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天色漸漸黯淡下來的時候，薛澤過來了。他這些天正處在無聊之中，對往常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曜哥，晚上請我去吃飯。”薛澤的手搭上了他的肩頭。沈曜郁悶了一天，當然也沒有拒絕他的要求。

“你想去哪裏？”

“當然是曜哥說了算！”

沈曜就帶他到了煙波樓，本來他今晚要在這裏請範雪晨的。

“曜哥，你有心事？”薛澤邊吃著菜邊問他。

沈曜沒有理他，只是覺得心裏堵得慌，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就用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給範雪晨：我在煙波樓等你。

沈曜發完短信，往窗子外看了一眼，外面正在下雨，在變幻的燈光下，濛濛的雨絲都變成了一片淡淡的橘色。他忽然又有些發笑，明知道範雪晨是不會來的，自己這樣做又算什麽呢？難道還想引起他的一點內疚或者同情？

——真是可笑！自從認識了範雪晨以後，好像他就一直在做一些從來不會做的傻事。

這時，薛澤卻想起了這裏是白玉薇的地方，突然就笑了，說：“我說你怎麽沒精打采的，原來是想白玉薇了。不過我聽說她最近找了一個男朋友了，看來人家也是把你給忘光了！”

“你少給我胡說！”沈曜站起來要走，薛澤連忙拉住了他，“曜哥，再陪我喝點酒嘛，反正外面下那樣大的雨，等雨停了再走。”

“曜哥，你真的不想白玉薇了？”

沈曜冷“哼”了一聲，“我想她幹什麽？”

薛澤見他臉色不善，似乎並不適合開玩笑，便改了口氣，說：“也是，曜哥對感情一向拿得起放得下，區區一個白玉薇，算得了什麽！就曜哥這個樣子，也只有別人想你的份，哪有你想別人的份呢？”

沈曜聽著他這一番說辭，臉色更加沈了下來。若不是薛澤不知道他的心事，他準要以為這個從小的死黨是在挖苦他。

薛澤喝完了酒，站起身靠到沈曜的身上，朝他擠著眼，“曜哥，去‘歡城’玩吧？”沈曜正想答話，眼睛一擡，就看到一個瘦削的人影出現在一排靜靜的珠簾子外面。

“雪晨！”沈曜睜大了眼睛，隨即推開薛澤，快步走了過去，果然是範雪晨！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西裝，蒼白的臉上滿是雨水。

沈曜抓住了他的手，“雪晨，你怎麽來了？”

範雪晨睜著霧濛濛的眼睛，語聲輕啞道：“你不讓我來嗎？”

“我……”沈曜莫名覺得有點理虧，“我以為你不會來。”

“我是不想來。”範雪晨的目光幽幽然從薛澤身上滑過，他的手冰涼，聲音更是冷寂。

“曜哥，這是誰啊？”薛澤雙手撐著胸，上下打量著範雪晨。

範雪晨的臉色經這雨一淋，本來就蒼白得要命，如今又被這般純黑色的衣服一襯，活像是一個被抽去了血肉的鬼，顯得狼狽而又可憐。

他只看了薛澤一眼，就迅速抽出了被沈曜握著的手，轉身往外面走。

“雪晨！”沈曜急忙拉住了他。

“你還有什麽事？沈先生。”他的聲音幹澀而又急促，和平時有些不同。

“我……我想和你聊聊。”

範雪晨慢慢轉過了身，看著他說：“你說吧。”

沈曜實在是沒有想到範雪晨當真會來，一時驚訝過後，就是一陣難以言喻的歡喜。他看薛澤還在一旁，就對薛澤說：“你先走吧，我這裏有點事。”

薛澤正來了點興趣，哪裏就肯走。“曜哥，說好了今晚陪我的，為什麽現在要趕人？這也太沒有義氣了吧？”

“薛澤！”沈曜瞪了他一眼，下定了決心要趕他走。

薛澤聳了一下肩，走到範雪晨的面前，伸出了手，“我叫薛澤，是曜哥的好哥們、好兄弟。”

範雪晨僵硬地伸出了手，與他握了一下。沈曜註意到他那蒼白的皮膚上全都是雨漬，他一定是淋了不少雨走進來的，想到這裏，又覺得心疼不已。

薛澤又沖沈曜說了一聲“走了”，才下了樓。

沈曜立即就抱住了範雪晨那濕冷冷的身體，語氣中透著掩飾不住的激動，道：“雪晨，你為什麽來？”

“我剛才說過了。”

“可是你也說過不會來的。”沈曜聽他的語聲似乎更加的冷硬了，就放開了他一些，註視著他那雙微濕的眼眸。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燈光的緣故，他的眼睛裏還泛著一圈血紅色。

範雪晨沈默了一下，說：“是玉薇讓我過來的。”

“她讓你過來你就過來？”沈曜一聽到白玉薇，心頭就騰起一陣火焰。“她為什麽要讓你過來？”

“你想見我，不是嗎？”

“我是想見你！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和範雪晨說話總是說不通。“為什麽我讓你過來你就不過來？”

