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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之毫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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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腳步聲近,陸璟蘊將捂在頭上的燙捂子收進了衾被裏,額頭上一片滾燙。

步珩微推門,在管家的引領下一路走近床前,她俯身盯視著那俊顏瞧了會兒,也沒瞧出個病入膏肓的樣子,遂轉頭望向陸府管家,“你是說高燒不止?”

老管家垂首應聲,步珩微這才探手抵在他的額頭,“謔!還真是燙!”

“郎中怎麽說?”步珩微也沒收回手,只是從他的額頭順移到了面頰之上,眉頭不禁蹙了起來,“這臉頰怎這般涼?”

“這……”陸府管家默了默,最終鎮定回道,“郎中也無法,說瞧不出是何病。”

此時陸璟蘊緩緩睜開了眼,生氣全無,“珩微大人,你來了。”

虛弱聲音裏仿似只有進的氣再無出的氣,步珩微很是納罕,卻也不為所動,只撩起衣擺端坐在了床側,“臺主您有什麽遺……要事要交待?”

陸府管家驚愕於步珩微的態度,還真是苦大仇深的冤家。陸璟蘊呼了口氣,勉力道:“珩微大人不想知道本官為何纏著鴦刀不放嗎?”

“不想。”步珩微幹脆直接截了他的話,陸璟蘊一時語塞,但見她面色不善,確是有心事的樣子,故而側眸強撐著語氣,“被最好的朋友欺騙,珩微大人不好受罷?”

“是不是這高燒把陸臺主的腦子燒糊塗了?”步珩微冷聲嗆回道,“下官看臺主這病是內熱攻心所致罷!”

步珩微情緒變化愈是明顯,陸璟蘊越是知道李綏在她心目中的份量不輕,劍眉漸漸絞在了一起,寒氣散發,步珩微瞧著他那火氣上升的樣子,便知道他這病也是裝的,“陸臺主實在燥熱難耐,就去沈香苑,如花似玉的姑娘們包您滿意。”

說罷,起身就離開了房間,陸璟蘊噌的從床上坐了起來,這是什麽意思?

“林家娘子說您欲.火攻心。”老管家渾濁的眼珠轉了轉,昂著頭轉身出門送客,只留下對陸璟蘊幼稚行為的不屑鄙夷。

步珩微剛回府,查管家便迎了上來,面有憂色,“公子,小姐自回府後就把自己關在了房裏,看起來極是不暢快。”

“我知道了。”步珩微走到她房前,並沒有敲門,只是站了許久才緩聲道:“念筠,有些事情總不會如願發生,有些事情也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每個人做這或那樣的事情,總會有自己的苦衷,凡事看開點。”

話一說完,步珩微不禁有點嘲笑自己,勸得了別人卻勸不了自己,自己又何嘗不知道李綏是有苦衷的,但在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間,她還是像被刀剜劍刺了一般,有再多的鎧甲防護也無用,那抹痛楚終究是延進了骨子裏。

生來最受不得被別人欺騙,現如今最好的朋友欺瞞了她五年,心涼大於憤怒,想來說出那番決絕的話也傷了李綏罷。

月色如水,步珩微卻只覺夜色無盡陰暗,她下意識的抽出了鴦刀,每當心情沮喪低下時,她總會以此警醒自己,不要困於兒女情長,她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還有更崎嶇的路要走。

合歡樹下,步珩微摩挲著刀鞘,再熟悉不過的紋路,或許是反向摩挲的緣故,步珩微整個人驚得站直了身體,怎麽這紋路像是鐫刻的兩個字?

是了,璟蘊二字,以繁雜紋路為依托,竟將此二字隱了進去。步珩微此時才記起多年前的一幕,念筠第一次欣賞鴦刀時,便瞧出了蹊蹺,“姐姐,你看像不像璟蘊二字?”

可她左瞧右瞧楞是沒瞧出來,念筠對六國古字是有研究的,隔遠了觀看便瞧出了其中的機巧格局,她當時還取笑念筠看古字看多了,現在細想來,真是自己粗心了。

步珩微生怕自己看走了眼,或是心有所想才會如此,又對著那紋路細細描摹,一番描摹下不禁一番慨嘆,能將古老文字鐫刻進繁覆花紋裏而不被人發現的,必是雕刻大家。怪不得初始聽到“陸璟蘊”三字時,會有一種在哪兒聽過的錯覺。

慨嘆之餘,步珩微又靜默起來,既然如此,這鴦刀果真是陸璟蘊故人的?步珩微不禁又搖頭嘖了聲,莫不是父親便是他的故人罷?可父親與他相差太多,又怎會成為故人?

步珩微一夜思緒翻湧,翌日,她早起騎了多金便噠噠的往法玄寺趕去,心間有諸多不快與疑惑,也該找人排解下。

她急匆匆進了半山腰的藏經閣,僧值候在客室前,微躬身擋了她的去路,“步施主請留步,知藏正與人談話,施主不方便進去。”

“誰?”步珩微咬著唇角,心下一陣好奇,誰竟還這麽信仰佛祖,大清早就往寺廟跑!僧值還未顧得及回話,客室中傳出了女子嬌俏的聲音。

“修言,你陪我說會兒話罷?”

靜兒!步珩微一個霎時反應了過來,也就只有靜兒能這麽風雨無阻的往法玄寺跑了。僧值也很無奈,卻沒有展現太多,只恭謹道:“步施主還是稍待片刻罷,等會兒知藏定會讓衲子去飯堂端飯,施主到時再敲門進罷。”

“定會?你是說你最近一直這個時間去飯堂端飯?”步珩微驚詫不已,“靜兒每日都來?”

