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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燈影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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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無霽晃了晃腦袋, 躲開陸宸燃作亂的手。

他似是沈吟片刻, 皺了皺眉道:“……我猜不到。”

他身上有淡淡的冷香味, 因為混雜了微醺的酒香而無端誘人起來。就好像雪無霽這個人一般。靠得近了,那淺香就一縷縷地在陸宸燃鼻端縈繞。

陸宸燃心頭微癢, 道:“那哥哥有什麽願望麽?”

“願望?”雪無霽垂睫,很認真地道,“讓我想一想。”

雪無霽在喝醉了到睡著的這段時間,無論做什麽都很認真,像個自以為很嚴肅的小孩子一樣。陸宸燃從芥子戒裏拿出筆墨硯臺, 把河燈裏的花箋遞給雪無霽。

他已經提筆在寫了, 雪無霽卻還是在捏著花箋發呆。

花箋靠近河燈的燭焰,取下來後還帶著餘溫。雪無霽指尖無意識地摩挲過花箋, 遲遲沒有落筆。

他看到陸宸燃寫了一行字,下筆很快。察覺到他的視線,陸宸燃擡手遮了一下笑道:“偷看了就不靈驗了。”

雪無霽沒有看清陸宸燃寫了什麽,作弊失敗,有點不滿地晃了晃尾巴。

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麽可寫,左右看看,狐耳突然動了動,起了一個主意。

——他在花箋上畫了一幅陸宸燃的小像。

但因為雪無霽喝醉了,他筆下的線條全是歪歪扭扭的失了準頭。較了半天的勁, 也只畫出來一個墨團團, 叫人不忍卒視。

“我寫完了。”雪無霽自己倒沒覺得哪裏不對, 很滿意地把花箋疊起來放進河燈裏。

陸宸燃站起身, 向雪無霽伸出手道:“走,我們去上游把燈放了。”

雪無霽拉著陸宸燃的手想站起來,卻踉蹌了一下,扶住頭道:“我走不動了。”

話剛說完,他就被陸宸燃抱了起來。

雪無霽下意識地蹭了蹭陸宸燃的肩膀,環住了他的脖頸。

明明山坡下就是放河燈的河道口,陸宸燃偏偏要到上游去。雪無霽眼中朦朧的世界全變成了流動的光點。

水中順流漂浮著無數河燈,浮光躍金,岸邊草木晃動,二人的動作驚起了草叢中的螢火蟲,環繞在他們周身舞動。

陸宸燃一直帶著雪無霽到了最上游。

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四下盡是黑暗。兩盞花燈被放入河中,像是無垠夜幕中唯二的兩顆孤獨而又依偎著的星塵。

雪無霽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願望。”

他語調像在控訴一般,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沒有說自己的願望。

陸宸燃道:“我主動說出來就不靈了。”

雪無霽歪了歪頭,像是思考了一會兒他的說法,道:“好吧。”

他抱著膝坐在岸邊,盯著那兩朵河燈漂遠。後來越來越困,光點也越來越遠,靠在陸宸燃的肩上睡了過去。

……

陸芯寫的願望是什麽?

第二天雪無霽醒來時,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他睜開眼凝望了一會兒,才發覺眼前是藍天和花樹。

雪無霽坐起身,一些落花隨著他的動作掉了下來。他揉了揉額角,喝醉酒之後的記憶一片模糊,只記得自己似乎是和陸宸燃一起放了河燈……還有,陸芯寫了一個願望,讓他猜卻沒有告訴他。

四周場景分外眼熟——自己已經回到了棲寒閣的某個秘境裏。看來是陸宸燃把他送回來了,棲寒閣外人不能直接進入,因此他才把自己送回了秘境中。

在秘境花樹下睡了一夜,雪無霽白衣上沾了許多落花。他起身整了整衣領,卻忽然發現身旁多了一壇酒。

正是他和陸宸燃昨夜喝的那種酒,但卻是一壇全新未啟封的。壇身上還蹲著一只機械鴿子,見雪無霽醒了,立刻“咕咕”地跳過來,把一張字條遞到了雪無霽眼前。

“見霽酒?”雪無霽念出了上面的字。這字條上是陸宸燃的字跡,大意是說,他覺得這個名字寓意更好,所以和酒肆老板商量後,重金請他改了名。

雪無霽淺笑了一下,搖頭道:“幼稚。”

他把信收起來,本已轉身準備走了,卻又停住,道:“我想送一樣東西給陸芯,你幫我帶給他。”

機械鴿子飛回來,歪歪頭:“咕?”

雪無霽從芥子戒裏拿出一條黑繩穿著的項鏈,繞在了機械鴿子的脖子上。

機械鴿子低頭瞅瞅,“咕咕”了幾聲,像是在問這是什麽。

這項鏈外貌很是普通,黑繩上沒有任何其他的裝飾。墜子是一顆白色半透明的、水滴狀的晶體,散發著淡淡的熒光,光暈十分溫和,讓人心生喜愛。

雪無霽道:“是護身符,算作相識百年的禮物。”

他把“護身符”三個字寫在紙上,塞進鴿子腳上的環裏。

鴿子點點頭,飛出了秘境消失不見。

雪無霽收回了視線,也向秘境外走去。

其實那項鏈不是護身符,而是他的一條尾巴。

世間九尾的大妖太少,留下的記載和修煉訣竅約等於沒有。雪無霽隱瞞自己的狐妖身份,一直是一個人修煉,沒有任何前輩可以詢問。因此幾十年前他沖擊九尾的時候出了一點岔子。

獨自摸索的危險性太大了,走火入魔都不奇怪。相較之下,雪無霽當真是天賦極高了,只在第九尾時才出了點意外。

這個岔子導致他初生的第九尾是殘缺的,修煉完畢後甚至直接斷裂了。那條殘缺的尾巴就凝聚成了這顆白色的晶體,而他現在的“第九尾”,準確來說是他後來才修煉出的“第十尾”。

雪無霽不太清楚原生的尾巴和斷裂後重新修煉的尾巴有沒有不同,這顆晶體他也一直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反正留著也沒有用,想到陸宸燃說的“相識百年”,他便靈機一動,幹脆把它當護身符送出去了。

秘境之外就是竹津峰副峰。

雪無霽沒有去棲寒閣,而是沿著山石臺階徑直去往了主峰。

他要拜見觀如是。

“你說什麽?!怎麽可能!”

