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之後，八師巴發出了一聲驚呼。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有這種人的存在？”八師巴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怎麽了？”蒙赤行的聲音傳來。

“他每一世都是絕代宗師，天下第一，創立武當派，天下稱尊。這怎麽可能？這絕不可能。”八師巴的聲音有些瘋狂。

若是王宇在這裏，一定會仰天大笑。

張三豐，何許人也？

縱橫各大位面的BUG，但凡有張三豐出現的位面，他必然都是武當派的創派祖師，天下稱尊。

若是真的有神靈轉世，大概便是張三豐了。

真武，真武，真武不絕，傳承萬界。

變天擊地精神大法，對張三豐來說，不僅算不上什麽威脅，反而是一場造化。

今日之後，世間便再沒有張三豐了。

再次出現時，便是真武大帝顯聖。

鎮北方，主風雨，蕩魔伏邪，攝伏邪魅。

這一戰持續了很久。

八師巴的變天擊地精神大法對張三豐帶來不了什麽傷害，他自然對張三豐的威脅大減。

反而是蒙赤行更有威脅。

但是八師巴也終究不是易與之輩。

穩定下來自己的心神，八師巴全力牽制住張三豐，為蒙赤行創造一擊必殺的良機。

而且張三豐不斷打破輪回，也讓八師巴內心產生了一種憤怒。

今日，先是原隨雲憑借《冰心訣》免疫了他的精神攻擊，後來無面人又憑借《黃天大法》，讓他的變天擊地精神大法無處施展。

而現在，張三豐則是完全憑借自己的造化，不斷打破他塑造的輪回。

這讓八師巴的內心產生一種明悟，變天擊地精神大法，並非完美無缺的功法。

這門功法也不是直通武道至境的功法。

他雖然已經將《變天擊地精神大法》練到大成，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就不能更進一步了。

巔峰之上，還有風景。

本來他以為路已經到了盡頭，但是今日的連番遭遇，卻給他開啟了另外一扇門。

他隱約看清了前方的路該怎麽走。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也有大機緣。

和張三豐這等絕世強者對陣，給八師巴帶來的壓力是空前的，但是也壓榨了八師巴的全部潛力。

他在飛速的成長。

從前種種想不通的東西，在和張三豐交手的時候，都有了答案。

漸漸的，八師巴的出手越來越隨心所欲，滅神掌無處不在，變天擊地精神大法，更是不時的侵擾張三豐的心神。

雖然已經很難給張三豐帶來威脅，但是能夠稍微幹擾一下張三豐，對於蒙赤行和八師巴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畢竟，他們二人，就比之張三豐差一線而已。

而現在，這個距離正在不斷的縮小。

不僅是八師巴在進步，蒙赤行也在不斷的進步。

他的武道，遇強則強，即便張三豐的修為還要高出他一籌，蒙赤行也沒有絲毫的退避之意。

拳拳到肉的攻擊，讓蒙赤行本就白皙的面色更加的蒼白，嘴角也已經留下了一絲血液，但是蒙赤行卻是戰意如狂，越打越瘋。

“痛快，痛快，今日一戰，本人不枉此生了。張真人，拜你所賜，在下終於踏出了最後一步。接我最後一招，十方俱滅。”蒙赤行狂笑道。

隨著蒙赤行的話音落下，三人交戰的半空中，上、下、東、南、西、北一共六個方向，同時開始坍塌。

虛空坍塌，從中湧出了諸多可怕的能量。

與此同時，蒙赤行的兩手中，形成了兩道門戶，左手的門戶散發著白光，生機勃勃。右手的門戶散發著黑氣，死氣森森。

“生門、死門，碎滅。”蒙赤行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響起。

無盡的光芒閃耀在半空。

這是無差別的範圍攻擊，根本不是針對張三豐一人。

包括八師巴，包括蒙赤行自己，都在這個攻擊範圍之內。

十方俱滅，這個蒙赤行武道最恐怖的表演還沒有結束。

“斷過去，絕未來，我蒙赤行只爭今生。給我破啊。”

