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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融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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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鴻在野,村民戚戚然。

砰!門板嘩啦橫在路中間,婦人懇請道:“三郎,他是你的孩兒啊!”

繈褓中的嬰兒一動不動,男人橫眉怒斥:“孩子是我害死的嗎,是你害死的!若不是你信什麽巫醫孩子至於死去嗎!”

婦人只是無聲地流淚。

獬豸與大黃停下撲蝴蝶的腳步,好奇地湊過去。男人更是心煩意亂:“哪來的惡心怪物!”

獬豸皮球似的的身體滾了好幾圈,勃然大怒,咧開它的血盆大口——

“獬豸。”

獬豸楞了楞,收回利齒,改用長舌親昵地舔舐男人腿毛叢生的腿,一臉你看吧我只是和他玩鬧的表情,然後留下惡心又害怕的男人,樂顛顛滾過去主人腳邊。

主人正在和幾個兩腳羊在商榷如何捉住斷玉琀,不理它,它失寵了。

“融魂不能相隔太遠,斷玉琀跑不遠,乘勝追擊。”

“呵,敵暗我明,先生確定不會打草驚蛇?”

“斷玉琀行蹤詭異,確實不可硬尋。”

撲通,灰撲撲的影子滾在他們面前:“我、我來幫你們吧!”

“你要怎麽幫?”

“你們說的融魂,就是說魂魄會飄去他那對嗎?”韋大夫問,“你們把我的魂魄剝出來。我給你們指路。我為一己之私害了那麽多人,對不起村子也對不起浣兒,如果能帶你們找到斷玉琀找到解藥,就算贖罪了……”

孟驚寒眉宇閃過一絲陰翳,他看不慣邪門歪道了,可事到如今竟只有這一個法子,別無選擇。

幽藍色的印伽越來越大,風拍打著窗欞,一炷香後,韋大夫的靈魂飛出來。剛踏出陰影半步,嘶地一聲飄回去,被陽光曬過的地方冒青煙。

“你已經是鬼,不可直照太陽。”雨師妾從屋內走來,指尖流轉著熒藍光輝,點上韋大夫眉心,灼燒的痛楚這才消失。

離魂之術消耗眾大,被離魂的人往往要承受靈魂撕裂、靈肉分離的巨大痛苦。這樣一個膽小如鼠的人,可為了浣兒願意承擔裂魂之痛苦。

韋大夫感激地磕頭,突然心尖傳來輕微的刺痛,似聽到浣兒撕心裂肺的哭喊。

“父子連心,浣兒確實在哭喊。離魂之術的優勢便在於此,快帶我們前去。”雨師妾道。

韋大夫點點頭,竄進陽光中。

夏季的暴雨說來就來,天空灰蒙蒙的,劈裏啪啦的傾盆大雨混著嚎啕聲響徹山林,轟——雷電照亮天空,照亮古老莊嚴的祭壇,照亮斷玉琀森然憤怒的一張臉。

這裏即便荒蕪也仍是民眾最避諱的建築,每個人路過這裏時都會快步走過,十幾年前那樁事已經是陳年舊影,沒人再提。

斷玉琀扔掉裝滿鮮血的器皿,扯斷玉石項鏈,踹倒案上的犧牲,不停反問為什麽。英俊的面容被閃電襯得癲狂,雨水劃過晶瑩碧綠的玉體,順著畸指的縫隙墜到白石地板上。

為什麽又失敗,為什麽沒有成功?究竟是哪裏不對?哪裏做錯了?

“閣主,今非昨昔,他終究不是當年那個孩子,不可強求。”死士抱拳勸道。

冷風襲來,死士一晃,一抹暗紅滲出嘴角,悶哼兩聲,終於一動不動地死了。

斷玉琀擦拭指上的血,厭惡地提了提衣襟:“哪來的東西,也敢忤逆我!”

