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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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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夫人笑著道:“這位姑娘便是拿出那藥草來的李楣姑娘。”

沈妙死死盯著她。

楣夫人之所以能在後宮之中得寵那麽多年,一個傅盛也得以站穩新太子之位,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哪個是省油的燈,傅修宜偏獨寵她一個,她便不是普通的女人能對付的了的。比她美貌的沒有她聰明,比她聰明的卻沒有她美貌,該進的時候進,該退的時候退,明明滿腹心機算計到底,卻總給人一種率性而為的感覺。驕狂卻又謹守著自己的分寸,有美貌,卻又懂得自己何時才是最美的姿態。後宮中的妃嬪曾經背地裏議論,若是她想,這天下的男人,沒有哪個不會臣服在她的裙下。

就譬如此刻,她在這個時候進來,穿著沈妙的衣裳,便是那只是一件端莊的,甚至有幾分保守的衣裳,也被她穿的活色生香,自然而然的,襯托的沈妙更加狼狽。

楣夫人有一雙極其嫵媚的眼睛,像是午後初睡醒的貓兒,帶著漫不經心的慵懶。沈妙盯著她的目光太過異樣,讓她也忍不住看了沈妙一眼,頗為訝異的,卻又恰到好處的在一個不會失禮的點上。

她這點子訝異卻被離得最近的季夫人和季羽書捕捉到了,二人同時看向沈妙,但見沈妙的眼神,皆是一怔。可是下一秒,沈妙低了低頭,再擡起頭來是,卻又換了一副微笑神情,仿佛那些皆是錯覺一般。

“是個齊整人兒。”沈妙輕聲道。

唐叔也忍不住皺了皺眉,沈妙這話說的,倒像是宮裏、不,那些宅門裏的正室看初進門的妾室那般挑剔和輕蔑一般。可沈妙並不是一個會無理取鬧的人,連那盧婉兒的事情都沒放在心上,又怎麽會敏感到和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拈酸吃醋?

羅潭卻在心裏感嘆,之前唐叔說那一對姐弟生的也是很出挑的,她見了李恪還覺得不以為然,覺得頂多就算的上看得過眼,待看見這李楣才曉得出挑是什麽感覺。羅潭一直覺得在認識的女子中,最為獨特的就是沈妙了,撇開容貌不談,沈妙骨子裏的端莊大氣,是任何女子都要羨慕不來的美麗。這李楣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如果說沈妙是盛開的大朵大朵的繁盛牡丹,花中之王,這女子便是罌粟,有著極強的誘惑,嫵媚,艷麗,還有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仿佛邪惡般的美貌。

沈妙道:“李姑娘是大涼人麽?”

“正是。”李楣又詫異的看了一眼沈妙,笑了:“只是剛來隴鄴。”

“李姑娘和李兄弟是欽州人。”季夫人笑道:“初來乍到隴鄴,就在城門口揭了榜,救了景行一條性命。”

“初來乍到就揭了榜?”沈妙似笑非笑的看著李楣:“這應當是說殿下好運呢?還是說李姑娘好運?”

這下子,屋中人幾乎都能聽出沈妙的敵意了。李楣也怔住,李恪上前一步,笑著沖沈妙作了個揖:“既然親王殿下也無礙,在下和姐姐也就先走一步,這些日子在府裏多有叨擾,得罪了。”

這李恪的話不卑不亢,倒像是聽了沈妙的話,因著自尊心而一時憤概做出的行為。季夫人楞了楞,都來不及問沈妙究竟是怎麽回事,下意識的就要攬住李恪和李楣,道:“說什麽叨擾,你救了景行的命,怎麽還能說得罪了,論起來,我們還沒有報答……。”

李楣卻是笑著開口:“季夫人,之前便也與您說過了,來這兒揭榜,實在是因為偶然,當時也沒有想太多。這藥草是來解毒救人命的,我們姐弟二人沒有用它,拿著也是白白拿著,能救人的東西,自然是要拿來救人。這只能算是這藥草和親王殿下有緣,其餘的,卻不能多說了。”

廳中其他夫人聽著又是一陣嘖嘖稱奇,模樣長得漂亮,性子又好,難得大方又不貪慕權勢。瞧著的確是很不錯的人,反觀沈妙,莫名其妙上來就刁難人家,太沒有做睿親王妃的氣度了。

