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的潤止已是沒了剛才的惋惜，語氣疏離，“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婕妤沒有每日細看賬本，那是信任你，將你當做是自己人，你卻枉顧了婕妤對你的信任。”

綠福見狀心中無聲嘆息了一聲，原以為阿春是個明白人，加上運氣好，得了沈婕妤的重視從此青雲直上。

誰曉得她會自掘墳墓？

跪坐了一會，阿春握手成拳放在麻了的大腿上，愴然道，“婢子一直很擔憂，也想過，假若婕妤發現了婢子弄虛作假的事情，會不會嚴懲婢子，甚至是杖斃婢子也心甘情願。不過，恕婢子多一句嘴，小花適才說的話，婕妤不妨當真了去聽，尤其是孫太妃即將不久於世這一點。”

沈容姬與阿春的視線交匯，那漆黑的瞳孔裏隱約透出幾絲真誠，莫非阿春也偷聽到了什麽，“有什麽話但說無妨，不必遮遮掩掩的。”

阿春自嘲道，“想來婢子的話還是有點用處的。既然婕妤發話了，婢子也沒道理說一半藏一半，只管說了，信與不信全憑婕妤自個判斷。今日辰時，婢子路過倉庫時恰好見到劉奶婆的身影，還以為是婕妤差人來辦事了，就跟在了後頭，見劉奶婆同一個年輕的姑娘說話，婢子才打算離開，便聽見她們說話。

劉奶婆說：姑娘怎麽會出現在這兒，莫不是那位喜歡上了什麽首飾？

那年輕姑娘笑答：那位有什麽事就不勞煩劉奶婆操心了，還是好生為你家袁太妃消愁，免得布置好的局讓人輕易破了，叫人看笑話！

劉奶婆驚慌失措，左顧右盼才小聲說：姑娘可悠著點，這裏畢竟是沈婕妤的地方，小心隔墻有耳，傳了出去對誰也不大好。

那姑娘又道：哼。那又如何，沈容姬不過是個婕妤，你怕什麽，饒是真貨來了也不抵用，遑論是個假貨。

劉奶婆疑惑道：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姑娘岔開了話題：甭管我是什麽意思了，提醒你家主子，近日宮裏頭的命案夠多了，若是孫太妃再出了事，怕是陛下也不得不查個仔細。屆時，誰也吃不了兜著走！”

嘶……

幾人聽完了阿春的敘述，不禁深吸了一口氣，委實是難以平覆覆雜的心情。

劉奶婆感情是袁太妃的人？

可這位年輕的姑娘又是誰，同劉奶婆說話時還有股淡淡的傲氣，好似並不懼怕袁太妃一般，難道會是王太妃的人？

沈容姬微微瞇了瞇眸子，握緊的拳頭咯吱咯吱地響，“她二人說話時這般謹慎，你又是如何聽清楚的，劉奶婆可是認得你的，況且，我不認為孫太妃出事這句話會被重覆兩次。”八兩溺死的時間並不長，大約巳時才叫人撈了起來，阿春說是辰時聽到的談話，看八兩屍體的腫脹程度，也不像那麽久。

阿春聲音有些沙啞，仍舊迅速答話，“她們談話的時間並不短，婢子記得負責打掃後山的人換了兩撥，直到第二撥人離開的時候，婢子才借機脫身。”

沈容姬又問，“你可有看到那個年輕姑娘的模樣？”

阿春搖頭說，“沒有。婢子過去的時候只是瞥了一眼，不敢盯著看，倒是那姑娘身上的布料甚好，甚至是……比諸位嬪妃身上穿得還要好。看著有點像貢品。”

“貢品？”連她都沒見過幾次武都繡絹，阿春張口就繞到貢品上去了，仿佛是曉得她早已查到兇手有資格用貢品似的，這種感覺叫沈容姬毛骨悚然。

“正是。”

盯著面色坦然的阿春瞧了會，沈容姬長舒了一口氣，起身道，“抓緊時間收拾東西，也好趕在天色晚了還有個地方休息。”她站在原地松了松筋骨，嘴角下意識地噙上了一抹微笑，沈重的心情總算是消散了大半。

潤止隨手拿了那幾本出了錯的賬本，轉而吩咐綠福先去江修容那兒知會一聲沈婕妤要轉達的話，回來後看管好其餘的賬本，再抽空去倉庫統計下究竟缺失了哪幾樣，這才安心地跟上沈容姬的腳步。

二人行在直通宣光殿的長廊上，遠遠地就看見小桌子候在宮門口，恰巧也看見了她們，彎腰快步走了過來。

“姑姑勞煩了，書本沈重，還是讓婢子來抱著吧。”

“真是個伶俐的人。”潤止隨口誇了一句，旋即不解道，“婕妤可是覺著阿春的話有所紕漏？”

連續坐了好幾個時辰，一起身行走，渾身都舒服多了，沈容姬連連伸了幾個懶腰，笑道。

“巧了，我倒是覺得恰好是沒有紕漏反而是暴露了什麽。兩個人說的話無不在透露說，孫太妃要出事了，還是袁太妃下的手，饒是我聽到這話也是嚇了一跳，這兩個侍女卻仍然有膽子繼續貓在那兒聽下去。可不是膽兒太肥了些。”

“這倒是，那個叫小花的侍女也不像是個膽大的人，說的話還能信個五六分。”潤止思量道。

沈容姬點頭表示讚同，兩眼觀望著遠方，心情明朗，“在大堂裏，當我說起抓緊時間收拾東西找個地方休息的時候，阿春並未出聲反駁我的話，反倒是像完成了任務，松了口氣，可見人家早就有了出入。偷聽人家談話，越是緊張，越是容易忘事，她卻能一字不落地覆述，還著重了是貢品二字，我確是不敢信的。”

要說劉奶婆是袁太妃的人，十之八九是真的。

可是阿春為何要刻意強調貢品兩字，若當真，那穿著貢品的年輕姑娘又是誰？小花說是王太妃身邊的鳶華，阿春卻是見過鳶華的，避開了關鍵問題只說了衣服貴重，這也叫沈容姬百思不得其解。

但……那個年輕姑娘說及她的時候，說到“來了真貨也不抵用，何況是個假貨”，那一刻還真叫她心驚肉跳的，此人竟是知曉她一直以來隱藏的秘密。

清楚她底細又還活在宮裏頭的人，唯有鳶華。

可是王太妃自己手裏也沒幾匹貢品吧，哪裏會舍得賞賜給鳶華穿？

倘若鳶華並非是鳶華，還有另外一個鳶華的存在，事情倒是能強行說通過去，就像是她能重生回來，鳶華也未必不能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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