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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論石頭的優良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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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我深吸了一口氣,強裝鎮定地打招呼。

“殊七,你怎麽在這”

“是我。”

軒轅姬一臉不耐地從書桌上擡起了頭,望了望我,又瞧了一眼我身後的蓮實,接著不知是白了誰一眼,又重新低下了頭。

“我這幾天忙得差點掀桌,你家的閻君看不過去,便把你的這位掌事借給了我,你沒什麽意見吧”我剛想回話,便見她又麻生生地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有意見保留。”

我悻悻地咂吧咂吧嘴,刻意繞過一旁的殊七,伸長著脖子湊到了軒轅姬的旁邊。

給軒轅姬磨了那麽些日子的墨,我見慣了她奮筆疾書,也見慣她托腮扶額抓耳撓腮,可如今這樣,卻著實稀奇。只見她陰沈著一張臉,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的那張紙。

“什麽事能把我們神通廣大的軒轅姬煩成這副模樣”

我這話半是關心,半是調笑。

不過顯然,聽的人並沒同我調笑的心思。她看也不看我一眼,順手把面前的那張紙一扯,一掌拍到了我的面前。

這一掌,且不說拍得她胳膊下的白玉桌吱吱作響,就瞧著憑空飛散的浮塵,也能看出些不一般來。我被這一下唬得一楞,怯怯地望了軒轅姬鐵青的臉一眼,這才踟躕著去看那張紙。

天山帝江家的幺女,槐江之山英招家的長孫女,泑山蓐收家的外孫女,青丘帝君白芷家的幺妹……

一眼掃過去,這儼然就是天界百美的花名冊啊。有些我認識,確實是些名來已久的美人,有些小輩,我只勉勉強強同她們的父輩打過幾次照面。

這不過是個名單,軒轅姬就算脾氣再古怪,也犯不著同這麽個名單生氣吧

我惴惴地想著,一邊繼續瀏覽名單,一邊悄悄地揣摩著她的臉色。

看著看著,終於給我瞧出端倪來了。

軒轅姬這人受了不少情傷,外傳是有十九次之多,而軒轅姬對我堂而皇之地宣稱只有九次,而照我推算,恐怕不會少於二十九次。

歷經數次情變之後,腦袋靈光但是性格別扭的軒轅姬終於看破了紅塵,從此對男女情愛看得無比的透徹。可這終歸都是外在的形象塑造,於我來說,軒轅姬依然還是當年的軒轅姬。

你想,一個不憧憬美好情愛的人要怎麽寫出風靡天界的言情本子

所以,軒轅姬就像她從前養過,最終被我烤了吃的那只刺猬,身上都是尖刀子,心裏卻是一團無比脆弱的軟肉。

帝江,英招,蓐收,白芷……

這都是些多麽熟悉的名號啊。

我感慨著,目光暗暗地往軒轅姬那邊飄。

與先前的怒發沖冠不同,突然之間,她就像個被戳破的皮球一般癱坐在凳子上,雙眼發直地盯著空蕩蕩的桌面。

要說舊情人就如同鬼魂一般,你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時候,他杳無音訊,可一旦你撥開白雲見青天了,他就偏要在你面前打上一轉,好讓再你生不如死一番。

這話是軒轅姬自己在言情本子裏說的,我往常沒什麽經驗,感觸不深,如今一看,方覺這話著實十分在理。

看著軒轅姬失魂落魄的樣子,我有些不忍心。

從前甩了自己的人,如今閨女孫女都可以來選美了,自己還要吃力不討好地去當評委,想想還真是夠諷刺了。

不過,軒轅姬始終是軒轅姬,她只是魂不守舍了那麽一小會兒,就又端起了往常那副刁鉆古怪的嘴臉,瞥了我一眼,問道:“你不在你那孟婆莊待著,到我這作甚”