“你喜歡玉薇嗎？”沈曜見他不說話，心裏更覺得煩躁，“你知道她不喜歡你的！”

“那是她的事。”

“那我呢？你既然喜歡她，為什麽又要和我在一起？”

“她是她，你是你。”

“你——”沈曜怒極反笑，“你的意思是既要和她在一起，又要和我交往嗎？”

範雪晨微微咬著唇，將臉轉向一旁，只留下一個尖俏而又冷淡的側影對著他。

“哈，我想不到你是一個這樣的人！”他的手從範雪晨的肩頭垂下，徹底地放開了他。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範雪晨看了他一眼，冷冷的問了一句：“沈先生還想說什麽嗎？”

沈曜咬了一下牙，沖口道：“你還讓我說什麽！”

“那我回去了，沈先生。”他說著就走了出去，沒有一絲留戀。

沈曜向他伸了伸手，想要拉住他，但是手伸到一半就甩了下去。

他走到窗子前，看著範雪晨從門裏出來，連傘也沒有撐，就那樣走到瀟瀟的雨水中去了。

雨勢是那樣的大，只一轉眼，他那單薄而又瘦弱的身體就被蒼茫的風雨吞噬得一幹二凈。沈曜心裏雖然覺得不忍心，卻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再也不見了。

這真是沈曜所經歷過的最莫名其妙的一段戀情，也許連戀情也算不上。

這天周末，沈曜躺在床上還沒有醒，忽然聽到床頭的手機一陣響似一陣。

“沈大少……”睡在他旁邊的嬌美少女輕輕推了推他，將手機遞到了他的手裏。

“玉薇——”沈曜微微擡起了身，是白玉薇打過來的。

“是我，沈先生。我想下午請沈先生過來畫展這邊，不知道沈先生肯不肯？”

沈曜並沒有馬上回答，這時就聽身邊的少女伏到他的身上，微微輕咳了兩聲。

“沈先生身邊有人？啊，那抱歉得很，我打得不是時候了。”

沈曜心煩的推開了身上的少女，說：“玉薇是有什麽事？”

“我只是想找您商量一下畫展的事。當然，如果您覺得不方便，那也沒什麽的。”

“那我下午來，你約個時間吧。”

白玉薇說了時間，與他告了別，就將電話掛了。沈曜將手機扔到了一旁，心中的煩躁又上升了幾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答應這樣的事，難道他的心中還對那個人有所期待嗎？

旁邊的少女重又纏了上來，沈曜推開了她，說：“你回去吧。”

“沈大少……”她就是那個叫嫣兒的少女，她當然不想一大早就爬起來回去。沈曜瞥了她一眼，她看出這眼神裏的不善，只能乖乖地起了身，將旁邊的衣服穿上了。

下午，沈曜按約定時間到了畫展。展廳裏的布置比上次又要好得多了。白玉薇迎著他走了過來，然後他還看到了歐陽菲。

沈曜沒有看到範雪晨，本來還想問，但話到嘴邊又閉了口。白玉薇似乎明白他的心思，說：“雪晨在茶室裏，他生了一星期的病了，還沒有好全。我本來讓他不必來的，他怕耽擱得太久了，硬是要來，我也攔不住。”

“他生了什麽病？”沈曜忍不住問。

白玉薇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仿佛別有含義，“有一天晚上出去了，淋了一路的雨，當天晚上就病倒了。還好我及時請了醫生來，不然也不知道要怎麽樣了。”

“範先生沒有開車？”歐陽菲問道。

“他只會畫畫，哪會其他的。”

“以後有你在範先生的身邊，範先生也就不用愁了。”歐陽菲笑著說。

沈曜還沒有走進茶室，就先聽到花格門內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他隱約看到範雪晨正坐在木榻上，手裏拿著帕子，邊捂著嘴邊看著擺在面前的一幅畫。

“雪晨，沈先生和菲菲來了。”

範雪晨慢慢擡起頭，目光在沈曜和歐陽菲的身上輕輕掃過，然後又垂下了眼簾。

沈曜迎著他的目光，心裏一陣觸動。只見他一臉病態，微微凹陷下去的雙頰邊浮著淡淡的紅暈，額上的青筋都露了出來，向上翹起的眼尾還帶著點淚光，顯然是剛才的咳嗽將他折磨得這樣柔弱而淒艷。沈曜心裏不覺一陣心疼，眼中的神色都柔緩了下來。

“雪晨，你不要緊吧？”白玉薇走上去關切地問道：“你的藥吃過了嗎？”

範雪晨點了點頭。白玉薇說：“我先帶著沈先生和菲菲到上面的‘露鶴廳’商討一下開展那天的事，你要一起去嗎？”

範雪晨搖了搖頭。白玉薇說：“那你在這裏休息一下，到時候我們下來找你。”

白玉薇說著給他添了一杯熱水，然後才走了出去。沈曜回過頭望著他，見他又低下了頭，只是專註面前的畫，心裏又覺得一陣灰冷。

看來範雪晨現在又將他當作是一個陌生人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