李楣又看向沈妙,語帶歉意的道:“只是這身衣裳,方才民女弄臟了衣裳,才穿了王妃的衣裳,還請王妃不要介意,民女洗幹凈了,一定會親自還給王妃,不會有一絲穿過的痕跡。”

沈妙定定的看著她。

沈妙見過楣夫人的時候,那是她從秦國回到明齊後了,宮中多了許多嬪妃是她早已料到的事實,但是誕下兒子的,卻只有楣夫人一個。起初她不相信傅修宜那樣冷峻的性子能對一個女人有多寵愛,後來親眼見到了,卻是不得不承認。

楣夫人深得傅修宜寵愛,所以一開始面對沈妙的時候,就從來沒有低過頭,便是低頭,也是假意的、敷衍的、讓人沒有一絲快樂的低頭。就算沈妙作為皇後,在後宮之中,似乎楣夫人也要高於她一頭,就像傅盛永遠比傅明得寵。

而眼下,那一位總是輕輕擡著下巴,風情萬種的,看著她充滿嘲笑的女人卻以一個謙卑的姿態,自稱“民女”,稱她為“王妃”。

世界何其之大,大到人的一生都可以重來兩次,世界何其之小,小到過了兩世,居然還可以再遇到前生的仇人。

李楣見沈妙沒有回答,有些赧然,微笑著就要拉著李恪走,季夫人想要勸住,可是睿親王府到底是沈妙才是主母,她是沒有理由越過沈妙拿主意的。

“慢著。”沈妙突然開口。

李恪和李楣一楞,二人轉過頭來,卻見沈妙笑的溫和如水,她道:“既然救了殿下一命,就是整個睿親王府的恩人。兩位這就離開,豈不是要讓睿親王府被人戳脊梁骨,說是性子涼薄?”

“這怎麽能說是王府性子涼薄呢。”李楣搖頭,笑道:“這是我們的主意。”

“總得等殿下好全了再走吧。”沈妙微微一笑:“不然,半途而廢的事情,親王府可承擔不起。”

這話中的意思卻是有些懷疑在裏面,如果那株傳說中的傳下來的藥草其實是假的,過幾日謝景行又舊病覆發,到時候上哪兒找人去?

季夫人和季羽書有些尷尬,沈妙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怎麽就面對這對姐弟如此嚴苛呢?人家是救命恩人,再如何總歸也不能用這種態度,就算心裏有猜疑,也沒必要說出來。

可是沈妙卻知道,這姐弟二人也許不會因為親王府的感謝而留下,卻一定會因為親王府的懷疑而停留。

因為他們的人生,就是做盡了壞事都要留下一個美名,不容許自己有一個汙點的人,怎麽能平白無故的任人潑上一盆臟水在身上呢?

果然,此話一出,李恪便面露憤概之意,他道:“放心,我們一定會在這裏,親眼目睹親王殿下好起來的!”

沈妙微笑:“那便好,親王府欠你們這樣一份‘恩情’,若是不留下來,我們怎好‘報答’呢。”

她一會兒懷疑,一會兒又說報答,這樣模棱兩可的態度倒是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了。李楣若有所思的瞧著她,沈妙註意到她的目光,便又笑道:“我還有些事情,便不在此奉陪各位了。”又對季夫人道:“姨母替我找帶著各位夫人便好。”作勢要走,忽而又想起了什麽,在李楣面前停下腳步,笑道:“這衣裳我看著也是怪襯你的,倒像是本就是為你做的一般,既然合身,也不必脫下來還我,就當是我送你便是。”

沈妙說的是送衣服,到又不像是送衣服,仿佛是在恩賜個什麽東西一般,饒是唐叔自來圓滑,今日都被沈妙莫名的舉動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直到沈妙走後,才看向羅潭。

羅潭吐了吐舌頭:“別問我,我也不知道。”轉身也跟著走了。

季夫人有些慚愧的看著李楣和李恪:“王妃這些日子都操心著親王的病情,大約是有些敏感,還望你們二人多多擔待一些。”

“拳拳之心,自然可以了解。”李楣微笑。

“那我們先到裏頭說罷。”季夫人笑道。

季羽書也看向李恪,猶豫了一下,道:“李兄,請。”

沈妙回到屋裏,驚蟄谷雨看見她回來,先是驚喜的迎了上去,道:“夫人,您可算回來了!這些日子奴婢們都焦心急了,只怕您有什麽不好。”

待看清楚沈妙一身狼狽,二人又不約而同的楞住,驚蟄問:“夫人……。這是怎麽一回事?是不是受什麽委屈了?”

