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月的休養後，胡翼的身體終於恢覆的差不多了。

胡翼怎麽也不會想到景子居然會邀請他，因此他昨天晚上的睡眠很不好。

胡翼來到了南京路的東亞大酒店，他早早就買了一束白玫瑰，還能聞到白玫瑰散發的淡淡香味，在日本憲兵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個較大的私人包間。

他送給景子的由白百合變成了白玫瑰。

胡翼感覺有點奇怪，這個房間的布置完全是日本的風格，推拉式的木門，一塵不染的地板，雪白柔軟的榻榻米。

自從日本人占領了這個城市之後，很多地方都發生了變化。

胡翼在門外，將自己的鞋脫了下來。

景子跪在榻榻米上，用木刷輕輕的將茶葉在木杯中攪拌均勻，景子擡起頭看著胡翼示意道：“胡先生，你來了，請。”景子看見了胡翼手中的白玫瑰，露出了微笑。

“景子小姐，這是我給你的花。”胡翼把花遞給了景子。

景子接過了白玫瑰，“胡先生，我很喜歡這種花的顏色，你們中國男人就這麽喜歡送花？”

“別的男人送不送花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美麗的花兒就應該送給女孩子。”

景子笑了，這種話他聽的太多了，但是胡翼今天說的話在她的心裏有一種特別的感覺，這種感覺就是，這種話她永遠也聽不膩。

“請坐。”景子用手示意。

景子今天沒穿軍服，他穿了一聲豎條灰色的格子西裝，一頭漆黑的頭發盤了起來，用一個精致素雅的木質發卡別在後邊，皮膚白皙健康。

“胡先生，由於有些事情我們還是存在誤會，你又因此受了這麽重的傷，我覺得有必要代表將軍邀請你。”

“感謝景子小姐的邀請。我認為這次誤會76號也存在很多問題，我相信今後雙方在不斷的磨合中，一定會合作的很好。”

景子微微笑了笑，她輕輕撥了撥炭火，將紫砂壺放在了爐火上。

胡翼也依照日本的習俗，跪坐在了柔軟的榻榻米上。

“胡先生，你的傷剛好，不宜飲酒，這是我為你沖的茶，請品嘗。”

胡翼趕緊雙手接過茶碗，胡翼的手不經意碰了一下景子的手。

景子看了一下胡翼，不自然的把手縮了回去。

胡翼看著茶碗裏淡綠色的茶水，然後三轉茶碗，輕輕呷了一口，說道：“微苦但不失清香，味濃卻不失淡雅，好茶，景子小姐真是破費了。”

“胡先生，你剛才說什麽，破費是什麽意思？‘破’是不完整的意思，你是說我的茶藝不好嗎？”景子認真的問胡翼，臉上寫滿了不解的表情。

胡翼笑道：“噢，景子小姐誤會了，景子小姐的茶非常好喝，‘破費’的意思是給景子小姐添麻煩的意思。”

景子眸色微凝，微笑道：“噢，原來如此，我實在是才疏學淺，誤會了胡先生的意思，‘破’字居然還有這樣的用法。”景子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

“景子小姐言重了…”

過了很久景子說道：“我們在私底下是朋友，胡先生今後就叫我的名字子吧，就像我也可以叫胡先生的名字一樣。”

胡翼說道：“貴國一向重禮，在下畢竟為下屬，直呼長官名諱是不是有些失禮？”景子笑了，景子笑的時候鼻子微微地皺起，牙齒潔白整齊，她上唇微微凸起，這一點反而讓景子看起來更加眾不同。

“剛才我說過了，私下相稱，並沒有什麽不妥之處的。”景子接著說道：“胡先生，今天我請你，是私人的宴請，胡先生領導的76號特務機關是我們皇軍的左膀右臂，在上海灘有了胡先生，我相信皇軍會省去很多的麻煩。”

