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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畫風突變請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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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說,日有所想,夜有所夢。

大約是我最近想伏鳶的事想的特別頻繁,這一天的夜裏,我居然會夢到了許久不曾想起的花搖。

花搖。

輕輕地念叨著這個名字,我從夢中豁然驚醒。

這麽久了,我一直在可以避免想起這個名字。因為這個名字的存在,就像一個血淋淋的指控,指控我害死了她,也害死了伏鳶。

可是記憶是多麽叛逆的東西,越是要刻意遺忘,一旦想起來,就越是一發不可收拾。

她撐著傘在青霧繚繞中拾級而上時的一腳一步,她單薄春衫上的一針一線,還有她擡起傘面仰頭時的一顰一笑,一切都好像在記憶的洗滌中變得愈加的清晰了。

長長地嘆了的一口氣,我擡手遮住了太過蒼白的月光。

好久不見了,花搖。

模糊的黑暗中,她好像撣了撣衣擺上的雨珠子,盈盈一笑,道:“好久不見。”

不過這一笑卻不是對的我,而是在石階頂上翹首以盼的伏鳶。

花搖便是伏鳶去現世經歷情劫的對象。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覺得讓神仙是經歷情劫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教導我們不能同凡人相戀的不就是上天嗎,可硬逼著我們去和凡人相戀的卻也是上天。

我覺得,上天一定是個無聊的叛逆少年。

他最喜歡看的,就是不管作為神仙,還是作為凡人的我們,在無可奈何中苦苦掙紮的可憐相。有些人會找到正確的方式,掙紮得有模有樣,最後逃出生天,而有些人則沒有那麽幸運。

伏鳶和花搖的紅線,是我親手牽的。

當時牽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想那麽多。從這點來看,老司命經常說我“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也不是沒有道理。

那時候的我不過就是圖個方便而已,現在回想起來,我在做月老的時候,大部分時候牽線都是圖的方便。

比方說,某家的年輕公子在路上偶然地扶了一把某家差點摔倒的姑娘,接下來,這兩人便是燒香拜佛也遇到,出門散個步也遇到,不管耍什麽花樣,都能遇到。

這種情況,千萬不要想當然地覺得是什麽勞什子的緣分。其實說白了,也不過就是我為了省事,隨便把紅線一牽罷了。換了任何人,也都是可以的。

雖說把話說到這種情況就會顯得十分的枯燥,可是當時把這麽作為工作的我,本身就是把它當做一項枯燥的任務在進行。這樣枯燥的過程會有這麽枯燥的結果,也是無可厚非的罷。

伏鳶當時下界,投的是一個貴族子弟的胎。

只不過,這一門貴族後來不幸地沒落了,於是伏鳶也就成了位落魄的公子。

可說到底,神仙投的胎多多少少都是跟凡人有所不同。

不怕說句打擊人的,凡人歷史中那些或風華絕代傾國傾城,或智謀無雙獨步天下的,其實大多都是仙胎。凡人自立自強從而崛起的,真真一雙手就數得過來,連腳都不用帶的。

就著這個思路來看,伏鳶的這胎投得自然也是不凡,然而他的不凡卻不在才學,不在權謀,而是在運氣上和女人緣上。

伏鳶家落馬的時候,曾經經歷過一場大規模的屠殺,但好巧不巧的是,那一夜,伏鳶被友人硬拉著去了花街尋歡,結果他一個喝高,就在不知誰的香屋軟床上睡著了。

再後來,他便被花街的姑娘們一路藏著掖著,好生生地送出了城外。

如此一來,整個一門,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原本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好獨活,可奈何他自小受他爹爹的教導,說他們一家到了這一代攏共就只有他這麽一棵獨苗,無論如何也要給自己保護周全。於是,他一咬牙一狠心,便決定忍辱負重,活下去。

可是到了這裏,問題就又來了。

他一個自小吃香喝辣的大少爺,哪裏有什麽生活技能於是兜兜轉轉轉轉兜兜,他就又回到那條他再熟悉不過的花街。這時候,他天賦異稟的女人緣就表現出來了。

要說這些風塵中的姑娘,大多都是被逼無奈,也還是有情有義的。

她們見他如今淒慘到這個地步,都心下不忍,於是就商量了一下,給他在巷子的盡頭拾掇出了一間小小的屋子。不說多麽多麽不得了吧,起碼也是能遮風避雨,能當個落腳之處。

伏鳶當神仙的時候,便是個很知恩圖報的人,投了胎之後,這個脾氣秉性也還是沒變,他眼見著姑娘們對他掏心掏肺,就想要報答她們。

可他如今一沒錢二沒勢,人倒是有,可也只有一個,以身相許起來也是僧多粥少,頂不了什麽用。

琢磨來琢磨去,他也沒想出法子來,一時十分沮喪。

這時,就有人提了一句,“先生讀過書,不嫌棄的話,就給我們寫寫家書吧,花街裏的姑娘好多都是在養著家的,逢年過節的時候吧,也想要給父母報個平安。”