沈妙衣裳臟汙蓬亂,而且神情難看的出奇,仔細看去,似乎還有幾分失魂落魄之感,倒像是受了什麽巨大的打擊。

還是谷雨機靈,道:“夫人,奴婢先去給您放些水,您先洗洗身子,再喝碗熱粥,左右殿下已經無事了,您休息好了之後,再慢慢的想事情也不遲。”又拉了驚蟄,去給沈妙放熱水去了。

熱水放好後,沈妙打發走兩人,自己坐在木桶裏,那水溫溫熱熱正好,這會兒沈妙卻覺得涼如冰雪。

楣夫人怎麽會出現在大涼呢?又怎麽會陰差陽錯的成了謝景行的救命恩人?她忍得千辛萬苦才沒有在乍見楣夫人一面之下就將她殺了,也是因為這是睿親王府,她根本無法解釋自己的舉動。

可是再怎麽忍,今日她有些異樣的模樣還是落在了眾人眼中,旁人會怎麽想她,都不得而知。只怕這些人這會兒都在心中猜疑,她是善妒還是怎麽的,可是沈妙更想要弄清楚,楣夫人怎麽會來大涼?

前生沈妙去秦國做人質,回來的時候楣夫人已經進宮了。聽聞說楣夫人是傅修宜東征途中遇到的臣子女兒,可如今傅修宜尚未東征,自然是無法遇到楣夫人的,而楣夫人眼下卻到了大涼。

難道前生楣夫人也到了大涼?按照這個時間來算,楣夫人還未遇見傅修宜,就已經提前遇到了謝景行?

那楣夫人最後為什麽又會成為傅修宜的寵妃,為什麽會到了明齊……莫非,這也是謝景行的意思麽?沈妙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前生她和謝景行是沒有相遇的,更沒有隨著謝景行來到隴鄴。謝景行也沒有來到明齊的朝貢宴,沈妙是傅修宜的妻子,而謝景行在隴鄴也如現在一般昏迷不醒,路過的楣夫人姐弟救了他,接下來他們至少應當不是敵對的關系……那如果楣夫人本來就是大涼人,最後卻成了明齊皇帝的寵妃,莫非,她也是探子麽?

就像謝景行明明是大涼的親王,卻在明齊的定京裏成為臨安侯府的小侯爺一樣。楣夫人難道是大涼派過去的探子?

可這樣的話,楣夫人也沒必要為傅修宜生下傅盛,最後還立傅盛做了太子。

她的眉頭越蹙越緊,然而比起來,最讓她覺得可怕的,就是前生楣夫人和謝景行究竟是不是盟友的關系。如果前生楣夫人是大涼皇室派去明齊的人,不管怎麽說,沈妙最後落得的這個下場,都和大涼皇室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永遠沒法挽回的傅明和婉瑜,那她和謝景行之間又該如何自處?

兀自想的出神,沈妙竟是連木桶裏的水什麽時候冷了都不知道。還是驚蟄心裏放不下,過來敲門喚她,沈妙才景行,再一摸水,便也冷得出奇了。她擦幹凈身體,披上衣服出去,一眼去先瞧見了羅潭。

羅潭湊上前來問:“小表妹,你是不是不喜歡那個李楣?”

沈妙道:“為何這麽說?”

“你對人一向很客氣的。可是對這個李楣卻很奇怪,就像當初對常在青一樣。”羅潭想了想:“那常在青最後可不是什麽好人,莫非這李楣也不是?說起來,總覺得比起常在青,你對這個李楣看起來更不怎麽喜歡。”

沈妙一邊拿幹帕子絞著頭發,一邊淡淡道:“若我說她是壞人,你信麽?”

“她真的是壞人啊?”羅潭一楞:“可是瞧著怎麽也不像啊。”

沈妙搖了搖頭,不管她說什麽,再沒有證據前,一切都是白搭。她道:“你回去吧?”

羅潭怔住:“你不去看看妹夫麽?”

