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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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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正陽和胡翼都被眼罩蒙著眼睛,汽車駛向了煤渣胡同,他們被帶到了一個四合院裏面,胡正陽單獨被帶到靠南的一個房間裏,胡翼被帶到另外一個房間。

黑衣人取下了胡正陽的眼罩,胡正陽還沒有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線,他就看見一個人影走了過來,這個人穿著一身合身的中山裝,濃眉,薄唇,鼻尖飽滿,頭發梳理地非常整齊。

“胡先生,我叫鄭介明,是國民政府的稽查人員,我現在要告訴你的是,你牽扯一件很重要的走私案件,我們會把你移交至南京,有什麽話的話,你可以對法官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知道。”胡正陽嘴唇幹裂,他沈默半晌,“你們能不能放了我的兒子,他什麽都不懂,他什麽也不知道。”

“這個你可以放心,我們帶他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了保護他,並沒有別的意思。”鄭介民說道,“明天有人會送你到南京的,你的兒子我們會保護的。”

“我能不能再見一見我的兒子?”

“很抱歉,不行。”

胡正陽的臉上充滿了痛苦之色,“我求求你…”

“不行,這個並不在我的職權範圍內。”鄭介民冷冷地道:“來人。”

一個穿著黑色中山裝的人走進來,給胡正陽帶上了手銬帶他走了出去,胡正陽神色痛苦,他沒想到自己這麽快便與胡翼分開,一夜之間,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或許,他再也見不到胡翼了。

自從那天晚上分開後,胡翼一直沒有見到父親,他被帶到另外的一個房間裏,他半夢半醒,他夢見自己在一大片白茫茫的原野上奔跑,周圍一個人也沒有,然後又突然驚醒,又睡去,再次驚醒,他覺得這一夜過的很漫長,很漫長。

父親不在,他感覺有什麽東西突然從自己的背部抽去,好像自己真的站在一片白茫茫的空地上。

這時候鄭介民走了進來,他打量著胡翼,問道:“你叫胡翼?”

胡翼打量著鄭介民,“你們把我爸爸怎麽樣了?”

“我很遺憾的告訴你,你的父親走私軍火,這是一條重罪,要得到法律的制裁的。”鄭介民說道。

胡翼忽然反駁道:“不可能,我爸爸不會幹那樣的事情的,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憑什麽帶走我爸爸?”

“你問的太多了,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你的爸爸做出了損害國家利益的事情,他犯了罪,證據確鑿。我們帶你過來是為了保護你,你現在可以走了,你們家現在已經被查封了,這個是你父親給你的財產,記住,這件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叫鄭介民,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鄭介民就像在宣布一項命令一樣,冰冷生硬,令人難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他將銀行賬戶裝在信封裏留給胡翼,走出了屋子。

胡翼楞住,父親究竟做了什麽事情,他到底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他現在的思緒很混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幹什麽。

“站長,就這樣放了他?”在一旁的黑衣人問道。

“嗯。”鄭介民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胡翼被蒙著眼睛被幾個黑衣人帶到了另一個地方,他看著刺眼而又陌生的陽光,想著這一夜之間發生的事情,他還有很多的事情不明白,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但是卻又不知道從何做起,他回頭望了一眼剛才離開的地方,那裏似乎藏有太多的秘密了,二十歲的胡翼是否意識到他現在已經卷入了一場看不見的戰爭。

胡翼嘴唇幹裂,他剛才去過北平警察局,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北平警察局的副局長親自接見了他,副局長告訴胡翼,是鄭介民告訴他,有一個叫胡翼的人要來找他,還沒等胡翼開口,那個人就告訴他胡正陽的確是犯了罪,他們逮捕你父親是合法的,胡正陽的家被查封是屬於政府機密,胡翼的家裏已經住進了一戶新的人家,這家人購買了胡正陽的住宅。

這些變化實在太快,胡翼根本不願意去相信,胡翼居然用力掐著自己的胳臂,直到自己的胳臂被掐破,這些事情全都是事實,就像是一場噩夢,然而夢是不會痛的,但是胡翼現在感覺很痛,痛的幾乎呼吸都很困難。

胡翼來到自己家門口的時候發現,這裏絲毫沒有昨天晚上打鬥的痕跡,這裏的主人他完全不認識。

胡翼的精神接近於崩潰。

他感覺很絕望,但是他並沒有哭出來,他決定去找母親。

這裏的還是那個破舊的洋房,還是那個簡陋的房間,不過胡翼感覺今天這裏非常的溫暖,就連陽光也是溫暖的,當他看見母親的那一刻,他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但他還是強忍住了。

胡翼安靜地將做好的飯菜端了上來,二個菜一個湯,“媽,吃飯了。”胡翼剛才非常的傷心,他認認真真安安靜靜地做完了一頓飯,他的心情平覆了許多。

蔣英搖著輪椅過來,“幾天不見你,你的菜炒得不錯。”蔣英誇了誇自己的兒子。“對了,你爸爸什麽時候回來?”

胡翼不易察覺的停頓了一下,心裏抽緊,“不知道。”

蔣英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眼神有些憂郁,胡翼騙母親說,父親去上海看上了一家商鋪,想把那家商鋪買下來,以後如果發生什麽變化的話,就搬往上海,蔣英信了胡翼說的話,至少她現在認為胡正陽的考慮是對的。

胡翼慢慢的咀嚼著米飯,過了很久,突然說道:“媽,你是否記得第一次是在哪裏見到我爸的?”

