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往事】

此話一出，段家人頓時驚呆了。

最後還是段蒼的弟弟先開了口：“姐，你……你是不是搞錯了啊？”

“我怎麽可能搞錯！”段蕁的語氣激動極了，看著沈黛的眼神憎恨無比，似乎下一刻就要撲上去撕了沈黛，“就是她！我怎麽可能忘記這張臉！你！沈黛！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搶了我的韓傲不說，現在還想來禍害我哥，你做夢！”

眼看著妹妹的巴掌已經朝著沈黛揮過去，段蒼連忙上前抓住她的手：“你冷靜一些。”

“哥！”段蕁不斷掙紮，“你別被她騙了！這女人心機深得很！要不是這些年你們攔著我，我早就親自來找她算賬了！”

沈黛聽著段蕁潑婦一樣的叫喊聲，忽然有種錯覺她好像回到了韓家一般，那個時候，她也是一言不發窩窩囊囊地坐在沙發上，任由韓傲的妹妹韓仟對她尖酸諷刺。

她看了眼沙發上因為過度震驚而無法做出反應的段蒼父母，長長地嘆了口氣，摸了摸小風的頭，示意保姆先送他回房間，然後轉身朝外走去。

“沈黛，等等——”

段蒼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可沈黛的腳步沒有一絲停頓，徑直從別墅走了出去。

外面的太陽已經落下去了，只剩下幾分餘暉灑在地面上，漸漸地黯淡下去。

沈黛走在微微泛冷的無人街道上，不禁開始回憶她第一次知道段蕁這個人時的事情。

不，在今天之前，她根本都不知道韓傲當年在m國的女友叫什麽名字，只是知道她姓聶而已。至於為什麽今天那個女人出現時名字會變，沈黛就不清楚了。

當時她已經和小風一起回到了韓傲身邊。他新買了一幢別墅，將家裏裝修得十分漂亮，摟住她在別墅裏四處轉圈，在沈黛耳邊輕聲說，以後這就是她和孩子的家。可是帶著報覆他的心態回來的沈黛根本一點都不感動。

更何況韓傲說完這話沒過幾天，轉頭就帶著新認識的姑娘出去玩了，對孩子也是抱著哄了一會兒就丟到一旁，沈黛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想起了自己，並且接她回來，但她看得出韓傲的本性根本一點都沒變。

那天晚上他帶著沈黛和孩子去外面吃飯，途中，他放在桌上的手機一直在響，有個標註為“聶”的號碼不斷地給他打電話，韓傲起初不接，可最後或許是被電話催得煩了，按下接聽鍵對那邊的人狂躁地喊：“跟你說別再打過來你聽不懂嗎？”

那邊的人說了句什麽，沈黛聽出是個女人的聲音，但聽不清內容，然後韓傲就暴躁地說：“我說了分手就是分手，你就算跪下來求我都沒用！”

沈黛五指收緊，差點沒把手中的筷子掰斷，這句話在她聽來是何其耳熟啊！韓傲當年甩掉她時，不也是這樣毫不留情嗎？她還以為他對那個m國的富家女愛得有多麽深，原來也不過兩年的功夫，他的愛就消散不見了。

韓傲煩躁地掛斷電話，忽然想起什麽，擡眸看了眼對面的沈黛，可她卻只是面色平淡地吃著菜。不知為何，她這樣乖巧的不聞不問卻反而讓他更煩躁了。

於是晚上回到家後，他故意把手機放在沈黛旁邊，然後自己去了書房說要找點資料。沈黛一開始並沒留意，可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的心還是像被針刺一樣刺痛起來。

她以為自己可以完全不在乎的，可是當韓傲的手機就放在自己面前，她還是想要知道當初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女人，能夠讓韓傲那麽絕情地甩掉自己。

於是她打開了他的手機，很容易在裏面看到了他和一個女人的合照，那姑娘確實長得挺漂亮，而且身上有種養尊處優的明艷氣質，是她身上沒有的。照片裏，韓傲親吻著那個姑娘的臉頰，姑娘對著鏡頭笑得特別驕傲，沈黛看著看著，眼淚就不自覺地流下來了。

她摸了下臉，發現手心濕潤一片，頓時也被自己嚇到了。

而韓傲就在這個時候從書房出來了，或者說，他本來就一直躲在書房裏偷看沈黛的動靜。他本來以為看到沈黛吃醋的樣子，他心底會得意，可是沈黛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落寞的表情卻化作一把鐵錘，狠狠捶擊上了他的心。

韓傲慌張地奔下樓，蹲在沈黛面前握住她的手，卻又不能點破自己剛剛在偷看，只能問：“你怎麽了？”