沈妙頓了頓,道:“今日累得很,想早些睡了。”

“好吧。”羅潭點了點頭:“這幾日你也奔波的夠久,人都瘦了一大圈兒,不如好好休息,我也不打擾你了。”想了想,又道:“若是你覺得那李楣有什麽不對,也可以跟我說,這大涼裏,就只有咱們骨子裏還有相同的血啦。”

等羅潭走後,沈妙便冷了臉色,對驚蟄道:“把莫擎給我叫過來。”

她鮮少有這般鄭重其事的時候,尤其是今日,竟還帶著淡淡殺氣,直讓驚蟄和谷雨都不敢多問一句,二話不說就出門去尋人了。

莫擎很快就走了進來,沈妙讓人把屋門關緊,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問莫擎:“那對姐弟如今住在府裏什麽地方?”

莫擎還以為沈妙有什麽要事要吩咐他,聞言稍稍一怔,就道:“住在偏院一處空了的屋子裏。”

“你替我殺了他們。”沈妙道。

莫擎呆住。

從跟了沈妙開始,沈妙的處境莫擎一直看在眼裏,幾乎用水深火熱來形容也不過分。時時有人算計,處處有人放箭,這樣的環境下,沈妙從來都沒有吃過虧。她吩咐莫擎做這做那,其實很多都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但是像今日這樣,直接說“你替我殺了他們”的,還是頭一回。

莫擎看向沈妙,躊躇半晌,還是問道:“夫人,他們……”

“他們和我有仇,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此二人不除後患無窮,你替我殺了他們。”她道。

莫擎還未會回答,突然聽得窗外傳來一聲:“這可不是良策。”

二人回頭一看,卻見驚蟄走的匆忙,連窗戶也沒關上,恰好這會兒傍晚天黑,窗戶前什麽時候多了個人都不知道,卻是裴瑯。

沈妙示意他進來,裴瑯走進來,看了一眼莫擎,對沈妙搖頭道:“貿然殺人,非是良策。”

沈妙冷冷的盯著他,楣夫人的出現,讓她回憶起了過去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連帶著對於裴瑯也沒有好臉色。

裴瑯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輕咳兩聲,還是開口道:“那對姐弟如今住在親王府,如果眼下你殺了他們,於情於理,親王府都脫不了幹系。偌大一個親王府,護衛無數,連一對姐弟的性命都保護不了,你以為旁人會相信麽?他們只會說這是親王府的人下的手。”

“其次,今日你在外頭做的事情太過了,你大約不知道,外頭都傳言你嫉妒李楣美貌,而對她故意刁難。之前我不知道你為何如此,眼下聽聞你與他們姐弟二人有仇,卻是明白了。既然你與他們有仇,不該表現出來,一旦表現出來,還被其他人見著,若是這對姐弟出事,第一個被懷疑的人就是你。”

“第三,你找莫擎替你殺人,說明此事你對別人並不信任,包括睿親王的手下。可是莫擎真的是這府裏其他侍衛的對手?就算莫擎武功再高,雙拳難敵四手,一般被抓,睿王勢必要問你原因,你讓莫擎出手而不告訴睿王,必定有不能告訴別人的理由。被發現的話,你的秘密就瞞不住了。”

“所以,此計並非良策。”裴瑯一口氣說完。

沈妙盯了他一會兒,半晌突然笑了,她道:“裴先生,你永遠都這麽理智麽?”不等裴瑯說話,又冷笑一聲:“也是了,若你不理智,不超然,又如何居於人上。”

裴瑯有些聽不明白她的話,只聽沈妙又道:“你說的沒錯,的確如此,我不能在親王府裏貿然殺人,況且,就這麽便宜的讓他們簡簡單單的就死了,也實在太便宜了這兩個人。”

莫擎不語,沈妙對他道:“你出去吧,先替我好好查清楚,我要將這對姐弟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事無巨細!”

莫擎應聲離去。

沈妙深深吸了口氣,仇敵就在眼前,卻不能現在就動手,這種抓心撓肺的感覺實在是難受,惹得她幾乎想要遷怒於人。

莫擎應聲出去了。裴瑯瞧著沈妙,思索了一會兒,問:“你對這對姐弟倒是怨氣很深。”

沈妙冷笑:“何出此言?”

“沒見過你一來就要人命的。”他有些探究的看向沈妙:“說明你的心中對她們存有忌憚和提防。這對姐弟……很厲害?”

沈妙心中一跳,看著面前的裴瑯,心中倒是又生出一股氣來,就問:“裴先生總是這麽能摸清楚旁人的心思,那你知不知道為他們與我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

“你願意告訴我麽?”

“他們欠我兩條收不回來的性命。”沈妙道:“就算殺了他們一萬遍也不足以補償!”