這主意一出,便得到了所有人的附和。

於是順應民意著,伏鳶就在那間小小的屋子裏,幫人寫起了家書。

認識花搖,也便是那個時候。

花搖是個賣藝不賣身的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這樣的姑娘,一旦在軒轅姬的戲本子裏出現,眾人就知道是要有故事了。這一回,當然也不例外。

被賣入青樓這種事,十個裏面有九個都是有苦衷。這些苦衷雖說千奇百怪,卻也都逃不過一個“窮”字。如果不是窮得揭不開鍋了,是不會有多少父母願意將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賣掉的。

就是因為懂得父母的無奈,這些被賣掉的女孩中,有很多還念著家鄉的父母,所以才會托伏鳶寫家書。

在這條巷子裏,伏鳶扮演的就是一個沈默的聆聽者,他願意聽姑娘們的故事,也願意為她們粉飾太平。

這些故事大多千篇一律,可卻有著不同的悲傷。

花搖就是其中一個。

可花搖的故事不是關於她的父母,而是她的丈夫。

花搖嫁人了,即便是在她連碗都端得搖搖晃晃的時候嫁的,她也還算是人婦。與大多數姑娘被親生父母賣掉的情況不同,她應該可以算得上是被婆家人賣掉的。

她之所以沒有反抗,每月捎錢回去,都是因為她那個臥病在床的丈夫。

花搖與她的丈夫到底是種什麽樣的感情,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沒能明白。後來某一天,我站在奈何橋上,望著忘川河邊迎風招展的彼岸花,靈光乍現。

大約就是在苦難中相互依偎的關系吧。

他們像是兩頭受傷的弱獸,蜷縮在一起互相取暖。所以,她舍不得拋棄他,舍不得讓他沒有藥吃,孤獨地死在病榻上。

也因為這樣,花搖在聽說丈夫因為不願意拖累她,而偷偷不吃藥時,急得沖進伏鳶的門,讓他趕緊寫一篇類似於血書的家信,讓人立刻送到鄉下去。

那也是伏鳶第一次見到花搖。

還記得是個風雨飄搖的夜晚,秋雨淅淅瀝瀝地落在略顯蕭條的花街。涼絲絲的雨垂在檐下,將姹紫嫣紅的燈火輕輕地隔開。

伏鳶擡頭望了望窗外的天,望了眼桌上可憐兮兮的兩個銅板,收起了紙筆。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門被人一腳踹開。

我想,當時的他一定是以為官兵來抓他了。所以他的神情帶著惶恐緊張,卻又帶著些隱隱約約的解脫。

因而,當渾身濕透的花搖沖到他面前的時候,他還猶自怔楞著。

花搖是個很美的姑娘,她這個模樣能在花街安安穩穩地守身到現在都要歸功於她神乎其技的扮醜裝扮。厚重到嚇人的妝,還有總是遮住半張臉的陰沈劉海,這些都好像成了她的盔甲。

這一夜大雨像是一雙悄悄然的手,剝落了她的盔甲。

她清秀的臉被雨水氣染得有幾分迷離,黑發同白衣交相輝映。

我任性地牽上紅線,就是這一刻的事。

我猜想,那個時候伏鳶的心一定跳得很快。要不是有瓦上此起彼伏的雨聲,他轟隆隆的心跳聲一定會清晰地傳到花搖的耳朵裏吧

而花搖呢,從來沒有動過心的花搖是不是會沒來由地心頭一燙呢

淺淺低吟般的秋雨裏,兩人沈默了很長時間。

如今細細回想起來,那場沈默就好像是戲臺上緩緩升起的幕布一般,從那之後,好戲便真真正正地上演了。

恍恍惚惚地想了這麽一遭,我的心忍不住一陣陣抽疼。

無力地將遮住眼睛的手腕移開,在短暫的金星亂冒之後,又重新望見了窗外靜靜散發著綿白光芒的假月亮。突如其來的涼氣隨著月光落到床邊,我縮了縮脖子,一把用被子蒙住了腦袋。

伏鳶和花搖的相遇也大約就是這樣的時節。

這麽想著,等明日暮玄的婚禮過了,我就必須要回去走一趟了。

不過,等等!

明日可是暮玄的婚禮啊,不是旁人,而是那個曾經對蓮實窮追猛打的暮玄啊,我明天都要去章莪山耀武揚威了,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在這裏失眠,還不趕緊睡個美容覺。話說這麽說……

望著銅鏡裏面色枯黃的自己,還有眼下那兩團可疑的烏青,我只能無語凝噎,在心裏默默地抹一把辛酸淚。

不過雖說面子工程很失敗,可我這趟章莪山走得,倒也是沒有白費。

第二日,因為我居然在暮玄的喜宴上,遇上了許久不見的炎華君。

老司命說,伏鳶神君的那一卦,就是炎華君算出來的。而且,堅持要把我交給老司命代為撫養的,也是他。

那麽是不是代表,我第一次上炎華宮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那也是不是代表,如今的他也算出了,我接下來會做什麽。

那麽是不是也代表……

“你會死。”

炎華君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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