正在課間,學舍之內一片嘈雜之聲,角落裏卻突然之間爆發出一陣吼聲。

眾學生紛紛側目,只見怒吼的人一身紅衣,是江嶺緋,而他對面站著沈光。

沈光狂咳起來,壓低聲音道:“祖宗!你小點聲好嗎?”

他見所有人的視線都好奇地轉向了這邊,趕緊拉著江嶺緋往外走。後者也意識到了失態,閉了嘴,眼中卻滿是怒意。

一直走到了畫廊裏,江嶺緋才迫不及待道:“你確定你沒聽錯嗎?雪師兄他怎麽可能——”

沈光打斷他道:“我親耳聽到的,不可能聽錯。雪師兄是真的想辭別琉璃宗。”

他說得斬釘截鐵。江嶺緋的神色陰晴不定,抿住了唇,不說話了。

百年之前,江嶺緋被雪無霽撿回來的時候還是個少年,連名字都沒有,敷衍地叫個“小紅”;但百年之後的現在,他已長成了一個俊秀的青年,一身紅衣似火,身量比雪無霽還要高了。

這樣沈著臉的時候,縱然是純善的長相也壓不住眼中戾氣。

沈光有些發毛,道:“你反應別這麽大啊……你問我我才說的,結果說了你又這麽生氣。”

江嶺緋眸光銳利,沈沈道:“若我不逼問,你是不是還不準備告訴我?”

沈光咳嗽了一聲,沒好意思說“是的”。

江嶺緋問他的這事,說來話長。

先前他被一群師弟師妹推過去給觀峰主匯報任務,結果進去還沒開口,雪師兄就登門了。而且那氣氛,一看就是“有話要說”的意思。

沈光一看這樣子就想溜,但雪師兄開口道“此事你也可以聽,不用離開”,他就留了下來。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個驚天消息。

雪師兄想辭別琉璃宗,從此做個散仙!

聽到雪無霽淡然地把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沈光一句“我操”差點脫口而出。他覺得自己實在倒黴透頂,自從拜入竹津峰,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拜見觀如是,結果這一次就讓他坐立難安。

在雪無霽說完來意後,屋子裏沈寂了至少有半柱香的時間。

沈光偷偷看觀如是的臉色,但從對方幾十年如一日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什麽來。

觀如是看起來完全沒有受影響,直到把手中書卷的兩頁看完後,才開口給出答覆。

他同意了雪無霽的請辭,只提了一個條件——連條件都談不上,聽語氣完全只是一個建議。觀如是建議雪無霽參加完今年的歲歇大宴再離開琉璃宗,畢竟只剩不到半年了。

若覺得不喜,歲歇宴的議會可以不參加,只要走個過場就好。

觀如是這樣說,雪無霽自然也同意。

沈光好容易捱完了這漫長的一炷香,待雪無霽離開,他也飛速匯報完任務跑了。

來上課時也神情恍惚,失魂落魄,越想越難過,被江嶺緋發覺後逼問了出來。

“你想開點,還有好幾個月呢。”沈光看江嶺緋半天不說話,似乎是接收了這個事實,便拍拍他的肩膀,“而且就算雪師兄做了散仙,他也可以回來看我們不是?”

江嶺緋打開他的手,轉過臉道:“他只會看你們,不會看我。”

沈光“呃”了一聲,小聲道:“你別這麽想……”

事實上,沈光知道江嶺緋說得不錯。在一眾師弟師妹裏,雪師兄心裏最偏向他自己和袁朵朵等人,卻不是很待見江嶺緋。盡管這個“小師弟”還是唯一一個雪無霽自己撿回琉璃宗的師弟。

這百年來,雪無霽還在教他們,但已經不再指導江嶺緋了。何況江嶺緋修造化道,平日都跟著觀如是,也沒多少機會向雪無霽請教。

雪師兄疏遠江嶺緋的原因沈光也能猜到,他早就覺得江嶺緋對雪師兄的態度怪怪的,簡直不像正常的師弟對師兄的仰慕之情。單這樣還罷了,江嶺緋還有種詭異的偏執心理,仿佛認定了雪無霽撿回他,就該是他一個人的。

換位思考,若他是雪師兄,他恐怕也不會太喜歡江嶺緋。總是被這種近乎狂熱的視線盯著,任誰都會覺出不對的。

沈光清楚雪師兄開始沒讓他先走,意思就是這件事可以說出去——他確實去意已決。

但因為這層原因,沈光一開始一點都不想透露給江嶺緋這件事。只是,他遲早也會知道的。

“雪師兄已經做好決定了,師弟,你還是看開點吧。”沈光苦口婆心地勸,“做散仙多好啊,逍遙快活,我也想做散仙。我們該為雪師兄高興才是……哎,師弟?江師弟你去哪?”

“讓開。”

沈光還想再說話,江嶺緋卻已經推開他,徑自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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