裴瑯被沈妙眼中顯而易見的兇厲驚了一驚,他道:“我可以幫你。”

沈妙盯著他:“我憑什麽信你?”

這話說的讓裴瑯有些意外,前些日子,他明明感覺沈妙對他的態度有所緩和,似乎也釋然了一些東西,總覺得二人的關系似乎可以不像從前那樣緊張。可是今日的沈妙,卻像是一只豎起渾身刺的刺猬,尖利的防備著,對他的態度又回到了從前,甚至比從前還要疏遠。

仿佛他們是敵人一般。

裴瑯知道這定然與那對姐弟有關。他思索一下,又問:“聽說那對姐弟是大涼中人,過去你應該從來沒有來過大涼,也沒見過他們二人,怎麽會與他們結下這樣深的仇怨?”

“裴先生,”沈妙打斷他的話:“能告訴你的話,我全都已經說清楚了。我對這對姐弟是什麽態度,你也一清二楚。我不奢望裴先生能在其中為我出謀劃策,但是也請裴先生不要插手阻攔,更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別人。”

裴瑯的心中,突然也生出了一種難堪的憤怒,他也有一身傲骨,本願意閑雲野鶴一生,卻被沈妙用流螢攛掇著進了朝廷,成了傅修宜的人,又莫名其妙成了奸細,遠走異國。而一腔真誠卻被當做不懷好意的揣測,他也有掉頭就走的沖動。可看到沈妙冷漠的眸光時,卻又覺得發不出火來。

仿佛一見到她,便會有莫名其妙的愧疚襲來。

他梗了梗,道:“你這是不信任我。”

沈妙冷道:“我誰都不信。”

裴瑯走了,沈妙在坐回桌前,仿佛用盡了身上的力氣,只覺得渾身脫力的很。

李楣李恪,以這樣的身份居住在睿親王府,殺又殺不得,卻只有先將他們困在這親王府裏,大仇一定要報,否則,她就不配曾為兩個孩子的母親。

正想著,驚蟄推門走了進來,對沈妙道:“夫人,殿下剛剛醒了,要見夫人。”

沈妙一楞,面露覆雜之色,片刻後道:“我知道了。”

大涼皇室、謝景行、楣夫人姐弟,這其中可能有的關系都被沈妙猜測了個遍,越是深入想,越是覺得可怕。若是那些可怕的猜想盡是事實,沈妙也不知道自己應當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楣夫人的出現擾亂了她的計劃和心緒,她連謝景行也難以面對。她怕被人看出她心中的怨恨,也怕謝景行證實她心中的可怕猜想。

寢屋裏彌漫著濃濃的藥香,來來往往的下人們都在各自忙碌著手中的事情。謝景行醒了,也有更多值得主意的地方,病情更需要好好養護。高陽正提著藥箱從裏頭走出來,瞧見沈妙也是一楞,道:“他剛醒來,早晨醒過一次,問起你。傷口還未好,你順著他。”

沈妙應了,推門進去。

謝景行只穿著中衣,披著外裳,半靠在榻上看書。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傷的緣故,這些日子他看著清瘦了些,輪廓反而更加分明。安靜的時候,倒是如哪家偏偏貴公子,驕矜優雅的翻著書,根本看不出來前幾日還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

沈妙想要進去,腳步方踏出一步,卻又有些遲疑,仿佛踏出這一步,就要面對她不敢面對的問題。她懼怕得出的答案,本能的想要逃避這個問題。

然而人生沒有能永遠逃避的過的問題。

謝景行目光未擡,淡淡道:“既然來了,為什麽不進來?”

沈妙一頓,握緊拳,慢慢走了進去。臨近榻前,才坐了下來,道:“還好嗎?聽唐叔說你已經醒了,想著你要休息,也就沒有打擾了。”

謝景行大約身子還未全好,嗓子也還沙啞著。他卻突然勾唇一笑,也不知是什麽語氣,道:“有意思。”

沈妙看向他,他的目光還落在書上,聲音有些冷意。

“你不敢看我?”

“怎麽會?”沈妙微笑:“是不是病糊塗了。”

謝景行也微微一笑,只是笑意並未到達眼底,他“啪”的一聲合上書頁,將手中書籍隨手扔在一邊,轉過頭來,自沈妙進來以後,第一次看向沈妙。

他的目光銳利,卻又帶著幾分隱隱的微怒,他問:“沈妙,是不是我不讓人叫你,你就根本不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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