沈黛搖了搖頭，把眼淚擦掉，將手機還給他：“你忘了拿你的手機。”

韓傲一把奪過手機，也顧不上遮掩自己偷看的事實了，當著沈黛的面把那些照片全都刪了個幹凈，連帶著把那個女人的號碼也拉黑了，他捧住沈黛的臉，很認真地說：“沈黛，我和她已經結束了。”

“我知道。”沈黛在哭過之後變得異常冷靜，“我又沒有怪你，你著什麽急。她長得很漂亮。”

而其實，她早就恨死了他。

韓傲松了口氣，吻了下她的眼瞼，許是沈黛的淚水給他的震撼太大，他說：“不然我們結婚好不好？”

沈黛涼涼地笑了下：“先等一等吧，誰知道過兩年你會不會也刪掉我的照片，把我的號碼拉黑，然後愛上別人？”

“你——”韓傲被沈黛噎得說不出話，眼裏全是震驚，因為那是沈黛第一次用那種態度跟他說話。

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麽？他們應該是吵架了吧？韓傲大概沒想到只不過兩年沒見，那個怯懦聽話的沈黛已經學會冷著臉你跟他吵架了。他毫無準備，根本吵不過她，最後只能摔門走掉，結婚的事情也就因此擱置了……

回憶到了這裏，沈黛疲憊地停下了腳步，緩緩坐在了路邊的長椅上。

她原本以為段蒼或許能幫助她逃離關於韓傲的一切，卻沒想到最後竟然迎來這麽個可笑的結果。當年讓韓傲拋棄她的，竟然就是段蒼的親妹妹。

先不管那個女人如何看待她，沈黛根本就沒辦法過自己這一關，一想到以後她如果和段蒼在一起，就要經常見到那個曾經是韓傲女友的人，她就覺得命運懸在頭頂狠狠地嘲笑自己，她只想瘋狂地逃離這一切。

倘若她很愛段蒼，或許還能考慮著為了他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但是很不幸，她知道自己並不愛他，起碼現在不愛。

還有段蒼的父母，他們看上去是那麽好的人，他們肯定也沒辦法接受這樣的一個兒媳婦吧。沈黛望著漆黑的天幕，發現自己好像已經無路可走了。

就在這時，遠方路面上忽然亮起一道刺眼的車燈光，沈黛茫然地盯著那束光，直到它最終停在自己眼前。

“沈黛！”段蒼從車裏下來，滿臉焦急地奔向她。

他想給她一個擁抱，可是卻被沈黛推開了，她平淡地看著他，說：“你怎麽來找我了？”

她話裏的原意本是覺得這個時候段蒼應該在家安慰自己的父母，而不是出來找她。誰想段蒼似乎誤解了她的意思，以為她生氣了，激動地捏著她的肩膀：“我當然要來找你！你就這麽跑出去知道我有多擔心嗎？還是你覺得我……我在乎我妹妹的事，所以剛剛才沒有追出來？對不起，家裏實在太亂，我……我已經盡全力最快趕過來了。”

沈黛微微笑了下，為了他的小心翼翼和溫柔，她搖搖頭：“我沒有怪你。說起來，或許我應該向你道歉，如果早些知道你妹妹……就是韓傲以前的……今天也不會鬧到這個局面……”

段蒼輕輕撫摸了下沈黛臉頰，臉上的心疼濃得化不開：“你為什麽要道歉？是我不好，如果我早些發現，也就不會讓你這麽難堪……”

沈黛心中有些疑惑：“你……不知道你妹妹的前男友就是韓傲嗎？”她之所以對段蕁不熟悉，是因為韓傲以前從來不向她提起這個人，沈黛也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因此從未主動問過，所以到現在，她也只見過那張照片，知道她姓聶而已。

段蒼搖了搖頭，拉著她坐進車裏，才開始跟她解釋：“你是不知道，我妹以前那段時間，特別叛逆，和家裏所有人都合不來，我們誰都管不住她，也不敢管她，因為她就是那種越管越暴躁的性格，我們只能由著她去。後來沒過多久，我父母聽她朋友說她談了個男友，就想打探一下那個男人人品如何，可是那時她正和父母鬧別扭，一個字都不肯說，父母問得多了，她就離家出走。因此到後來，我們也不敢問了，但是那段時間她性格好像變溫柔了些，父母挺欣慰的，想著或許是因為這個男人她才改變了，誰知道……有一天我妹忽然滿眼通紅地回到家，哭著說那個人把她甩了。

我弟本來想去找那個男人的麻煩，可是我妹一聽，卻又拼命阻止我們，後來我們只得算了。這次回來，我還打算找個機會去見見那個前男友，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誰知道……”

