見她受苦,便很好心的收留了她,她已是許久未曾見過這般心善的人。

便是謝堯臣也說,他母妃唯一的優點,是心善。可這樣的人,為何獨獨厭惡她?只有一個理由,便是孫氏在父親面前、在京中眾貴婦面前給她立的那個歹毒模樣,也立到了儀妃跟前。

在儀妃眼裏,她就和在父親眼裏一樣,是個不記繼母恩情,品性敗壞,貪婪重利的鉆營歹毒之徒。

宋尋月再次看向謝堯臣,問道:“我可是已經度過死劫?”

謝堯臣再次點頭,解釋道:“昨日孫氏進宮,說你攛掇魏家父子,上門討要已故夫人的嫁妝,將生父算計了個幹凈。又在我母妃面前說道,說你連生父都這般對待,日後必然也會算計我。我母妃最看重的人就是我,中了她的圈套,準備了砒霜。”

謝堯臣不敢停頓,一氣兒道:“但好在,我母妃生性良善,便是小貓小狗她都見不得受苦,何況叫她殺人,她最終放棄了。姑且不說我母妃的性子,根本做不了這種傷人害命的事,便是蔣公公,為我考慮,也存了換茶的心,再不濟,還有梔香試毒,你無論如何都不會出事。”

宋尋月腰背挺直坐著,靜靜聽他說完,隨後點頭道:“原是如此。”梔香試毒,她確實看見了,看來謝堯臣一直以來的處處小心,不是沒有道理。

宋尋月看向謝堯臣,目光在他面上逡巡。

儀妃到底是沒有做,且她要過一輩子的人,也不是儀妃。眼下至關重要的,是謝堯臣對此事的態度,以及處理此事的方式。

若於此事上,但凡他開口懇求,叫她原諒他的母妃,那麽這一世,她就又沒有夫君了。

思及至此,宋尋月問道:“你如何打算?”

謝堯臣深吸一口氣,伸手拉住宋尋月的另一只手,想將她身子拉轉過來一些,但他明顯感覺到,宋尋月抗拒,她身子僵硬,保持著原本的姿勢,根本不肯轉向面朝他。

謝堯臣心間驟然一疼,宛若針紮。前世母妃給他娶得宋瑤月,就害得他死無葬身之地,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宋尋月,卻又因她鬧成這樣。但凡母妃不是給他骨血生命的人,他都要懷疑母妃是不是他的冤親債主,專程來討債的。

謝堯臣不再強迫拉她,松開了她那一只手,但之前便攥在手裏的那只,他不僅沒放,反而握得更緊,哪怕手心已滲出一層薄汗。

他盡量以沈穩的語氣,蓋住自己心底的憂懼,對宋尋月道:“於觀人觀事,我一向認為論跡不論心。若論心,每個人在情緒最動蕩之際,恐怕都生出過極其可怕的念頭。這件事,若論最後結果,我母妃最終是沒有做。但同樣論跡,她糊塗愚蠢,受孫氏挑唆也是事實!她做還是沒做,對你造成的傷害,只有後果輕或重的區別,而並非沒有傷害。”

就像現在,宋尋月都不願轉向他,這就證明她確實心有隔閡,他不能因為母妃最終放棄,就對此傷害忽視不計。

念及此,謝堯臣認真對她道:“你無需原諒她,今後你不必理會她任何傳召,完全可以當她不存在。她或哭、或鬧、或罰,所有這些可能出現的後果,我都會處理,絕不會出現半點痕跡在你眼前!”

宋尋月僵倔了半晌的身子,忽地軟和下來,她這才覺脊骨已經有些酸,不禁抿了抿發幹的唇。

她剛才,好害怕謝堯臣會頂著這張她心愛之人的臉,在她面前懇求她原諒儀妃,叫她為了他妥協,為了他包容忍忍他的母親。她好怕自己喜歡的人,忽然變成討厭的樣子。但幸好他沒有,他還是她的三郎……

只要他是非分明,攔得住儀妃給她找麻煩,她就無所謂儀妃如何看待她。

只是沒想到,她這紈絝還挺公正,還挺是非分明。他沒有為了討好她,將他母妃貶的一無是處,而是清楚的說明白,最終的結果,是她母妃沒有做。

但同時,他也沒和稀泥,覺得反正最後儀妃也沒做,對她沒造成什麽實質的傷害,就別追究了。他反而是,清楚的判斷出,並非沒有傷害,只是後果輕與重的差別,所以明確的告訴她,不必原諒!這事事拎得清的思路,當真叫人刮目相看。