胡翼在榻榻米上輕輕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景子小姐過獎了，那些激進的抗日份子，其實都是不明智的，在大日本皇軍面前只不過增加多餘的流血犧牲罷了，只有中日合作，才能避免不必要的犧牲，才能救國，人都死完了，沒有國民，談何國家？”

景子說道：“胡先生果然是俊傑，可惜那些抗日份子不懂這些，在皇軍的面前太執著的話，定然沒有好的結果。”

“是，景子小姐說的是。”

“剛才不是說了嗎？你用應該叫我的名字的。”

“是…景子。”

“看來你還是比較拘謹？”景子笑了，她招了招手，這時服務員端上來了兩盤做的很精致的壽司。

景子主動接過盤子，“胡先生，請你嘗嘗我們日本的壽司，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

胡翼故意說道：“東亞大酒店還會做日本的壽司，以前我怎麽沒有聽說過？”

景子笑道：“在東亞大酒店光顧的顧客有一半是日本的軍政人員，如果他們不會做壽司的話，我想不僅他們的生意不會很好，他們可能很快就會關門的，你說呢？”

胡翼苦笑道：“是的，我記得我以前吃過壽司和秋刀魚，我覺得味道很獨特，日本的飲食我覺得很方便也很樸實。”胡翼岔開了話題。

“是嗎？你對日本的文化也有了解？”

胡翼接著說道：“除了飲食，我對日本的歷史和民族精神很是敬佩，日本多次打敗了貌似強大的俄國，我覺得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景子用一種欣賞的眼神看著胡翼，“你不愧是你們政府的天子門生，沒想到對於日本竟然有這樣客觀的認識。”

“近代中國較日本無論是經濟軍事還是科技都遠遠落後，但是，我相信我們的國家有一樣東西永遠在全世界熠熠生輝的。”

景子好奇的問道：“不知道你指的是…”

“中國文化。”

胡翼不想再談論有關國家和政治的話題了，對於這個侵略者的國家，胡翼至少想出了成千上百種將這個在軍國主義體質下的國家貶的體無完膚事實。

景子默默地點了點頭，景子不僅認同胡翼的話，也尊重這個觀點，這本來就是一個事實。

“其實我來中國有很多的時間都是在學習中國文化，在軍校的時候，我對中國的《論語》、《史記》、《三國演義》、《孫子兵法》印象很深刻，來到中國之後對於孔孟之說，也略有了解。”

想要征服中國，必然要對他們的文化有一定的了解，靠暴力和侵略是不能永遠占領一個民族的，這一點，景子似乎和日本朝野的的戰略家們有一樣的野心。

作為我們的敵人，我們除了叫他們日本鬼子，我們對於他們了解好像很少。

胡翼越來越覺得日本人的可怕，我們在提防日本人的時候，他們已經有了上海市詳細的地圖，我們準備進攻的時候，日本人已經將碉堡用鋼筋水泥土灌了三層，我們還不懂一句日語的時候，日本人已經將孫子兵法研究了三遍。

對於一個想要滅亡我們國家的敵人，這也許是最可怕的事情，可怕到，你根本意識不到這種後果會有多麽的嚴重。

胡翼和景子談論了很多的事情，景子說很喜歡中國的旗袍，她說旗袍會讓東方女人更美麗，讓東方女人那種含蓄的美展現的淋漓盡致。

景子居然談起了旗袍，這對於胡翼來說是一個好消息。

“景子，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性，你不僅有日本女性的美麗，身上還有一種特殊的氣質…”胡翼的臉頰微紅，故意賣起了關子。

“噢？”景子聽胡翼這麽一說，顯得很有興趣，好奇地問道：“不知你指的是什麽樣的氣質呢？”

“英氣，景子的英氣…”

景子凝視著胡翼，思考著這句話的含義。

“英氣。”景子在心裏默默地念了一遍，這個她從來沒聽過的中國詞匯有一種很奇特很新鮮的感覺，她覺得從對面這個男人嘴裏說出來的話，自己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這種感覺和她第一次收到胡翼送花時的那種感覺一樣。

