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期沈默地點了點頭，看著他儒雅的面容，欲言又止。

末了，還是岑森林壓低了聲音告訴她：“阿暉以前是我的老板。”

孫子期微微有些訝異。

岑森林解釋道：“七八年前，他開過一家酒吧，我在裏面當過一陣子酒保，他幫了我很多。”

藺暉只開過一家酒吧，孫子期瞬間就知道他指的是哪一間，這會兒就更訝異了：“不可能，怎麽我一次都沒見過你？”

“你每次來，都是直接上二樓包廂，所以沒有跟我打過照面。”岑森林笑了笑，“不過即使面對面見過了，我猜孫小姐也不會去留意一個小酒保。”

孫子期說不清是什麽表情，雙手無意識地絞緊在一起，半晌才道：“表哥他這幾年，一直跟岑先生有聯系？”

“不，”岑森林搖頭，“我們許多年不見，他是前兩個星期突然找的我。”

前兩個星期。

孫子期喃喃道：“……劇組開機的時候。”

藺暉果然不是無緣無故出現在那個古桐縣的。

“他這是見過餘城了？”孫子期蹙著一雙眉，隱隱帶著些擔憂，擡眼去望岑森林。

“抱歉。”岑森林突然察覺到了什麽，極快地掃了一眼右後方，道：“關於這件事，我並不知情。”

他隱晦地使了個眼色，孫子期會意地斂起了面上的神情，捏著炭筆低下了頭。

這時，餘城掛斷了電話，直直地走了過來。

“你們兩個談什麽，看起來挺投契？”他俯身撿起岑森林放在窗臺上的橘子，絲毫不客氣地剝了開來。

“沒。”孫子期迅速地整理好語氣，順手指了指窗外，“看了看月亮。”

“哦。”

餘城剝開皮，將橘子果肉分成兩半，開始專心致志地撕起其中一半的白色橘絡。撕著撕著，又懶洋洋地開口道：“我聽見你說起我的名字了，談起我了？”

孫子期手下一個不穩，將線畫歪了些許，嘴上仍鎮定道：“少自戀，沒說你。”

“說我壞話了吧，還不敢承認？”

好在餘城也沒打算死追著這個問題不放，只將那半撕幹凈了橘絡的果肉遞給了她，自己將那半沒撕的草草扔進了嘴裏，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耐人尋味地看了一眼岑森林。

岑森林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退開了幾步。

***

吃完砂鍋粥已是晚上十點多了。

鄭平洲吃得心滿意足，剔著牙簽叫服務員小妹過來買單。鐘煜撐著個肚皮叫了兩份燒烤打包。岑森林頗為矜持，出於對拍攝中需要保持身材的顧慮，只客氣地要了一份烤牡蠣。

餘城放下筷子就站了起來，戴了帽子跟口罩，牽著孫子期率先往外走。

“哎，等等我們啊，等找錢呢！”鄭平洲在門裏嚷嚷，“就開了一輛車過來，你往哪兒去啊！”

“我坐我媳婦兒的車。”餘城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不是你自己說剛才沒帶電腦不方便，待會兒回酒店開會談事情嘛！”鄭平洲不死心，還想接著留人。

結果餘城就剩了個背影，扔下一句話，道：“你先回，我晚點到。”

“你註意點影響。”孫子期悄悄地掙他的手，“在外面呢，你也不怕被拍。”

“黑燈瞎火的，不開閃光燈能拍得清什麽東西。”餘城拉著人，一邊從後門走一邊無所謂，“再說了，他們要敢開閃光燈，咱們就敢關閘放邵揚，怕什麽。”

跟著兩人身後的小青年暗暗翻了個白眼。

孫子期倒是不用藏，直接朝天翻了個大白眼，沒好氣道：“你自己也知道說黑燈瞎火，都這個點了，還不去停車場取車回酒店，現在這是要往哪裏走？”

砂鍋粥店後門直通著潔白的沙灘，月色輕柔，潮水規律的聲音近在耳旁。

餘城沒立刻答她，斜著嘴角笑了笑，幾下蹬開自己的運動鞋，赤腳踩在細膩的沙子上。

隨後弓身半跪在她面前，扶著她筆直的小腿，將那雙穿著尖頭高跟鞋的腳逐只放到自己膝上，一絲不茍地給她脫腳踝上的扣帶。

這一系列動作，做得既自然，又溫柔。

孫子期心下一動，攏著披散的長發低頭看他。

他直起身，用一手提起她的高跟鞋，一手將她被海風吹亂的發抿到耳後，借著月色看了她好一會兒。

末了，才啞聲道：“帶你去看月亮。”

***

餘城將自己的運動鞋鞋帶拆開，兩只鞋綁在一起拎在手上，另外空出兩根手指挽住她高跟鞋的細帶。

孫子期將自己的手放在他寬厚的手掌裏，兩個人步調一致地踩著柔軟的沙子。

小粒跟邵揚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後，一邊腹誹餘演員心血來潮給他們加的工作量，一邊兀自警惕著四周。

