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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十九章大國之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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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十九章 大國之路(二)

氣呼呼的回到家後,郝崇文狠狠一把將外衣摔在桌上,抓起涼茶壺就往嘴裏灌。趴在桌上練字的兒子沒註意父親臉色不對,見到他把才寫到一半的黃麻紙都扯壞了,心疼道:“爹,你小心點,我的紙都壞了。”

郝崇文正滿肚子火氣沒地方發呢,頓時狠狠一跺茶壺,將那張才寫到一半的黃麻紙嘩嘩扯得稀爛,罵道:“寫寫寫,就知道寫!我們郝家都快沒飯吃了!”

小孩子哪見過他發這麽大火,好不容易完成一半的練字作業被扯爛後頓時嚇得哇哇大哭。哭聲也驚動了郝老漢和做飯的媳婦,見到被扯爛丟得滿地的紙上還有一個個方塊大字,氣的破口大罵:“你這個逆子!你心裏有火就去外面發,為何回來糟蹋孩子……看看、看看!多好的字呢。”郝老漢彎下腰,小心翼翼撿起碎裂的黃紙,雖說上面的字他全不認識,但這是自己大孫子寫的啊!是郝家的全部希望!就這麽被扯爛,撿紙的手都抖了。

郝崇文見到兒子眼淚直流,又看看父親彎腰撿紙心底也有些不忍,只是他今天實在氣不過,跺跺腳道:“爹,你就別撿了!我們郝家都快揭不開鍋了!”

“怎麽了?怎麽了?朝廷不是派欽差大臣來了嗎?”媳婦還以為是去東北事情,但剛追問一句就被郝崇文罵開了:“你這婆娘懂個屁!陳三麻子剛才遣人來說,今年要加租了!我操他娘全家,不讓去東北就算了,還變著法要加租,他就是想報覆!”

一聽說要漲租,郝老漢也顧不上撿紙了,起身時連聲音都有些顫抖:“這,這可是真的?”郝老漢真怕啊,這才過幾年好日子,要是又回以前幹一年都吃糠喝稀的歲月可怎麽辦好。

“是真的。”此時門外也響起了叫嚷聲,郝老漢的二兒子和一大群陳家佃戶湧進了小院,大家怒氣沖沖你一句我一語將郝老漢說的愈加害怕,哆嗦道:“崇文,那南京來的欽差就不管了嗎?”

“管個屁啊!”郝崇文的火氣全冒上來了,把參加市府協商的事情向大家說了遍,氣道:“你們是沒看見,那兩個嘴上沒毛的大員哪像做事的模樣?慢慢吞吞明擺著是幫陳三麻子那些地主!”

“他娘的,這還給不給活路啊!”

“要我說,幹脆一走了之!”

“對,大家都走!隔壁村老六不就走了嗎?聽說前天還發電報回來說,奉天政府還真給了20畝地呢。”

“那還等啥!一起走,不給陳三麻子幹了!”

眼看小院內群情激奮,火氣燎原時,24歲的程誠也騎著自行車向郝家方向走來。

騎車行走在徐州街頭,程誠就有種壓抑而沈悶的感覺,仿佛四周的空氣都帶著腐朽和沒落。身為來自四川雅安的國社黨員,並且是當地青年會幹事的他於1912年10月加入國社,並與當月進入青年會。雖然沒趕上第一批公派生的大好時光,但還是靠自己的努力從數十萬全國青年會會員中脫穎而出,在1913年年初公派前往美國哈佛大學進修文學和工商管理,在此期間他還選修了地理和自然。

美國是西方世界中僅有幾個沒遭受歐戰影響的國家之一,所以四年的學業辛苦卻又充滿樂趣,回國後恰好遇上國社青年會招募自願前往保守和偏遠地區的老師。

想當年,西南剛開始的艱難歲月中,主席都毅然決然推動免費教育的事情讓大家很感動。九年的免費教育、工廠夜校、鄉村掃盲補習班等等,都差點將當時弱小的西南財政壓垮。但在數年後的今天,西南卻已經全國成為識字率最高的地區。“西南要成為榜樣,國社要承擔起振興國家的責任,年輕人更應該成為時代的先鋒!”這句青年會成立之初的主席講話,已經成為每位青年會黨員的座右銘,在這個熱血激昂的年代中,他也毅然決然選擇來徐州,一個並不偏遠但卻充滿了保守思想的城市,當起小學老師。

在青年會眼中,主席是那種以身作則一絲不茍的行動主義者,他也不是那種空談理想的人,在建立起國社思想的同時,也深知吃飽肚子的重要性,所以他推動政府提高了自願去偏遠地區執教的老師的待遇,使每人都能獲得每月30元的工資,還配發一輛自行車,國社青年會每月還會給予2元的志願者補償津貼。

