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

就在沐風把碧玉簫煉成一灘血水，氣血翻騰的瞬間，遙遠的一片竹林內，陡然傳出一聲刺耳的聲音。

擺在清靜散人面前的一把古琴，一根絲弦應聲而斷。

“咦……”

清靜散人一聲驚叫，古井不波的心裏，突然起了一絲漣漪，臉色陰晴不定。

“天意，莫非，真的是天意……”

清靜散人喃喃自語，良久，這才平靜下來，緩緩地接上斷掉的琴弦。左手撫簫，右手彈琴，一陣悠揚飄渺的聲音，隨之遠遠地傳了出去，帶著一絲絲命運的氣息。陡地，右手五指用力一彈，一聲急促刺耳的聲音響起，茫茫竹海隨之嘩嘩作響，一片片竹葉隨之從空中落下。

生命，是死亡的延續；

死亡，是生命的開始。

大千世界，無論你我，有生，有死。

前世，是一段記憶，

今生，是一場虛夢。

……

清靜散人一邊彈奏，一邊小聲地喃喃自語，往日空谷幽蘭的竹海，不知不覺中多了一絲蕭殺的氣息。

前世今生！

在一般人眼裏一無是處的樂譜《前世今生》，到了他手裏，夢寐以求。樂譜的前幾頁音符，細細品味，就有著無窮的奧妙。

馬關古鎮，青殺口。

把所有蒙面人斬盡殺絕，掠奪他們的血液力量和陽氣後，沐風迅速給荊無雙包紮傷口。然後把她抱起來，輕輕地放在馬車上。

秀麗的臉龐，蒼白的臉色，眉頭輕鎖，仿佛一絲哀怨和憂愁一直揮之不去……

沐風靜靜地看著荊無雙面無人色的臉龐，心裏帶著深深的悔恨和愧疚，餵她吞下幾枚血珠。

昔日寧靜平和的荊家村，因為自己，變成了一片火海，老老少少被盡皆屠殺，只剩下大哥裂天虎、初三和荊無雙這三個人。還沒成年的初三慘遭橫禍，雙臂被齊根砍斷，臉上的刀疤縱橫交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果柔弱的荊無雙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將來，自己有何面目面對醒過來的大哥裂天虎？

吞下幾枚血珠後，荊無雙臉上多了一絲淡淡的血色，幽幽地醒來，“沐風哥哥，雙兒還沒死麽？”

睜開雙眼後，看著沐風靜靜地坐在身邊，荊無雙欣喜之餘，內心深處，還有一個念頭。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走在路上的馬車，一直走也走不到遙遠的橫嶺山脈。

“我沐風都還沒死，我的雙兒，怎麽可能會死呢？”

看著氣息微弱的荊無雙，沐風展顏一笑。

覆仇和對力量的追求，都不應該是修煉的全部。人生在世，就應該珍惜生活，守護身邊的每一個親人，身殘志不殘！

罪奴對初三所說的話，現在都還記憶猶新。當時，還沒有太大的感觸，現在，看著荊無雙無力在躺在馬車上，氣若游絲的樣子，才深深地體會到他所說的話是多麽的正確。

如果目睹親人一個個離去，甚至就死在面前，就算有朝一日登上了修煉的巔峰，天下無敵，那又還有什麽意義？除了孤獨、淒涼，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麽？

不！

沐風捏緊拳頭，絕不會讓那樣的事情出現。

讓他像傳功大弟子沐鐵一樣修煉絕情劍道，為了實力而拋卻親情，斬斷七情六欲，拋卻世間的一切，絕無可能！

“沐風哥哥，那些壞人呢，都走了？”

想起窮兇極惡的北流雙鬼和一個個冷酷兇殘的蒙面人，躺在馬車上的荊無雙還一陣陣心驚肉跳。

“不，殺了，都被我殺了！”