適時一道雷劈下,照得周圍慘白明亮。周渙望著惡修羅似的斷玉琀,不解道:“他這是在做什麽?”

雨師妾道:“融魂。”

“要給浣兒融魂?”周渙望著角落的浣兒。

“應該。融魂與奪舍差不多,只是奪舍一般傷天害理,被奪者與魂魄因為不契合的原因,往往不過片刻魂魄便被彈出身體,融魂卻不同。融魂是將一個人的魂魄,真真正正、完完全全融進另一個人的身體。浣兒天生失魂,失魂之體,是融魂的好容器。”

解釋完,她瞥了周渙一眼,又繼續望著臺上,聲音淡淡的:“你那是什麽表情?”

“沒什麽。”周渙撓頭,“就是浣兒的名字與我同音,聽你嘴裏念出這個名字有些別扭。”

雨師妾:“……”

雨水越來越大,雷聲四響。手裏的玉是通透的碧色,陣法卻是可怖的血紅,雨刷不掉地上的痕跡。浣兒憋得滿臉通紅,放聲大哭,大喊爹爹。

泣聲如利刃紮痛心臟,愛子心切的韋大夫猛然撲過去。周渙抓人的手穿過雨幕,只能眼睜睜看他步入危險之中。斷玉琀能看見他啊……

斷玉琀戴了一副玉石鏡片的叆叇,韋大夫的靈魂猛然闖入視線,慢慢笑起來。

可浣兒看不見他,韋大夫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臂直直穿過浣兒的身體,面對稚子的哭泣而無能為力。

斷玉琀走過去,笑嘲道:“哦?我還以為是活人,居然死了麽。讓我猜猜,是死在籠裏,死在唾罵裏,還是死在正義的劍下?”

韋大夫問:“與你何幹?”

“怎麽能說與我無關,因為你馬上第二次就要被我殺了。”笑容轉瞬即逝,盛滿夾雜玉砂鮮血的禮制它盤蓋臉而來,“既然送上門來,不如讓我看看是不是至親之人的魂魄才能相互融魂。”

崇明玉善給予力量,也善吞噬力量,是以斷玉琀制玉砂讓村民服下,崇明玉在村民腹中吸食他們的精氣,逐漸剝離他們的靈魂,最後借助子母關系協助斷玉琀完成融魂。

韋大夫若是碰上一點玉砂,哪怕只是一點,崇明玉強悍霸道的力量都會讓他頃刻灰飛煙滅。

劍勢破空,銅盤被長劍激開。孟驚寒望著韋大夫灰飛煙滅所化的齏粉,雨落在玄袍上幾乎要凝結成冰,冷聲道:“鬼蜮之人,怙惡不悛!”

斷眉下的眼睛亮起喋血的光,斷玉琀扯開外袍,身影如蛇,劍鋒直指浣兒。

只聽哐當一聲,劍鋒沒有劈開那張靈符,往旁劃去。

浣兒嚇傻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周渙取下空中的靈符,安撫他道:“別怕別怕,道長哥哥幫你打壞人。”

自打踏進這個姑蘇小村,周渙就覺得熟悉,想起小時候也是這樣被綁在祭壇上獻祭天神,深林猛獸來襲,也有一個人這樣保護自己。他記不得那個人是誰,卻記得那個懷抱,於是護得更緊。

三清在上,他畫的靈符成功擋住斷玉琀的攻勢,只見他的劍鋒往旁偏去了。

斷玉琀反應極快,頃刻轉變思路,選擇挾持周渙。

孟驚寒平靜的面龐下雷霆大怒:“渙兒!”

九天無根水汩汩下墜,洗得純鈞劍光華大作。

斷玉琀自知再多的手下也不是純鈞劍孟驚寒的對手,右臂一屈一撈,劍架在周渙脖子上:“孟驚寒,你若是再進一步,你想想你唯一的弟子會怎麽死?”