且不說相當於士官或工廠老師傅的工資,僅青年會每月的2元津貼就能購買20多斤大米,這已經相當於徐州中層人家一月的口糧了。雖然他自己家不算殷實,但哥哥自從進入重慶工業集團鋼鐵廠當工人後日子也好了很多,所以每月除了給家裏寄15元外,其餘大部分都用在吃飯買書或者幫助那些貧苦農家孩子。

“楊老板……”

最近蘇北佃戶和地主風波並未讓城市停頓,相反隨著很多記者和官員抵達徐州城還熱鬧起來。程誠把車停在一家專賣文房四寶的小店門口,小店老板看到程誠連忙親自跑出來鞠躬:“程老師您來了,又是去給學生送練字紙?”

“是啊。”程誠點頭道:“讀書不要錢,可用紙也不便宜,我們這些人能幫一些是一些。”

程誠是這家店的老客戶,所以老板知道他每次買的紙都是送給那些窮家小戶的孩子們用。雖說每次都是價格便宜量足的黃麻紙,但數百學生每月光是這項開銷就要好幾塊錢。於是親自將厚厚一捆黃麻紙放在車架上後,想想又多加一疊才說道:“程老師,老是讓您這樣破費,可別把娶媳婦的錢都花光了。”

“您也老是多加一疊,不怕折了本回去跪床頭?”

“哈哈……程老師真會說笑。都是些糙麻紙罷了,只可惜我店小,要不然就敞開門讓您的學生來免費取用。”

“若是天下人都像楊老板這樣支持學生,支持教育,何愁國不富民不強。”程誠遞上錢後剛準備推車離開,又突然停了下來扭頭微微一笑:“我帶我那些學生,謝謝您了。”

“好人啊,下次再加一點。”笑容讓老板心中一暖,連連擺手說客氣,等程誠走遠後才看看手裏的錢嘀咕兩句。他卻不知道,自己心中的許諾卻再也沒機會實現。

程誠騎車很快到了郝家,剛到院子門口就見到黑壓壓一片人頭,氣勢洶洶準備出發,連忙問道:“郝老爺子,你們這是……”

郝老漢連忙擠出人群:“程先生,您怎麽來了?您看……這都亂哄哄的,待我收拾一下。”

“沒事沒事。”程誠解開車架上的紙包,取出一疊黃麻紙後向內走去。現在四裏八鄉誰不認識這位個子矮小卻熱於資助學生的好老師,所以大家紛紛向他行李問好。

“這是怎麽回事?”程誠走進低矮的茅屋後發現地上一堆紙屑,紙屑上還有書寫好的端正小字,臉色頓時一沈。他不心疼紙,這種黃麻紙以他的收入別說資助百來位學生,就算是全城小學生都資助的起,他心疼的是上面的字,是對待教育的態度!別人不知道他卻很清楚,雖然目前免費教育還無法真正全面普及,但即便如此政府每年的投入都要以億來計算,要是沒這個負擔甚至能每年建造十幾家大型鋼鐵廠!

如果人人都用這種態度來對待學習,對待教育,這錢花的還有什麽意思?見到他黑下了臉,郝崇文也有些後悔,怕從此程誠不待見自己孩子,連忙把剛才的事情說了遍:“程老師您別生氣,都是我不好,我……哎!”

聽完解釋後程誠劍眉又豎了起來。雖然他統一前就出國深造,但減租減息運動還是知道的。楊秋利用兵權強行在全國推行減租減息運動,加上臨近的河南大搞土改,著實把蘇浙皖的地主們嚇到了,雖然也有少部分抱著僥幸心理,但絕大多數都開始減租減息。說來也是老天也幫忙,除了河南外前幾年全國上下風調雨順,連蟲災都沒有爆發過,所以減租減息後士紳們也沒覺得損失多少。但去年雪災後又鬧水災,農業壓力又開始增加,幸好龐大地戰爭利潤刺激下工商爆發式增長彌補了農業收入的不足。但現在這些士紳想借機恢覆加租無疑戳痛了他,何況還是打擊報覆下的加租!而且加租後還勢必導致農民生活更加艱苦,他的學生正是身體發育的關鍵時期,原本就營養不足,難道還要讓下一代像自己這樣矮小瘦弱嗎?所以作為國社青年會黨員,他覺得應該挺身而出幫助他們。

