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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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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司命的蘑菇地到炎華宮的路上,滿眼都是好風景。

十裏桃林夭夭灼灼,亙古天河涓涓潺潺,雲霧纏繞的仙山上草木蔥翠,野花遍地,就如同巧手仙娥織出的精致毯子。我坐在雲頭上,一邊歪頭吹著癢酥酥的涼爽香風,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昭昭的尾巴。

昭昭很是享受,四仰八叉地躺在軟綿綿的雲彩裏,歪著腦袋哼哼著任我撓。

大約因著大家都是這天界神仙裏頭的稀缺物種,所以自從我在老司命的地裏給她摘了個超大個兒的蘑菇之後,她就對我很是友好親近。

話說昭昭真是長得好,毛茸茸的身體圓圓的,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一雙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很是討喜。我深覺,炎華君所以看上昭昭,那是真真的眼光毒辣。

有這樣軟綿綿的的原身,化形了肯定是位軟萌可愛的女孩子。想起炎華上神那張不怎麽有情趣的臉,我頓覺兩人,唔,無比的般配。

就這麽一路胡思亂想著,沒一會兒就到了炎華宮。

炎華宮粉墻高瓦,飛壁懸檐,氣派非常。

遠遠地,我就看到了門口的炎華君。好久不見,炎華果然還是不負天界大眾偶像的盛名,一如既往的光芒萬丈。又見故人,我很是高興,便忍不住又多瞧了幾眼。

就在這時,一旁的昭昭突然聳了聳鼻子,眼睛驀地一亮,似乎絲毫沒有被那大如水瓢的肚子所累,她一骨碌翻起了身,咧著嘴,霍地朝著下頭露出了一雙白花花的大板牙。

她賣力地揮舞著爪子,腮幫子高興地鼓起來,“君上!”

這副可愛的樣子,連我都十分喜歡,更別提下頭的炎華君了。只見他微微一笑,眼中流光熠熠。

要麽怎麽說大眾偶像都是自帶背景板呢,就在這時,也不知從哪裏掠來一絲薄風,那風悠悠蕩蕩,毫無預兆地將他三千青絲和雪白衣袂一齊揚起,一時間,滿目花朵盛放,那真叫一個“我欲乘風歸去,又恐口水滿地”。

“昭昭,過來。”

他話音剛落,我旁邊那只被迷得七葷八素的松鼠就這麽蹦了出去。

我還沒來得及為她的肚子倒吸口冷氣,便見昭昭在空中悠哉地轉了個圈,而後準確無誤地落在了炎華的懷裏。

炎華對這很是受用,摸了摸她的肚子,笑瞇瞇地問道:“吃飽了?”

她齜著板牙重重點頭,“嗯!”

而後,炎華瞧也不瞧我一眼,轉身就往宮裏頭走。

“炎華君請留步!”

幸好,他總歸是沒有裝作沒聽到。只見他微微側著身,用那雙很是有殺傷力的眸子睨著我,似乎在問我什麽事。

我清了清嗓子,迅速地在腦中轉了一圈,道:“小神是冥府孟婆,有事想向君上請教。”

炎華歪了歪頭,眼神煞是不解,“孟婆?”

“嗯。”我連忙點頭。

須臾,他似乎想起了什麽,恍然大悟道:“是老司命跟前的石頭小弟子吧?他經常同我提起你來著。”

“對,就是我。”想到炎華君居然記得我,我不禁有點飄飄然。

接著,炎華君好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說話。

這我理解,閻君曾經說過,像他們這種神物所化的神仙,如果不是要去應天大的劫,估摸著是要無窮無盡地活下去的,所以他們的時間幾乎多到了讓人心酸的地步,因而總會想著法子來浪費浪費時間。

閻君如此,炎華君亦是如此。

良久良久,我等得腰都酸了,他還沒說話。

這時候,昭昭和我方才剛剛建立的革命感情就表現出來了,她用爪子輕輕地撓了撓炎華君的衣襟,模樣很是乖巧可愛。

怪的是,原本像定了神一樣的炎華君一感覺到她的動作,立刻無比利索地低下了頭。

昭昭挪了挪身子,一雙前爪搭在炎華的胳膊肘上,然後,用翹翹的鼻子指了指我,像小孩子撒嬌一樣,道:“阿岑方才給我摘蘑菇了,好大好大的蘑菇。”

她說著,還努力地用爪子比劃,瞧著那比劃的大小,足足有碗口那麽大。

炎華君頷首笑笑,估摸著對我的好感頓時暴漲,於是他算是友善地回頭朝我輕飄飄地招呼了一聲,徑自帶頭走了。

“進來吧。”

昭昭從他的臂彎爬出來,腦袋伸得老長,對後頭的我齜著板牙眨眼睛。我一時感動得老淚縱橫。

炎華聽我說這事的時候,一直在撓昭昭的肚子。她抱著肚子癟著嘴,用一雙大眼珠羞赧地瞧他。

“鮫人嗎?”

