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是十幾個人的合唱，至少有二千人加入到了演唱序列。

如此聲勢浩大的合唱，使得三成以上的士卒聽到了這裏的動靜，甚至聽到了歌曲的內容。一開始只覺得新鮮，畢竟這是他們從未聽過的曲風。但是再仔細聽歌詞的內容，只覺得似乎什麽東西正在崩潰，什麽古怪的思想在大腦裏面形成。

實際上，加入漢軍序列的，扣除少數的良家子弟，其實說穿了還不是那些沒有飯吃的老百姓，事實上東漢發展至今，軍中還能有多少良家子弟？

何謂良家子弟，那就是家中有產的兒子，至少也是有田的中富農。以前倒是有不少，但如今土地兼並那麽厲害，再加上服徭役服兵役的，別人都有手段翹掉，故而真正服兵役的幾乎都是貧寒的老百姓，甚至那些已經沒有家園的流民。

正是因為這樣，他們聽到這首歌，一開始沒有覺得什麽，後來聽著卻是產生了回憶。

要說什麽歌曲最類似這首歌，大概就是詩經之中的一篇《國風·魏風·碩鼠》。

這是站在百姓的角度，對碩鼠（即貪得無厭的剝削統治者）的控訴。只是由於這玩意說穿了就是上流社會才能流傳的玩意，所以百姓只怕認不認識這首詩篇都成問題，所以傳唱程度不高，至於那些上層……呵呵。

這些漢軍士卒或許沒有聽過《碩鼠》，但這首歌給他們的感覺差不多，最重要的是直白，不需要咬文嚼字，不需要考慮通假字什麽的，故而反而更能深入人心。

這首歌就是這樣，只要聽了進去，就會不知不覺和自己以前的經歷融合起來。一旦融合起來，就會覺得以前自己是多麽的不公，然後會隨著歌聲，把造成自己如此不公的‘兇手’自然而然的引向這個黑暗的舊社會。

要不然怎麽說這是一首神曲，當年多少熱血青年高唱這首歌走上革命的道路。雖然時間不同，但對於那些生活在苦寒之中的來百姓來說，同樣具有很強烈的煽動意義。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獸，吃盡了我們的血肉！

一旦它們消滅幹凈，鮮紅的太陽照遍全球！

……

誰是最可恨的毒蛇猛獸，士卒們會自然而然的代入到那些害得他們丟去了最後田地的兇手。說殘酷也好，說不人道也罷，這首歌就是要把他們心中已經愈合的創傷徹底的撕開，把那些血淋淋的展現在他們的面前。

於是，整個營地騷動了起來，或許真正起來鬧事的沒有多少，但是那些想到自己過往開始哭泣的卻是不少。哭聲能夠感染別人，尤其他們也有著相同的遭遇，所以很快皇甫嵩就發現，自己的營地裏面居然到處都是哭聲。

“哭什麽，哭喪呢？敵人已經打到我們面前了，你們哭什麽哭？！”下面的軍官自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生怕害了自己，紛紛出面彈壓。

“長官，聽了這歌我想到老父，當年家裏的土地被村裏的王家賤價強買了，他就這樣氣死了。長官，你說我們老百姓本分種田，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麽就遭到了這種事情？”彈壓似乎一點效果都沒有，反而其中有的士卒開始訴苦起來。

“我管你死了老爹還是死了全家，你如今是大漢的士卒，保衛大漢是你的本分。眼看黃巾賊已經打到門前了，你們哭成這樣，是想要別人往你脖子上來上一刀子還是怎麽的？”這些中低級軍官其實家境也好不到哪裏去，尤其是伍長和什長，大部分都是士卒之中直接提拔的，故而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但問題是，這裏是戰場，此刻是戰時，在戰場上哭成這樣，還打個球的仗啊！更別說，曲長校尉他們的臉色如今正不好，若是不能快點彈壓下來，說不得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軍官身份，就這樣被擼下去了。

“對面的大漢士卒你們聽著……”這個時候，偏偏黃巾軍那邊開始高呼起來，“我知道你們大多都是窮苦百姓出身，我們黃巾軍也是窮苦百姓出身，老百姓不打老百姓！你們好好想想，你們為什麽要當兵，說到底還不是活不下去了？為什麽活不下去，還不是因為這個世道，因為這個昏黜的大漢，還有那些貪婪的世家們？！

我們不應該是敵人，我們應該是朋友！你們就算打贏了我們，有了軍功分到了田地，衣錦還鄉又如何？只要這個世道不變，你們的田地依然會被士紳官府掠奪，你們的兒孫照樣要走上你們如今的道路！更別說，這場仗打下來，你們多少人要死在戰場上，你們以為官府就會記得你們的功勞，給你們的家人一些土地什麽的？別做夢了！

蒼天已經陳腐，我黃天當代之！大家都是窮苦人，窮苦人最懂窮苦人，若非活不下去，我們也不會造大漢的反，我們比你們更加明白，只有把大漢推翻，把那些世家大族打倒，我們才會有真正的好日子！

對面的漢軍兄弟你們聽好了，不要再為漢軍賣命了！窮老百姓不打窮老百姓，我們全死了那些世家大族才會高興，因為他們可以更加肆無忌憚的搶占我們的田地，掠奪我們的財產！回來吧，來到我們這邊，我們才是你們的朋友，只有我們才最懂得你們的需要！

就算你們不倒戈也沒關系，若是他日戰場上相見，放下武器蹲下，我們不傷害你們！若是你們臨戰反正，配合我們攻擊漢軍，還有機會成為我黃巾軍的軍官，他日按照軍工，必然會分到屬於你們的田地，一塊不需要擔心被人搶走的田地！”

這是由戲志才起草的煽動文書，幾乎是在看到《國際歌》的內容之後就想到的。實際上就算漢軍的使者不過來，他們也會這樣過來煽動，在戲志才看來，在《國際歌》的煽動下，漢軍的士卒必然會心亂，配合一番煽動之後，必然會大亂。

從結果而言，要麽皇甫嵩頂不住，派人來追殺他們，進而被引入埋伏圈；要麽漢軍大營動亂不戰而勝；再不濟，那也是軍心渙散，甚至引得皇甫嵩猜忌這些士卒。

既然一舉數得，而且成本那麽低，自然沒有理由不去做。

別說，此刻只看皇甫嵩滿頭青筋，聽著前面黃巾軍的煽動，看著身後哭哭嚷嚷的士卒，只覺得自己都要失去理智了，眼看距離暴走，也沒有多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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