胡翼居然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第一次”好像包含著某種逝去的紀念,“第一次”總有一種想要回念的情感,胡翼問蔣英的這個問題,是一個讓人不得不回憶的問題。

過了很久,蔣英看著胡翼,“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只是隨便問問。”

蔣英將目光移向他處,半晌,她夾了一口青菜給胡翼,“應該是在一個裁縫店。”

蔣英居然回答了這個問題。

胡翼的眼光有點濕潤,“我記得爸說過那個裁縫店,好像是叫什麽‘霞光’。”

在一個煙雨蒙蒙的下午,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在走出霞光裁縫店的時候迎面走過來一個打著傘的女子,霞光裁縫店藏紅色的的招牌被細雨打濕,那種令人難忘的顏色就像是天邊的晚霞。

有些時候給我們幸福和痛苦的是同一個人,也許痛苦是現在,但幸福一定是過去。

蔣英夾了一口米飯,停頓了一下,沒說話,不知在想什麽,胡翼看著若有所思的母親,一股暖流流進胡翼的心裏,胡翼幾乎快要落下眼淚。

胡翼今天來就是見母親一面,吃過飯後,胡翼告別母親,“媽,我走了。”說完之後,半晌,才轉過身,走了出來,他停頓了一下,又走了回來,他握住了母親的手,“媽,我記得以前你經常曬太陽,以後記得多曬曬太陽。”

蔣英看著胡翼,眼神顯得很憂郁,“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對媽媽說。”

胡翼看著蔣英:“沒有。”

蔣英摸著胡翼的耳朵,“早點回去吧。”

胡翼笑了笑,轉身走了出來。

也許蔣英以前的病痛已經讓她對於人生有了另外一種看法,胡翼能夠感覺到蔣英心如止水的平靜,這讓他的思緒漸漸平覆了下來,他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

胡翼決定去找父親。

胡翼來到了鄭介民送他到的那個路口。

他向四周看了看,這裏是一個十字路口,正北方向停著十幾輛洋車,一群車夫們在一起抽煙打哈哈,正南方向的路邊是個露天的茶館,看起來生意挺不錯,正東方向的角落裏有一個鐵匠鋪,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要是不註意的話,還難發現這個鐵匠鋪,胡翼判斷出,自己來的方向應該是朝西面。

他現在就走了過去,他在努力的回憶著他在黑暗中搖搖晃晃的有關方向方面的記憶,他每走一步都會回響當時他在車裏面有沒有特別的記憶或者聽到特別的聲音,每遇到一個路口就會判斷應該是那個方向,胡翼憑著自己的記憶來到了一個長長的胡同口。

這不能算是一個很偏僻的胡同,但是如果你走進去的話,這裏不僅變得偏僻而且很難找,這裏是煤渣胡同,胡翼向裏面走了一百多米,遇到一個三叉路口,朝西的一條路比較窄,而朝東的一條路比較寬。

胡翼選擇了朝東的一條路,因為朝西的那條路只能夠一輛轎車行駛,而朝東的這條路可以行駛兩輛轎車還綽綽有餘,如果出現什麽緊急狀況的話,那條較窄的路很可能有很多的限制,有的時候車也是要掉頭的。

二十歲的胡翼判斷非常的準確。

就在路口,胡翼看見了一夥人,準確的說,三個人,一個個子較高,另外兩個個子較矮,他們穿著黑色的衣服,胡翼覺得那種顏色的衣服,他好像在那裏見過。

胡翼突然想起來了,就像是黑夜中突然出現的一道閃電,他打了一個冷戰。那天胡翼和父親從家裏走出來的時候,倒在血泊中的兩個人就是穿著這樣的打扮。

他們是日本人,難道日本人發現了這個秘密的地址?他們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突然,那三個日本人不知發現了什麽動靜,一下子閃到了路兩旁,胡翼也聽到了發動機的聲音,他迅速地閃到了墻角,這時,從巷口開出來一輛黑色的轎車,轎車快要駛到路口的時候,兩個日本人突然沖了出來,胡翼聽到一聲槍響,轎車的玻璃隨著槍聲崩碎,汽車開始加足馬力向前開去。

就在汽車加足馬力向前開去的這幾秒鐘,已經有十幾發子彈打中了轎車,三個人不顧一切的沖了上來,一邊飛奔,一邊射擊。

轎車一頭撞到了一顆槐樹上,樹葉被撞下來不少,一個人從車裏沖了出來,以車為掩體進行射擊,這個人胡翼見過,他是鄭介民。

一時間槍聲大作,鄭介民槍法極準,第一槍就打中了一個日本人,那個日本人悶哼一聲,仰面栽倒,鄭介民好像不停的朝著車裏喊著什麽,胡翼看清楚了,車裏面還有一個人,他就是胡正陽。

胡翼不顧一切得沖了過去。

“爸!”車們已經嚴重變形,胡翼用勁了全身的力氣還是打不開,胡翼透過破碎的玻璃看見父親的額頭正在流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現在是否還活著,胡正陽在流血,他依然睜著眼睛,但是毫無反應。

胡正陽的頭部中彈,呼吸已經停止。

胡翼幾乎接近於瘋狂,他直接從車窗鉆了進去,他抓住父親的雙肩,不停的搖晃,不停的搖晃,但是胡正陽已經聽不見了。

鄭介民看著這個突然出現但是已經失去理智的這個孩子,完全楞住。

這時從巷口沖出來幾個人,朝著剩下的兩個日本人射擊。

一個日本人腿部中彈,另一個日本人逃到了胡同裏。

胡翼失聲痛哭,整個人已經癱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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