“每日必來。”僧值肯定的說著,清澈眸子裏還有那麽絲幽怨。

“修言,如果有一天我不能來陪你了,你會想我嗎?”女聲又適時的傳出來打斷了二人的問話,靜兒這次不再似先前那般歡快,聲音裏有了些寂寥。

步珩微也懶得去關,本打算去抽本經書打發時間,卻又不得不聽到了繼而傳出的聲音,“修言,你為什麽從來不看我,我長得不漂亮嗎?”

“修言,我每晚做夢都會夢到你。”

……

步珩微最終忍不住想要去踹門子時,果不其然,修言喚了僧值進入客室,許是僧值通報了她的到來,靜兒竟然狂奔至客室門前扒著門縫,對外瞅了又瞅,步珩微不覺有些好笑,“你哥哥現在高高在上,定不會與我為伍了,所以你放心,看見有我的地方,再也不會有他跟著了。”

靜兒自是知道她這話裏是何意思,想起昨日哥哥回去狂飲酒大醉的樣子,她便心疼不已,當時還不知六哥為何那麽心傷,現在看來應該是兩人鬧矛盾了罷。

“步中丞,六哥一直把你當最好的朋友,不要為了這麽一件無謂的事情,傷了你們多年的友誼,”靜兒絞著手指,小聲呢喃道,“你們和好罷。”

步珩微拱手一揖禮,“下官承受不起六皇子的恩情,還請靜公主回去轉告一聲,相識一場,緣分已盡,以後不必掛懷。”

“你隨我來左客室罷。”修言不知何時站在了靜兒身後,對著步珩微邊說邊往左客室引去。

靜兒一人在右客室吃著飯,耳朵大張著只求能聽到左客室一點聲音,奈何那兩人似是壓低了聲音般,她只聽得到自己嘎吱嘎吱嚼東西的聲音,別的再無其他。

“修言知藏,我好像遇到故人了,但我不認識。”步珩微面上有些沮喪,又有些迷茫。

修言溫聲勸慰道:“能遇見便是緣分,好好珍惜罷。”

“可我並不想與這故人相認,以後我是要走的,何苦再浪費感情去經營這麽一段情誼?……”步珩微不停的說著自己的想法,待她說完後,修言才垂了眸子緩緩道,“遵從你的本心即可,萬事只求一個不後悔。”

閣外天際陰雲密布,狂風翻湧,步珩微的意識忽有了些明晰。其實,是不是故人那又有何妨?縱然是故人,也無須相認了,在這條冰寒孤冷的道路上,還是自己一人走下去罷。

靜兒已吃完飯,在客室外來回走動著,步珩微忽想起一件事情,想著靜兒近日來藏經閣的頻繁程度,想著還是提醒下比較好。

“知藏,你可知靜兒……”

修言微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出口,“世人皆有其與生帶來的身份,在衲子眼裏,人只分善惡。”

步珩微一聽,便知道他應該是知曉她的公主身份了,便也不再多作解釋,起身告辭而去。

自她從法玄寺回府後,念筠便沒有從自己房間走出來過,查管家依舊擔心不已,步珩微瞥了瞥她內室的燭光,無奈搖了搖頭,“別人勸也無用,還是得她自己想通了。”

步珩微翌日早起揣了象牙笏就要出門,念筠卻腫著眼皮擋在了她面前。

“姐姐,我想好了,我要嫁給李公子。”

溫文而婉的聲音裏聽不出意思拖沓,步珩微驚得險些扔掉象牙笏,穩著性子靜默了好一會兒,才揚聲問道:“即便他是六皇子?”

“不管他是什麽身份,我只想嫁與他。”念筠說的很決絕,似乎這是她唯一的決定般,否決了便再也沒有了。

步珩微登時來氣,“你想都不要想!你難道不知道他就是六皇子嗎?我斷不會讓你進那龍潭虎穴去送命!”

“我嫁與他又怎會是進龍潭虎穴?”念筠仿似不明白步珩微為何生氣,眸裏全是不解。

步珩微甩袖扳了手,直截了當道:“後宮如同官場,皆隱晦不堪,我不希望你進那沒有人情味兒的地方。”

“姐,你是不希望我進,還是你想自己進?”步念筠忽地如同爆發了般,眼眶瞬間紅潤,“我本來只當你倆是兄弟,可昨日那眼神又怎會是看兄弟的眼神!”

想起過往種種,步念筠發了瘋般提了裙擺摔門而去,步珩微忙一道追出去,卻來不及她奔得快,一出門便拐進了小巷。眼看著朝參的時刻快到了,步珩微又放心不下念筠,只得吩咐了查管家去將她追回。

多金噠噠一路狂奔過了驗魚符處,步珩微一路小跑進了朝堂,刑部與大理寺依舊周旋在毫無頭緒的兵部侍郎高平恷一案上,步珩微不禁暗暗想道,決不能與陸璟蘊同查這一案子了,還是回歸到金吾衛賭場案上是正經。

下朝吃過朝食後,步珩微先去察院親自將賭場案最新的案卷搬到了署堂,在她專心整理間,頭頂卻傳來一聲怒喝,“你把本官的話當成耳旁風了嗎?”

步珩微驀地擡頭,對於眼前的紫袍服,並無驚詫也無恐懼,只面無表情地回道:“陸臺主的病好的可真快!想來沈香苑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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