謝堯臣嘆了一聲,眼睛看向遠處的窗,語氣間隱有些疲憊,道:“經歷遭遇,性格智慧……多方面的原因,造成我母妃犯今日的錯,但無論她有多少值得諒解的理由,錯了便是錯了!若這次再不給個教訓,日後只會還犯糊塗,拖著大家一起萬劫不覆。”

就像前世,直接害死他的是宋瑤月,間接害死他的就是自己母妃和孫氏。

從謝堯臣語氣間,宋尋月完全可以聽出,他顯然已是下了決心!他接著道:“母妃這輩子最在意的人就是我。從前我顧及她的感受,次次妥協,回回退讓,也是時候叫她在我跟前妥協一回!我今日已經告訴她,近些年我不會再去看她,且也借蔣公公的口,給她下了通牒,再不聽我的,這輩子我便當沒這個娘吧。”

他這個母妃,這性子,改是改不了的,他尚能左右的,就是她聽誰的!聽好人的話,大家一起好,聽孫氏之流的話,大家一起完蛋。這次無論如何,他都得讓他的母妃,以後老實聽他的話!聽宋尋月的也行。

只是等過陣子天暖後,他帶宋尋月離京,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他母妃都要飽受思子之苦,不僅如此,想念他的同時,她還得日夜忐忑,時時不安,兒子是不是真的要和她斷絕關系。

她到時候,肯定會過得很痛苦,飽受多重折磨,但他必須狠下心,且不能給任何聯系,只能叫她受著,直到她願意徹底妥協,徹底聽他的話為止。

宋尋月聽完這番話,更加感到意外,他居然還能賞罰分明?誠如他所言,他這個母妃,確實得給個教訓!否則也忒容易受人攛掇!

關鍵是他還能狠下心。大多數人,面對骨肉親情,總是在關鍵時刻狠不下心,最後反而害了孩子或者其他親人。

別看僅僅是個能否狠心給教訓的決斷,她活了這麽些年看得明白,但凡是對骨肉至親狠不下心的人,大多眼光短淺,但凡看得長遠些,知道後果有多慘烈,就不會在當下那一刻狠不下心。

所以謝堯臣,還有點長遠的眼光和謀算……這和她最開始以為的那個謝堯臣,還有前世聽聞的那個他,當真是完全不同,對了他還會寫詩。

就在她盯著謝堯臣思量之際,謝堯臣岔開話題對她道:“你記不記得回門那日,我在你家放了兩個婢女,是花字輩的。”

宋尋月點頭:“記得。”聽寄春說過,她那些花字輩的姐妹,都是唯王爺之命是從。

謝堯臣訕訕笑笑,對她道:“最開始放他們倆在宋家,只是想驗證下,你跟我說的在家中的處境,是不是真的。”

哦……宋尋月微微瞇眼,如此說來,後來喜歡她,和她在一起,是早就查明白了。同時心間不由泛起疑惑,這一路走來,她這夫君看起來,好像一點不蠢。

謝堯臣接著道:“你在家中是何處境,她們兩個都查清了,我早已知曉。我本以為孫氏同我們再無幹系,但她居然敢算計害你,我便不能放過她!今晚,我已經叫他們兩個,將一切告知你爹,算起來,這個時辰,你爹應該正在審。”

宋尋月聞言怔住,心間驟然掀起一股浪濤,所以說,這麽些年,孫氏扣在她頭上的汙名,她從小經歷過的那無數次百口莫辯,終於能洗清了嗎?

宋尋月忙問道:“爹會為此處置她嗎?會休嗎?”

謝堯臣沈吟片刻,回道:“怕是得看處置孫氏,對宋家造成的後果,才能知道你爹處置的輕重。”

宋尋月面上明顯流出一絲失望之色,謝堯臣見此,捏捏她的手問道:“你希望她得到怎樣的懲罰?”

宋尋月深吸一口氣,回道:“確實如此如你所言,爹處置她,肯定會掂量很多利害關系,所以處置的結果,暫且只能走著看。但是有一樁,無論爹怎麽處置,孫氏都必須做!”

謝堯臣見宋尋月神色認真,便知此事對她而言很是重要,捏捏的手給她勇氣,道:“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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