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白洛端著茶杯，對離玉說，“我本以為，白玉你會恨我。沒想到你連我的故事都不知道，就救了我。”

離玉：“師父說笑了，天劫前的洪荒世界，白玉若是落在別人手裏，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即便不知道你的故事，我也知道沒有師父你，便沒有我啊，再怎麽看都是極大的恩情。何況在我記憶裏頭，那個沒有七情六欲的瓷人，也有自己的執念。那執念便是盡自己微薄的力量，陪伴師父你。”

遠白洛生於北荒之中，是北方魔君的大兒子，北方魔族的太子，一身精純修為，渾身卻沒有殺伐之氣，白袍黑衫，溫文爾雅。在北地的幾萬年間，遠白洛四處游歷，偶然的機會得到了傳說中的補天靈石白玉，到五萬歲的時候，魔君敦促他打造自己的兵器，彼時魔君正費盡心力的尋找隕鐵鍛造魔劍滅世。遠白洛畫了幾天圖紙，畫出的卻是一把傘。

那時候的遠白洛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是他的捕魂術，能不用一招一式躲人魂魄，捕魂術即使是修為上乘的人都難以駕馭，用一次便要耗費大半修為，遠白洛卻能自如的使用。其實遠白洛用捕魂術並沒有那麽輕松，每次都是靠白玉神力鎮著自己的元神。

就是在北地偶然遇到了百蕊，那時候遠白洛開始搜集制傘的材料，用了一千年收集漆竹做傘骨，用了一千年打磨白玉，做成一顆白玉珠，就在打磨的時候玉魂飛出，遠白洛用捕魂術結了玉魂收在自己身體裏。

玉魂與遠白洛的元神互相沖撞不寧，遠白洛便萌生做個人偶的想法。那時候的天地，幾方勢力割據，北方魔君遠志有著統一魔族的野心，但那時候西方魔族的勢力雄厚，擁兵自重，西方魔君方赫也想統一魔族，於是送了帖子要求北方魔君送兒子到西荒做客。

說是做客，說白了就是去做人質。遠志以退為進，目色凝重的對遠白洛說，“你願不願意去西荒？”遠白洛知道自己父君的性子，既然問願不願意，便是你去吧的意思。當時北方魔族也確實沒有旁的選擇，於是遠白洛辭別了百蕊準備去西荒。他知道西方魔君方赫為人心狠手辣，善於利用別人的弱點與之要挾折磨，便叮囑百蕊不要出年輪島，更不能被發現他們是夫妻的事情。

在去西荒之前，遠白洛專門去了一趟碧山，找到了上好的制土的白石，花了十年磨好瓷土，燒成了白玉。

在東山山脈尋找瓷土的過程中，遠白洛在軒轅山下遇到了老和尚，得到了空心的鈴鐺。而遠白洛第一次在耿山腳下遇到了衣洛的時候他還叫做依洛。從東山一路往南，一日遠白洛看到到了一頭朱獳（nou）獸，全身皮毛呈金色，樣子像是狐貍背上卻長著魚鰭，一路追著那頭朱獳追了幾百裏，一直追到耿山腳下時才抓住了它。

遠白洛拎著那畜生的背仔細的看它時，背後傳來一個聲音，“這位公子，哪裏來的閑情逸致同個小動物作對。”遠白洛轉身看到一身明艷女裝的衣洛，笑道，“無聊的日子太多，難得遇見個新鮮的東西，你喜歡？”

衣洛點頭，遠白洛便伸手遞上那只朱獳獸，“這油光水滑的小動物襯你。”

衣洛抱過那朱獳獸摸了摸，卻松手放走了它，“本姑娘喜歡的，是公子這樣的。”

遠白洛看著跑遠的朱獳獸，“姑娘你若穿男裝我應該會更喜歡。在下遠白洛。”

衣洛：“哎喲，真是個矯情的名字，正好和我的相配，依洛，佳人依白洛，真是緣分，公子覺得如何。”

遠白洛：“好名字。”

兩個都是斷袖的男仙，相視一笑，應該算是緣起，自第一次見面他們便有一種默契，離玉理解為斷袖之間特別的磁場。接著聊了幾句，衣洛只說他是耿山上的一條小蛇，遠白洛則說他是來尋瓷土的匠人。衣洛嬌媚的掩唇一笑：“公子這文縐縐的樣子可不像是個稱職的匠人，若說瓷土，有個地方的石頭極好，卻也是極難采的。”

遠白洛：“無妨，有的是時間。”

於是兩人一起來到碧山，看著山上晶瑩的白石，遠白洛當即決定在山中開一方窯，每日上山砍石頭，回到窯裏細細磨成瓷土，衣洛來往於耿山和碧山之間，漸漸將那洞挖的很深，辟了兩間屋子，慢慢悠悠的裝飾了起來。

遠白洛長了張惹桃花的臉，十裏八鄉幾個山頭的女妖都要來看一看這一位玉面的陶匠，衣洛每次都打扮的極其妖艷往窯洞口一站，逼的那些女妖自慚形穢的逃走。到第八個年頭上，來了個厲害的女妖，說是東荒之外一朵萬年的妖毒花叫做枯榮所化，行過之處，草木盡枯。