一聲大喝，響徹在天地之間。

這是一個極道強者最終的追求——破碎虛空。

斷過去，絕未來。

往昔不可追，未來太多變。

能夠把握的，只有當下。

不成功便成仁。

如果不能超脫生死，何時死亡，對蒙赤行來說，又有什麽區別。

聽到蒙赤行如此決絕的話語，看到蒙赤行如此決絕的行為，饒是本該痛恨蒙赤行的宋遠橋和原隨雲，這一刻都忍不住內心的欽佩之情。

哪怕張三豐生死未蔔。

真正的強者，值得尊敬。

幾乎是在蒙赤行的大喝聲剛剛落下，在半空中再次傳來四個字：

六

道

輪

回

。

這是八師巴的聲音。

空中的黑白二色涇渭分明，空間粉碎，能量肆虐不休。

然而隨著“六道輪回”這四個字的出現，所有的一切都開始平靜下來。

風停。

雨住。

聲音開始消失。

光芒開始消失。

能量開始消失。

人也開始消失。

蒙赤行、八師巴，全都消失在了半空。

只有張三豐依然傲立半空，臉色無悲無喜。

武當派的人還沒有來得及歡呼，就看到了他們一生都不能忘記的場景。

空中出現了一道門，不是仙門，而是鬼門。

門上刻著三個大字：鬼門關。

張三豐緩緩的推開了鬼門關，撲面而來的，是一片血紅的色彩。

漫天的紅，紅的熱烈，紅的妖異。

仔細看去，這卻是一朵朵紅色的妖花。

彼岸花。

花開彼岸，已入黃泉。

張三豐踏上了黃泉之路。

過了那條盛開著彼岸花的黃泉路，等待著張三豐的，是一條河。

河水呈血黃色，裏面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蟲蛇滿布，腥風撲面，波濤翻滾……

河名忘川。

忘川河旁邊有個三生石，石身上的字鮮紅如血，上面刻著四個字“早登彼岸”。

忘川河上有一座橋，張三豐緩步上橋。

橋名“奈何”。

奈何橋盡頭有個望鄉臺，望鄉臺是最後遙望家鄉和親人的地方。

在忘記今生一切的記憶前，在脫胎換骨重新做另一個人之前，你可以在這裏，最後望一眼你的愛恨情仇，你的魂牽夢繞，你今生的最愛的人，你來世還想等待的人。

張三豐的眼中浮現出了很多的記憶。

他轉過頭，遙望武當。

熟悉的風景，他日日夜夜棲息的地方。

張三豐忽然淚流滿面。

為什麽他的眼睛常含著淚水，因為他對這片土地愛的深沈。

可惜，他卻不得不離開這片土地。

他看到了宋遠橋眼中的擔憂，看到了原隨雲眼中的不舍，也看到了其他武當弟子眼中的敬愛。

如果可以，他寧可繼續留在這裏。

然而，沒有如果。

張三豐忍住心頭的悲意，轉身走過望鄉臺。

望鄉臺後，有一個老婆婆，她叫孟婆，手裏提著一捅孟婆湯。

孟婆問張三豐要不要喝一碗孟婆湯。

種種明悟湧上張三豐的心頭。

孟婆湯是用忘川水熬成，也叫忘情水，喝下去就會忘記今生今世。

一生的愛恨情仇，一世的浮沈得失都會隨著這碗孟婆湯忘記得幹幹凈凈。今生牽掛之人，今生痛恨之人，來生都形同陌路，相見不識……

然而，怎能忘記。

不是每個人都會心甘情願地喝下孟婆湯。

因為這一生，總會有一些事情、一些人，不想忘卻。

你可以不喝孟婆湯，那便須跳入忘川河，受盡折磨，等上千年才能投胎。但是，千年裏你在河裏受盡折磨，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你的愛人一次次過橋卻無法相見，千年之後，他（她）已不記得你，你可能也已不是他（她）的最愛。你所傾盡全力守護的東西，可能也早已華為一灘焦土。

悲歡離合，生死輪回。

這便是最難的選擇。

張三豐舉目望去，八師巴已經在大步向前，不曾回頭一步。

六道輪回，乃是他升華《變天擊地精神大法》之後，所邁出的最後一步。

這一式的威力，足以逆亂陰陽，重塑輪回，打破天地。

而這又不僅僅是六道輪回。

在六道輪回之前，便已經十方俱滅。

蒙赤行和八師巴，在和張三豐的戰鬥中，雙雙突破，跨出了最後一步。

而現在的場景，便是兩大破碎級別招式，交融在一起所幻化出來的場景。

這是幻境，但是又不僅僅是幻境。

走不出這裏，便是永遠的留在了這裏。

喝下了孟婆湯，便是真正的忘卻了一切。

而八師巴，毫不遲疑的喝下了孟婆湯。

他也是真正的忘卻了一切。

他所追求的，便是破碎虛空。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付出再大的代價，他都在所不惜。