周渙道:“得了,你們一個二個都喜歡挾持貧道,是看貧道面善好欺負呢還是覺得貧道面善好欺負呢?下次可不可以換個人,或者換種方式,比如不挾持我的脖子,挾持腿啊手啊也是一樣的?”

斷玉琀冷哼道:“死到臨頭了還這麽多廢話。”

周渙輕飄飄道:“就是因為死了才要快點把生前沒說完的話說完啊。”

孟驚寒想要再進一步,斷玉琀手上用力,後退半步,冰冷的長劍抵住他的脖頸,冷笑道:“孟驚寒,你膽敢再進一步,我就讓你看看愛徒身首異處的模樣。”

“師父,不用擔心的。”周渙沖他們眨了眨眼,望著熟悉的祭臺,刻意高揚的聲音有些落寞:“能和家父死在同一個地方,也不算壞事。只是徒兒不肖,不能給您養老送終了。師父,承蒙您多年傳道受業,徒兒感激不盡,在這以指代首給您嗑三個響頭,當謝師禮——”說罷指尖夾著張靈符,電光石火間靈符炸開。

孟驚寒松了口氣,逃脫的周渙笑得朗朗,示意沒事。他素來機警,運氣又極好,每次都能逢兇化吉。

紫色靈霧飛快消散,露出精明的一雙鷹目。斷玉琀咬牙:“竟然上了你的當。無名山自詡名門正派,竟然也會耍這種把戲。”

“且慢,無名山可從沒那麽大的臉自詡名門正派。再說了,誰規定對待你這種人不能耍點小把戲了?”周渙樂呵呵道。

斷玉琀也跟著笑了:“聽說無名山的弟子如寶相閣般都是一派之主收養的孤兒,你剛才說令尊埋葬在此處,你居然還記得自己父母?”

孟驚寒欲言又止。周渙心道若師兄好端端的聽到這話怕不是氣到丟銀子,無名山確實大多是孤兒,但也有許多是俗家父母自己送上山的。

雨水斜打,砰地一聲,一名高階死士落在身旁。雨師妾持著白綾冷冷佇立,絲絳在風雨中有種神魔皆斬的颯氣。

雕琢著寶相花的銀面具落在地上,為了性命寶相閣死士一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可這個死士如今也算人不人鬼不鬼了。他單膝跪地一手護著胸膛,肋骨被這女人打碎了四根,哇地聲吐了口鮮血擡起眼睛憤恨地盯著他們,道:“閣主,你莫聽他妖言惑眾……”看到正挑釁的周渙,不自覺念出一個名字:“洧哥……”旋即抱拳認錯:“屬下知罪竟然看走了眼把他認成阿洧!”

斷玉琀本想罰他,聽到這話也瞇起了眼打量。還真是。像,太像了,特別是那雙招子,他以前居然沒發現。

斷玉琀來了興致,問道:“……你多大,你姓什麽,你的八字?”

“寶相閣眼線遍布天下,斷閣主先前不是派人刺殺過貧道嗎,怎麽,如今連貧道姓甚名都不知道?”周渙拎著劍。

斷玉琀沒有生氣,指虎輕輕劃過浣兒纖細細嫩的脖頸,下一刻倒鉤就會刺穿血脈。威脅之下周渙只有答了所有問題。八字本乃私秘之物,他卻問出如此無禮的問題,不知是何居心,傳出去恐怕也會受盡恥笑。

“被全天下恥笑這種事雖不常有,卻不是未曾遇見過。”斷玉琀咯咯笑了,雨水將鷹目洗得愈發亮,滴在溝壑縱橫的祭壇上。

他興奮至極道:“孟驚寒,虧我千裏迢迢尋失魂之童,企圖借此覆活溱洧之子,不曾想正視繩行的雁來道長騙我,我尋了十年的溱洧之子就在身邊,就在面前。”

話落,手臂又一收力。浣兒痛得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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