衣洛照例叉腰站在洞門口，居高臨下的嘲笑了那女妖一番，“身上穿的也不是什麽正經衣裳，幾片草葉，我說這位姑娘，你看看是不是走錯了道，這裏是仙鄉福地，東山靈脈，與你出生的荒郊野地相去甚遠，我家公子不喜歡你這樣的，你還是回吧，不然，學會寫衣裳兩個字再來。”

誠然那妖花是來自荒郊野地，但大約凡化成的是個女人的形狀的妖怪，羞恥心都是很強的，尤其對於自己怎樣打扮受不得別人指摘，那朵妖花便大怒，與衣洛在洞門口大戰了三天三夜。彼時衣洛剛度過上仙的劫，元神受損，與那妖花的一戰嘴上得了大便宜，身上卻中了很深的毒。

就在打到第三個晚上難解難分的時候，遠白洛走到洞口皺了皺眉，道，“吵——”，說罷擡手結了個印就將那妖花打回了原形，又說了一句，“醜。”手指一點引了魔火便將那妖花燒了個幹凈。

看見倒在一邊的衣洛，走過去將他抱回了洞裏，衣洛抓著遠白洛的衣襟，“這麽能打，非要看我在外面豁出命去。”

遠白洛雲淡風輕的說，“我當你喜歡。”

衣洛：“我是喜歡把那些追著你的都趕走，我喜歡有人喜歡的你，但我最喜歡的，怕還是你這樣的。”

遠白洛將衣洛抱在懷裏，任他環著自己的脖子貼著自己的身子。彼時衣洛一身大紅的裙子，比多少女人加起來還要嬌媚，在遠白洛身上使盡魅惑，貼著他的唇說，“從我們的名字就知道，我同你，乃是有著很深的緣分。”

算起來那時候兩人日日相伴纏綿，作為一對甜蜜眷侶的日子應該是只有短短兩年，因為中毒衣洛常常要遠白洛牽著抱著，他倒是享受這樣的親近，便放任身上的毒橫流，以至於後來衣洛身上妖花的毒，花了一千年才全部化幹凈。

最後一年遠白洛調瓷土，試煉了幾次人偶，都不是很滿意，窯口扔了一堆的砸碎的瓷片，偏偏那時衣洛使性子，不依不饒的纏著遠白洛非要問一句，“你就說一句，我美不美？”遠白洛先是不吭聲，後來說了句，“第一次見你我便說了，我喜歡你穿男裝的。”

衣洛不再吭聲，仍是每日任性的穿著妖艷的女裝，遠白洛沒日沒夜的對著窯口時，衣洛就靠在旁邊的軟榻上，華麗的裙子鋪開一地，遠白洛偶爾累了，就靠著衣洛睡上一會兒，只是去西荒的日子快到了最後的通牒的時候，十年竟然轉瞬而過。

白玉終於燒成的時候，看著小瓷人起身邁步，空心鈴鐺輕響，遠白洛難得的十分開心，將鈴鐺掛在白玉脖子上。衣洛笑他，“既然喜歡穿男裝的，又何必要做一個好看的女子人偶。”

遠白洛想了想，說了句，“有那麽一個想讓他穿男裝，其他的便最好都不要穿了。”

衣洛扭著腰肢走過來貼上遠白洛的唇，“你就直說個喜歡我，我看你身上是不是會掉下肉來？”

兩人吻的翻天覆地，遠白洛張嘴說的卻是，“我要走了。”

衣洛拉著他的手一起上耿山看了一看，那小瓷人雖然還不會說話但是靈氣已經能吸引山上的靈蛇們都聚集過來，衣洛心煩意亂的驅散了蛇，見遠白洛依然頗有興致的問瓷人怕不怕，便說：“你慢慢養著，看能不能長出心來。”

瓷人自然長不出心來，在耿山山頂上，衣洛摟著遠白洛的腰，“如今你知道我是誰，我住在哪裏，我也知道你是誰，但你只說要走，也不說個要去的地方，四海八荒這麽大，你不說個地方，叫我怎麽尋你。”

遠白洛整個人都快被裹進衣洛飛揚的紅裙子裏，“我要去的地方，你不要尋來最好，你且在這待著，無論出什麽事都回這裏來，我知道怎麽找到你不就是了。”

衣洛搖頭，“你這話說不通，只許你找我，不許我找你。若我說不放你走呢。”

遠白洛不說話，兩人互相摟著站了許久，衣洛推開遠白洛，“我知道我攔不住你，那麽你走吧。”

遠白洛低頭久久的吻著衣洛，“我幾萬年形單影只的慣了，總覺得相伴乃是有期限的，獨自一人才是長久，這十年有你在身旁，我已經覺得很圓滿。”

遠白洛說，他從來沒有追求過永遠永遠的廝守，因為他覺得漫漫歲月中，那是不可能的。當時乃至後來很久的日子裏，都覺得有過曾經和衣洛在一起的十年便已經足夠了。

離玉問：“難道你沒有覺得遺憾？”

遠白洛：“有些事情不是我的決定，比如我生在哪裏或是要去西荒，分開不是我能決定的，便也沒什麽好遺憾的。”

離玉：“可是師父你在西荒過的並不好不是麽。”

遠白洛：“不是我想著過好便能過好的，那時候的情形是，我越想保護的人，便越不能在我身邊。”

離玉：“師父倒是看得透徹。”

遠白洛：“所以說，為師一直是個有佛性的魔族。”

☆、白洛衣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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