“先不要急。”程誠想想後說道:“董專員是我的學長,我認識他,待我見過他後再做決定。”大家沒想到他居然還認識南京大員,頓時連連點頭說在這裏等消息。

讓郝崇文接著把紙發到每位學生家後,程誠推車向市府走去。他的確認識董用威,兩人在美國留學時就常一起討論文學,但如何解決蘇北農民和地主的糾紛他心中也沒底。畢竟千年來多少先賢都沒轍,所以一路都在思考辦法走得很慢,連旁人向他打招呼都忘記回覆。

到了市府看門的巡警也認識他,所以很快就放他進去。

董用威和戴季陶都在為從哪裏下手犯愁,聽說老同學來訪只得暫時放開工作。程誠見到兩人後免不了寒暄幾句,三人都是青年會黨員,聊起來也格外投機,所以當他說起地主聯合起來要加租報覆佃農時,脾氣火暴的戴季陶狠狠一拍桌子:“混賬!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減租減息雖不是國策,卻是主席為確保農民利益的好辦法,豈能容他們隨意推翻!”

程誠更是擔憂,因為他怕這種風潮會影響到教育領域,破壞來之不易的免費教育成果,所以解開衣領扣子目光凝重地問道:“用威學長,你們來之前主席沒交代怎麽辦嗎?”

董用威搖搖頭,要是交代了怎麽辦他還犯什麽愁。說道:“此事非同小可,現在全國上下四萬萬農民同胞都在看蘇北,蘇北解決好了就能把經驗向全國推廣,所以觸及的利益很大很大!但要是能解放農民的生產力,我國就能真正從農業向工業過渡。因為從美國和歐洲的經驗看,想要工業化就必須先解決農民問題,所以主席這次才推行《移民土地法》,就是為稀釋人口和土地壓力,卻沒想到……”

程誠沈默下來,目光閃閃似乎在想什麽。其實他們這些人都知道,想要國富民強最關鍵就是解決土地和人口的不均衡問題,西北和東北幅員遼闊的資源豐富,非常像美國西部,《宅地法》促進了美國西部發展,讓美國國力暴增數倍,而《移民土地法》同樣存在極大改善民國實力的機會。但這些守舊派卻害怕人口大量遷移後導致再也沒人幫他們耕種,所以就格外抵觸。那如何解決呢?他想了想後,腦海中有了一個大膽地辦法:“能不能用工商的辦法解決呢?”

“工商的辦法?”

董用威知道他兼修工商管理,但卻不理解工商業怎麽套用到農業上。程誠立刻說出自己的想法:“我的想法是,土地分配權這個最大麻煩暫且擱置,因為《移民土地法》後蘇浙皖的土地壓力會小很多,沒必要直接奪士紳們的土地。土地繼續歸他們擁有,但必須以雇工承包制度取代目前的佃戶制。組建農民會,類似工人工會那種形式,將農民們集合起來與地主士紳們談判。以更加透明和保障更強的雇工合同取代賣身契這類舊產物,推行工業化中的承包代工制度。讓農民從地主手中承包土地,並以立法形式確定下一個較長時間的承包權,確保他們的利益……這就像漢陽集團,漢陽只是總廠,全國各地還有很多分廠,分廠又把手裏的部分活承包給那些有能力的私營小廠。雖然產品都掛著漢陽的牌子,但管理權卻分化了。如果這樣實行,地主們對手中的土地就只有擁有權,除非他們自己種地不然土地管理權和經營權都要交給農民,讓收租變成固定紅利。農民拿到較長時間土地使用權後就可以放心下來,產出越多自然收入也就越高。”

低沈清晰的話語讓董用威和戴季陶眼中一亮,雖然他說的有些亂,但意思卻很清楚。用最通俗的話說,就是借《移民土地法》將蘇浙皖人口大量疏散後的機會,直接把綿延數千年以地主為核心的佃戶租種法全部廢除,取而代之農民為主導的合同式工業承包制度!兩人心臟猛然亂跳,這太大膽了吧!可能辦到嗎?而且是不是太理想了?地主和士紳手握土地,會答應承包給農民?固定紅利比收租低很多,加上承包年限長他們會不會集體抵制呢?

程誠卻越說越堅定,聲音陡然高亢了起來:“再有一個月就要進入春耕,正是最好的時機!首先可以將國有的無主荒地山頭拿出來允許拓荒,並按照《移民土地法》在耕種滿一定時限後就歸於農民個人。其次發動蘇北地區的農民,組建農民會做好罷耕準備,逼迫他們低頭,除非他們願意讓土地荒廢!”

“罷耕……”

兩人目光駭然的看向程誠,忽然想到了一個詞。

“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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