這是他的道，所以他不擇手段，所以他忘卻前塵，所以他無怨無悔。

張三豐知道，八師巴這一次，便是真正的轉世輪回。

而他的下一世，便是彼岸，也就是破碎虛空之後的那個世界。

八師巴得償所願。

張三豐再次回首，看向忘川河。

忘川河中，有一個身影，時隱時現。

張三豐知道，那是蒙赤行。

他說他十方俱滅，斷了過去，絕了未來，只爭今生今世。

他說到做到。

所以，他沒有喝下孟婆湯。

他選擇了跳入忘川河，承受千年的折磨。

千年之後，劫滿自歸。

這千年當中，他每日都要與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為伍，生活在蟲蛇滿布的忘川河。

腥風撲面，波濤翻滾，千年的折磨。

張三豐不知道蒙赤行能不能撐下來。

但是他卻不為蒙赤行擔心，也不為蒙赤行難過。

所有的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八師巴選擇了自己的道，蒙赤行亦如是。

他們都是真正的強者，知行合一，在漫漫道途中，不曾有絲毫的後悔和猶豫。

對這樣的強者，沒有人有資格同情他們，憐憫他們，他們也不需要別人的同情憐憫。

他們都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接下來，便輪到張三豐了。

喝下這碗孟婆湯，從此便是神仙中人。

即便是在強者輩出的所謂“仙界”，張三豐也有自信成為最頂端的強者。

只是，從此以後，便要忘記風光秀麗的武當山，忘記當年那個明眸皓齒的——襄兒。

張三豐閉上了雙眼。

怎能忘記啊。

孟婆湯被打翻在地，孟婆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憤怒，只是淡淡道：“看來你是準備跳入忘川河了。”

張三豐輕聲一嘆。

他回轉過身，看向後方的黃泉路。

那裏，彼岸花在肆無忌憚的綻放，一路花開到荼蘼。

彼岸花，開在黃泉路上的花。由於花和葉盛開在不同的兩個季節，因而花開時看不到葉，有葉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

曼珠沙華，彼岸開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

看到這一幕，張三豐的眼中再次流出了淚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終究是不願做出選擇。

而八師巴和蒙赤行，又哪裏來的資格，逼他做出選擇？

破碎虛空而已。

若是他想，很早以前，他便可以飛升而去了。

蒙赤行和八師巴不惜一切追求的東西，在張三豐的眼中，卻是唾手可得，甚至不屑一顧。

破碎級別的招式，對於張三豐而言，或許有威脅，但是絕不致命。

在交手的過程中，蒙赤行和八師巴都在進步，只有他一直在原地踏步。

因為蒙赤行和八師巴都在絞盡腦汁的提高自己，而張三豐，卻在全力的壓制自己。

現在，不需要壓制了。

若是真的要破碎虛空，那也是他自己堂堂正正的進入那個世界。

又何須借助八師巴和蒙赤行的機緣？

又何須忘掉一切，轉世輪回？

“破碎。”張三豐緩緩道。

頃刻間，所有的異象全部消失。

空中只留下了三個人。

張三豐仙風道骨，道袍飄飄，給人的感覺，便是隨時羽化登仙而去。

而蒙赤行，則是身姿筆挺，淵渟岳峙，只是眼神中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神采。

八師巴手中指作蓮花結，面現微笑，只是身上也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生氣。

張三豐飄然落地，將蒙赤行和八師巴的肉身牽引下來，對宋遠橋道：“將他們厚葬了吧。”

而後，他的目光越過了原隨雲，越過了武當山的弟子，甚至越過了武當山。

他的眼前，又出現了一個身穿淡黃衣衫的倩影。

“真是不舍啊。”張三豐嘆氣道。

隨後，張三豐的身上爆發出一陣白光。

天地剎白一片。

一代道門之尊，羽化登仙而去。

從此一步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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