滿月安靜地懸在天際，月色鋪在海面上，閃出一片粼粼波光。

餘城意外地沈得住氣，一路無言，只攥緊她向前走，不時拿赤著的腳去蘸蘸夜晚冰涼的海水。

孫子期低著頭，面色如常，心下卻百轉千回。

“坐一會兒？”

她只顧著走，他拉著她停下，指了指前邊橫在沙灘上的一根幹枯的樹根。

“不要。”

孫子期下意識皺眉，那種木頭看起來就被浸得爛了，肯定一碰就要跑好多蟲子出來。

“行，那就簡便點。”

餘城挑了一塊幹燥的地方，脫掉薄外套隨意一鋪，拉著她直接坐了下來。

入夜了，沙灘上人極少，兩個人挨得近，就這麽沈默地坐了一會兒。餘城很放松，雙手向後撐住上身，偏過頭去看月色下心上人的模樣。

孫子期扯著裙子坐在他的外套上，屈起雙膝，將臉頰貼在上面，半瞇著眼睛去看海面上銀色的水光。

“以前怎麽沒發覺你這麽沈得住氣？”

許是等得太久了，餘城終究耐不住了似的，一手握住她垂落脊背的幾縷發絲。

“什麽？”孫子期回頭望他。

“你應該有話要說。”他的語氣像是提醒，又像是自言自語。

最後還強調：“對我說。”

月光之下，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顯得尤為深邃。

孫子期定了半晌，然後湊過去親了親他的眼睛。

“想蒙混過關？”餘城一把摟住懷裏的人，心安理得地接受她難得的主動，卻也沒打算讓她得逞。

“你把溫如昀怎麽了？”於是孫子期將額頭抵在他硬邦邦的肩膀，開口問道。

餘城眼神暗了暗，撐在地上的那只手不動聲色地握了一把沙子，隨後又快速松開，道：“你知道她吸｀毒麽？”

孫子期沒遲疑，直接點了點頭。

“連你都知道。”餘城耐人尋味地抿了抿嘴唇，“她以前跟我一樣，被關珊打過那玩意兒，沾上了，又硬不下心戒不掉。這幾年我沒怎麽理過她的事情，只知道她偶爾會抽點大｀麻，卻沒想到她跟底下的人瞞著我，連□□都開始沾了，劑量越磕越大，居然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

孫子期質疑道：“這麽大的事情，怎麽瞞得住你？”

“她不全歸我管。”餘城頓了頓，道：“剛開始的幾年，我什麽都不是，連自己賺幾分錢都不會。”

孫子期反應過來了。

關於溫如昀的事，還有一個餘明山杵在那裏。

“後來一半是我強硬，一半是溫如昀要死要活，最後才從餘明山那裏出來，我還以為離了餘明山她就能好一點……”餘城的臉色有些陰郁，“這回被我發覺，也是那天拍戲，她估計沒嗑藥，整個人狀態都不對勁，頭頂一根鋼管掉下來都不知道躲，我回頭讓阿潘找了她那邊的人，最後才知道是怎麽回事。”

孫子期挑了挑眉，動手扯開他的袖口：“所以你這傷，根本不是為了救什麽兒童演員？”

餘城淡淡道：“本來不想跟你說。”

“我不喜歡你騙我。”孫子期懲罰似的咬了一下他的喉結。

餘城沒吭聲，用空著的手去摸了摸她圓潤的耳垂，隔了很久，才啞聲說了一句：“我也是。”

時間，在這一刻有些微微的凝滯。

孫子期喉嚨發緊，下意識喊了他一聲：“餘城。”

他一邊低頭找她的嘴唇，一邊沙啞地回應：“嗯？”

“我今天……”她沈吟半晌，還是將未出口的話換了一句，“我今天，遇見溫如昀的主治醫生了。”

餘城停下熱切的動作，扶著她的肩膀，將她的身體拉到可以對視的距離，也不去問她是怎麽遇見的，只皺著眉問了一句：“你怎麽會認得他？”

這種事，溫如昀不會說，徐醫生也不會說，那麽，是哪個知情的小助理多嘴說的？

“這個重要嗎？”孫子期低頭看他扶著自己肩膀的手。

於是餘城又將她重新摟了回來：“好吧，不重要。”

孫子期像是皮毛柔順的乖貓咪一樣，趴在他懷裏數了一會兒心跳，繼續道：“他跟溫如昀，可能不止是醫生跟病人這麽簡單。”

“……移情？”餘城楞了楞，有些難以置信，“他是國內最好的精神科醫生之一。”

“這不重要。”

孫子期閉上眼睛，終於將話說了出來。

“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愛上了溫如昀，你覺得，他會為了她而撒謊嗎？”

作者有話要說： 把內容補完啦，買過的小天使可以直接看啊哈哈。我要快點把溫如昀這段劇情過完，等著打大boss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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