咦,這話怎好生耳熟

側頭一想,哦……原來是卞城王經常說的話。

說到卞城王,我低頭又上上下下地掃了一眼面前長得讓人煩的名單,發現並沒有她的名字,便心裏一動,隨手拿起支筆,寥寥幾筆,把她的名字添了上去。

軒轅姬瞄了一眼,沒說什麽,看樣子不甚關心。

擱下筆,我這才想起來這裏的正事。

“閻君呢,他不是來你這做評委了嗎,怎麽沒瞧見人”

軒轅姬此時正閑閑地端起桌邊上的茶水,只見她懶洋洋地吹皺了杯中血瑪瑙般的茶,架勢十足地朝我掀了掀眼皮,道:“當是在雲橋那邊同丫頭們打情罵俏吧,他不就好這口嘛。”

我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轉身作勢要走,剛擡腳,卻又停下來,轉了回去。

軒轅姬沒往我看,卻是捧著茶水,視線若有似無地盯著眼前的名冊。

我撇撇嘴,“我說軒轅姬,你這桃林子這麽大,我找不到雲橋,你別在那裝文藝,快來給我帶路。”

聞言,軒轅姬擰起了不怎麽好看的粗眉毛,煩躁地瞪了我一眼,隨即一把擱下手中的茶盞子,不樂意地站起身來,一邊嘟囔著“煩死了”,一邊慢吞吞地踱步過來。

我心滿意足地扯過她粗胳膊,興沖沖地往桃林的方向去。

蓮實一臉不情願地跟著,我來回瞧瞧兩人的臉,扭頭悄悄沖著蓮實低聲道:“她就是壓扁拍圓打殘後的你。”

本要躲閃的蓮實聽到這句,突然停下了動作,似笑非笑地望了我一眼,沒說話。

“你們倆鬼鬼祟祟幹嘛”

“沒什麽啊,快走快走。”

我幹笑兩聲,拉著軒轅姬,加快了腳步。

桃花源的神奇之處就在於,不管逛上多少遍,仍會覺得這地方美得讓人心曠神怡。

不說這遍地的花樹奇草,就說那條貫穿桃花源的溪流,也是曲水可流觴,清澄可鳧游,若是如天河一般,有三兩神女嬉水,那便更是極好的。不過可惜,軒轅姬這人護短,她的桃花源別說女人了,就連只雌兔子都找不到。

雲橋就佇立在桃花源的中心,周圍更是雲蒸霞蔚,草樹欣榮,遠遠瞧去,那橋就如同一條輕如紗薄如翼的幔帶,婉約地為桃花源這位紅粉佳人系住了腰肢。

軒轅姬的桃花源雖美,但卻不是任人觀賞的。所以她這次破例開放桃花源之後,美人們都忍不住提前幾天趕到,好一覽桃園風光。

於是乎,雲橋附近可謂是三步一舊識,五步一熟臉。一路走過去,招呼打得十分疲累。反觀軒轅姬卻是蒙著個面,一副對人愛答不理的樣子,大家似乎對此早已習慣,倒怎麽覺得不妥。基於此,我倒是有點羨慕起她來。

轉了三圈,也沒瞧見閻君的人影。

我琢磨了一下,憑我對閻君的了解吧,他這人雖然好美色,卻不喜歡曝於人前。他常說,此等美事,了無人煙為宜,月黑風高最適。還總說,這是他的貴重風格。

每每聽到此,我總想一掌劈死她。可是我即便有那賊膽,也沒那本事,何況我連那賊膽都沒有。

這麽一瞧,我這顆天河裏頭的石頭,除了皮肉比較厚實之外,化形之後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是處。石頭該有的優良品質,我一樣不剩。

想到自己是顆石頭中的敗類,我心情著實沈重。

“軒轅姬,你這桃花源裏,可有什麽秘密的地方”

是時,軒轅姬正雙手抱臂地倚著株桃樹,大有任人打量的意思。

我話音落了好一會兒,才見她斜斜地睨著我,口氣不鹹不淡道:“你家閻君好那口”