沈黛長嘆一聲：“誰知道那個男人就是韓傲，對嗎？說實話，我也很驚訝，我沒想到世界上會有這麽巧的事。”

“……我也是。”段蒼微微垂下了頭，可是握著沈黛的手卻收得更緊了。

沈黛覺得一陣心酸，喃喃道：“可是我記得她姓聶啊……”

段蒼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以前那陣子她和我爸吵架，已經吵到要斷絕父女關系的程度，後來她就瞞著我們，去改成了我母親的姓氏，我母親姓聶。”

沈黛苦笑一聲：“原來是這樣……難怪呢，如果她不改姓，我想當初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或許我會考慮到有這種巧合的可能性，或許我會多問你一句，是不是有個妹妹……”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也就不必走到如今這尷尬萬分卻又隱隱作痛的地步了吧。

段蒼的瞳孔倏地縮緊，僵硬地扭頭看向沈黛：“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沈黛深呼吸一口氣，壓抑住心中的酸澀，努力平靜地望向他：“就是……我沒辦法和你再繼續下去的意思。”

“沈黛！”段蒼有些慌亂地抓住她的肩膀，“這……這其實不是什麽大事，我妹和韓傲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但我們的事情還在進行中啊，你……你要為了這件事，就放棄我嗎？”

沈黛挪開目光不與他對視：“那麽我問你，在今天之前，你恨不恨那個拋棄了你的親妹妹，讓她傷心不已的男人？”

段蒼啞口無言，那畢竟是他的親妹妹，如果這些年不是段蕁拼了命地阻止段蒼，恐怕他早就想辦法找到韓傲把他暴揍一頓。

沈黛早就料到這個結果，心中無比平靜，也無比傷感：“你看，你恨韓傲。可韓傲為什麽會拋棄你妹妹呢？是因為我。如果沒有我的存在，或許他們現在已經幸福快樂地結婚了。所以你敢說你不恨我嗎？就算你可以做到不恨我，你的父母和弟弟能做到嗎？就算你們所有人都不介意，我……也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因為我恨你的妹妹。

我知道這樣做不對，我知道我該恨的人是拋棄我的韓傲，可是真的很抱歉，我同樣也恨她。”

沈黛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轉頭看向窗外。她覺得自己雙眼很酸，可是卻沒有一滴眼淚流出來，大概是因為這些年間，她已經厭倦了哭泣吧。

身旁的男人許久沒有說話，車裏安靜地好像一座墳場。

一座埋葬著他們那還沒來得及開始的愛情的墳場。

最後是沈黛打開了車門，緩緩走下去，回頭發現段蒼仍舊楞楞地坐在原地，她輕聲道：“我走了。以後，還請你好好照顧小風。”

可是她剛剛跨出幾步，段蒼就從車裏沖了下來，猛地從背後將她攬進懷裏。他在她耳邊顫聲道：“沈黛，我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國家，以後就你、我和小風一起生活，我不會讓其他事情打擾到你，好不好？”

沈黛輕輕蓋住他的手背：“那你的家人呢？你怎麽跟他們說？為了我一個人，你就完全不要他們了嗎？”

“我……”

沈黛轉過身，看著段蒼那般倉皇無助的模樣，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那孤傲冷峻的態度，只覺得心酸不已。她忽然很想讓他變回他們初次見面時的樣子，那個樣子雖然不討人喜歡，可是也不會受傷。

於是她輕輕撫摸了下他的臉，說：“你知道當時我為什麽會同意你追求我嗎？”

段蒼眉峰一動，直覺告訴他沈黛要說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話，可是他竟然連阻止她說話都做不到，他不舍得。於是沈黛平靜地開口了：“因為我一直想有個完整的，幸福的家。而你和小風正好能滿足我這個要求，所以我想試一試。我不斷在心底告訴自己，只要我努力，或許有一天我真的能愛上你。可是……好像我怎麽努力都沒有用。段蒼，對不起，我想我根本不懂得怎麽去愛一個人。”

她朝後退了一小步，從他的懷抱裏掙脫出來：“我這樣的女人，不值得你去愛。”

段蒼緊緊盯著她，這回沒等沈黛轉身要走，他就沖上去抓住了她：“你值不值得愛，我自己心裏清楚。沈黛，就算你這輩子都不愛我，我也不會讓你離開。我們結婚好不好？”

沈黛卻忽然覺得眼前一陣眩暈，有一種惡心難受的感覺從腹部湧上來，她不受控制用力推開段蒼，然後俯身捂著胸口，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怎麽了？”段蒼愕然地問。

沈黛搖搖頭，本想說沒事，可是有個念頭忽然從刺進腦海，她緩緩地站直身子，那一瞬間臉色白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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