沐風臉色平靜，仿佛只是碾死了一群螻蟻，淡淡地接著說道，“天道不公，妖孽橫行。男人大丈夫，自當斬荊披棘，除盡一切擋路的妖魔鬼孽。”

“嗯，沐風哥哥，你說的話雙兒都不怎麽明白。但無論你怎麽做，雙兒都相信你！如果可以，雙兒願意跟你走遍天涯海角，走遍大千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荊無雙輕輕地應一聲，由於失血過多，格外疲倦，在沐風的註視下緩緩地閉上雙眼。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寧靜，還有一絲淡淡的幸福。

愛一個人，就愛他的全部！

別說沐風只是殺了一群劫匪，哪怕就算沐風有一天千夫所指，成為了一個蓋世大魔頭，他也還是自己心中所愛的那個人，仍然會默默站在他身後，義不容辭！

突破到凡人境後期後，沐風的實力越來越強大，但在她心裏，永遠都是當初第一眼看到時的那個書生。

有志氣，有抱負，才華驚人而又錚錚鐵骨，帶著一股濃濃的書生氣息，還有一個書生所特有的恭謹……

荊無雙閉上了雙眼，但滿腦都還是沐風的身影。

沐風一個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已經占了她心靈的全部！

“雙兒，雙兒……”

沐風小聲地呼喚幾聲，見荊無雙已經沈睡，輕輕地給她蓋上一床薄薄的毛毯。

剛準備到前面趕車，不遠處突然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一路上沈默寡言的馬車夫竟然絲毫無損地從一輛馬車下爬了出來。滿身灰塵，看樣子似乎一開戰就找個角落藏了起來，聲音沙啞，“沐風少爺，繼續往前走？”

“嗯，不……，先等一等！”

沐風心中一動，跳下馬車，快步來到渾身血跡點點的小五身旁。伸手一摸，氣息若有若無，內臟破裂，筋骨寸斷，已經回天無力了。餵他吞下一顆血珠後，也只是刺激一下，回光返照而已。

“沐，沐公子……”

在沐風的攙扶下，小五勉強擡起頭來，一聲咳嗽，張嘴噴出一大口鮮血，“沐公子，我……，我小五今天是扛不過去了，臨死前，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

“說！”

沐風點點頭，雖然見多了生死，但看著一個不久前還笑容陽光般燦爛的年輕人，眨眼就血淋淋地躺在懷裏，心裏也不由得一陣黯然。

“沐……，沐公子，我家就在香山學宮山下最高，最老的那棵梧桐樹下，求……，求求你幫我把這道平安符帶給我娘，轉交給一個叫……，叫何春蘭的姑娘。就說……，就說我何五配不上她，在外面有了……，有了別的女人，再也無顏回梧桐村了！”

身受重創的小五回光返照，邊說邊一把抓住沐風的右手，扯下脖子上的平安符，用力重重地塞到他的掌心。雙眼直直地看著沐風，帶著一絲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期盼。

人之將死，也擔心心愛的姑娘聽到消息後，承受不住沈重的打擊，尋了短見。

本來，他準備完成這次任務後就再也不出來。不再過著這種刀口舔血的生活，回家蓋新房，取早已訂婚的姑娘上門。沒想到，蓋新房的錢是賺到了，人卻沒了！

“好，小五兄弟盡管放心，我沐風只要還有一口氣，一定幫你辦到！”

沐風點點頭，話音剛落，身受重創的小五就腦袋一沈，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眼睛直直地看著北方，那是江陵所在的方向。仿佛目光穿越重重大山，看見了一個栽滿梧桐樹的小山村，看見了白發蒼蒼的年邁的母親，還有那個在夢裏出現了千百回的窈窕的身影。

“塵歸塵，土歸土，兄弟，安息吧！”

把小五的屍體就地埋在路旁，草草打掃一番戰場後，沐風沈沈地一聲吩咐，結實的馬車就絕塵而去。身後，陰森森的青殺口又平添了一口孤墳，遠遠地回頭看去，和來時相比更加的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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