在說到鮫人的時候,方才還興味闌珊的炎華忽地聽了手上的動作,皺眉望向我。昭昭一時不知道怎麽辦,只能抱著他的手指,也學他一臉驚訝地看過來。

“嗯,是鮫人。”

我看著炎華的眉頭越皺越緊,便趕緊道:“君上,小神雖說仙階卑微,但也算個活得久的,小神知道在十六年前,鮫人已經被君上您帶著神兵絞殺殆盡了,所以小神絕對沒有懷疑君上的意思,只是這次又聽說了鮫人之名,有些詫異而已。”

言罷,我細心觀察著他的神情。

炎華君是在神仙面癱界是出了名的,因而即使我差點把眼珠子摳出來盯著他瞧了,也沒瞧出了所以然來,一時有點忐忑。

他沈吟許久,手指卻再沒悠閑地撥弄昭昭。

昭昭茫然地用爪子抱著他的手指,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炎華,小模樣讓我想起從前在天河邊釣魚的時候,瞧見的某一只找不到自己樹的松鼠。

“那時候……”

炎華君終於開口了,我連忙強掩住臉上的興奮,一臉學術地望向他。

“那時候……鮫族很是慘烈。”他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似乎嘆了口氣。

當年老司命跟我提到這個故事的時候,也用了“慘烈”二字。鮫族雖說兇狠好戰,可是說白了,也只是下級神族,與天族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聽說炎華上神至今為止的一輩子只打過三次仗。

第一次,是天君他姥姥的姥姥的姥姥還在世的時候,他帶領天族將士同鬼族大戰了七七四十九天,那時候,炎華君年紀尚輕,雖說人品貴重,可終究逃不了年輕力薄。那場仗最終雖說贏得了鬼族的歸降,卻也使炎華君受了重挫,不巧的是,停戰不久又適逢他渡劫,一共十八道天雷轟下來,轟得他閉關閉了整整一萬年。

第二次,便是天君的姥姥的姥姥還在世的時候,那次的對手是妖族,總共戰了九天。說到這兒,歷史的脈絡大抵已經能摸清楚了。那就是每過個十來萬年的,某個本來安分守己的少數民族就會出一位很是有民主意識和反動意識的統領,接著,便是天族英雄浩浩蕩蕩地出馬,打得對方一個七零八落鎩羽而歸,然後他們便再次變得安分守己。

最後一次,自然就是鮫族的那次了。

不過這一次,故事有了些小小的改變。

正如方才所說,天族與其他各族都有明顯的力量懸殊,一旦打起仗來,那無異於打著鎮壓的幌子欺負人。不過還好,對於這事兒,天族的人心裏也是有數的。所以,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是一本正經地作勢拼了老命,其實不過是隨便打打。

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不要命的則誰都不怕。而鮫人一族,就是那不要命又剛剛好光腳的。

天族的人在雲頭上飛慣了,大都水性都不太好。這些鮫人很是機靈,抵死悶在水裏不出來。天族的人天真異常,又加上些盲目的自我感覺良好,總覺得自己即使到了水裏,那也是天上的神,總比那些個低等的鮫人要強上許多。

殊不知,一到了水裏,他們連口氣還來得及換呢,就兩眼一翻重新修煉去了。

就這樣,本來瓦藍瓦藍的海水驟然被鮮血染成了猩紅的一片,天兵的屍體如同一葉葉隨波逐流的小舟,在海水中浮浮沈沈。天君見狀震怒,一怒之下,便下令誅殺全族。

傳說當時,天君怒不可遏的聲音如天雷一般響徹八荒四海,一時間,士氣大振。

那時候,雙方都已經殺紅了眼。

我是不知道身為領兵大將的炎華心裏頭是什麽個滋味,但不管是什麽滋味,他都得狠下心去下重手。

炎華的洪荒業火是天地混沌初蒙時的創世火種,所以並不怕水。當妖冶炙熱的蓮華從他的手掌心落入海水的時候,便如落入油鍋一般,瞬間在海面上開出了遍地的紅蓮,那紅蓮遮天蔽日,將整片海染成了一片明亮的紅。

火舌跳躍中,慘叫聲此起彼伏。

估計是又想起那段回憶了,炎華的神情有些暗淡。

“我的火收回來的時候,南海就是一片寂靜的墳墓,海水藍得化不開,大雨瓢潑中,我好像聽到了鮫族的悲鳴。只一天,鮫族就幾乎全滅。”

我聽到“幾乎”兩個字,突然就打起了精神。

炎華狀似不經意地瞄了我一眼,道:“我的火,只燒了十丈深。”

聽到這裏,我緊張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戰爭這種事,原本就不是所有人都想打的,特別是小孩子。”他說著,手指又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弄起昭昭的肚子。

昭昭似乎很高興,嘟著腮幫子四腳一蹬平躺好,乖乖地任由他撫摸。

我回到楚家的時候,蓮實隨手安排的那絲魂魄還安安分分地待在楚少夫人的身體裏,

不過蹲在屋子裏打著傘裝蘑菇什麽的,我也懶得管了。

蓮實見我回來,漫不經心地瞄過來一眼。

“怎麽,還真有?”

我一楞,“你怎麽知道的?”不過隨後我便擺擺手,示意他別解釋了。

他似乎本來就無意解釋,也沒什麽表示。

於是那一夜,我們一道去了臨波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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