雖然說的不是我,但是我還是不爭氣地尷尬地一把。

要說這樣的地方,不管是何地,都總有那麽兩三處,縱觀四海八荒,那沒有上萬,也有那麽八千處,是以閻君廝混多年,卻從來沒被人抓個正著過。

軒轅姬領著我們,繞過了雲橋,一直往北方桃園的盡頭走去。桃花源的桃樹,乃是當年混沌之氣散去之後,父神憐憫這生靈塗炭的神境,用七星龍淵劍割開了自己的皮肉,用血液做媒,撒下了第一把種子。

桃樹是父神的精氣所結,是以綿延千裏不絕。天君為了表示對父神的尊敬,特此下令,在桃花源內不準使用道法飛行。是以,一聽軒轅姬說要走到桃花源的盡頭,我就如那霜打的茄子一般,霎時蔫作一團。

幾乎走斷了腿,我們才到了桃園的盡頭。說是盡頭,不過只是一處模糊混沌的結界,結界的那頭,依稀可見桃樹枝椏的投影。

我走到那隱蔽的洞口,對那暧昧的黑暗投去惱怒的目光。照我對閻君的了解,那廝絕對是一個騰雲便到了此處,什麽天君聖旨天規,對他來說連個浮雲都不如。

思及此,我更是怒不可遏。

一掌劈開眼前堵得嚴嚴實實的石門,我頭也不回地沖了進去。

厚重濃郁的黑暗中,時不時傳來女子愉悅的笑聲,那笑聲裏帶著三分的嬌嗔,四分的嫵媚,還有三分的少兒不宜。

我聽著耳根一陣發癢,撓了撓耳朵,憋了口氣,長驅直入。

這洞當是個兔子精的洞窟,那是百轉千回,拐過不知幾個彎之後,才終於豁然開朗。眼前是一處寬闊的葫蘆形洞穴,葫蘆口的位置,有個小小的洞口,金色的光芒從那洞口洋洋灑灑地落下,為洞內的昏暗點綴上了些朦朧的明亮感。

不遠處的石臺上,閻君那廝衣冠楚楚地躺著,而在他的懷中,一個我不認識的神女裸露著香肩粉頸,正攀在肩上嬌笑。他臉上噙著絲邪笑,手腳倒是甚為老實。

這與我事先想象的肉帛相見真刀實刃很是不同,一時間,我居然有些失望。

閻君那廝倒是挺警醒,他遠遠地就瞧見了我,甚至還不知死活地擺手打了個招呼。

“喲,阿岑。”

我繃著臉,瞇著眼瞪著他不說話。

他不痛不癢,倒是自顧自道:“怎麽,我家阿岑終於開竅了,居然也要來參加這選美了……”他一邊貌似語重心長地說著,一邊慢條斯理地起身坐好,他懷裏的女子始終背對著我們,穿衣服速度倒是快得驚人。

“鑒於我和軒轅姬都是這比賽的評委,阿岑啊,你的希望還是很大的哦……”

我聽罷,毫不客氣地啐他一口,道:“少給我廢話,趕緊起身跟我回去。”

他眼尾掃了我一眼,道:“出了什麽讓你沒轍的事了”

“炎華君要住到閻羅殿去。”

他好整以暇,“他放著自己炫富大宅不住,偏要住我那窮酸小府,那你還攔他幹嘛,隨意讓他住好了。”

“還不是你,沒事整出個勞什子的結界,現在你若是不回去給他蓋個閻羅印,他就一掌劈了你的結界,到時候別說窮酸小府了,你恐怕連塊破磚爛瓦都沒有了。”

聽罷,他結結實實地一楞。

“閻羅印我已經給他了啊,就在半天前吧,怎麽,他說沒有嗎”

這一刻,我想起炎華君那張淡定的威脅嘴臉,幾乎咬碎了一口的銀牙。

炎華君,你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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