景子當然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景子，你說你喜歡旗袍沒關系下次我一定送給你一個更好的禮物…”

“是嗎，那我首先要感謝你了。”景子微笑著，眼神閃過一絲朦朧的秋霧。

這次主要是一次私人宴請，因此工作上的事情景子談得並不多。

晚餐結束後，兩個一起走到東亞大酒店門口。

胡翼執意送景子坐上了專車，景子微笑著招了招手，胡翼站在路燈下，目送景子離開。

胡翼看了一下手表，十點二十分，這頓飯，他整整吃了兩個半小時。

“漢謀，你去給我買幾個小籠包，素的，多買幾個。”

“是，主任。”何漢謀下了車。

胡翼記得沒錯，今天是宋璇值班，他知道宋璇很少吃葷。

胡翼來到76號的時候，宋璇正在整理文件並分類放進檔案袋裏。

胡翼走過來，“你是不是還餓著肚子？”

宋璇聽出是胡翼的聲音，她立刻轉過身，說道：“咦？你不是明天到崗嗎？怎麽今天晚上就過來了？”宋璇轉動一下眼珠，“噢，我明白了，今晚有人邀請你，看來你送給景子小姐的花並不是一點用都沒有，她肯定很喜歡你送她的花。”

胡翼有點無奈，“喜不喜歡我還真不知道，但是我現在知道你一定很餓。”他岔開了話題。

“不錯，我很餓，我現在特別想吃小籠包，素的。”

胡翼笑道：“再過五分鐘，你就能吃到。”

宋璇的眼睛發出了光，“真的？”

“我讓何漢謀去買了，我正好也想吃。”

宋璇轉動一下眼眸，故意道：“對了，你不是和景子小姐一起共進晚餐嗎？為什麽還要吃？”

宋璇聽見可以吃到小籠包心情不錯，他故意像一個沒完沒了的女孩子一樣不停追問。

胡翼苦笑，他已經上了樓。

宋璇做了一個鬼臉，隨即又默默註視著胡翼的背影。

胡翼在想，宋璇怎麽會知道他和景子吃飯？

他沒去想那麽多，因為有些問題的答案他本來就知道，他寧願把這一切都歸於女人的第六感。

胡翼喜歡微笑的女孩子，喜歡開玩笑的女孩子，就如他失眠一夜之後喜歡早上溫暖的陽光一樣。

有秘密的女孩子，是聰明的女孩子，胡翼喜歡聰明的女孩子，但是他不喜歡有秘密的女孩子。胡翼想去了解她，但是他又不敢去了解她，他很矛盾，他認為自己本不該在感情的問題上猶豫這麽久的，所以，對於宋璇他好像真的有點不知所措。

直到自己經過了一次生死，胡翼對於有些事情似乎有了自己的理解。

當你心中堅信希望的時候，你會看到同樣一個人滿懷希望的人向你微笑，和你開玩笑。

那麽，宋璇對於胡翼會又是什麽樣的感覺？

宋璇覺得很少會有自己“掌控”不住的男人，當她第一次在酒場上將三個國民黨的中將灌醉的時候，她就認為男人在酒和女人面前完全會變成呆子。

但是胡翼讓她琢磨不透，她從來沒有見過像胡翼這樣的男人，甚至說有點奇怪，宋璇想了解他，但又不敢了解他。

直到宋璇向胡翼開槍的那一刻，她心痛到窒息。

當然再一次見到胡翼的時候就像是重新撿回希望一般歡欣。

或許，不管怎麽樣都應該珍惜這個人，每一刻，每一秒。

所以，他們之間有一種默契，有時候互相微笑著開玩笑，有時候同時沈默不語。

兩個人維持著這種若即若離的微妙關系，這種關系很特殊，很奇妙，同樣，也很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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