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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世之所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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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世之所爭

眼見這男子手中蛇杖伸前,卻遲遲不曾出手。那丐幫長老自是被他言語蒙蔽,及至醒悟之際才匆忙朝身後去望,待見兩派弟子已將毒發的諸人圍得嚴嚴實實時,既切恨這男子詭計多端,又自是矍然而驚。他深知此時諸人皆是毒氣攻心,虛靡委頓,兩派弟子只須一擁而上,絕無一人能有力氣招架。遂只得棄了眼前男子,縱身飛越過入兩派弟子圍起的圈子內,落地拄杖喝道:“無恥肖小之徒!哪個敢上得一步?!”

此時張無忌目光被兩派弟子身形所擋,瞧不到圈子裏面情形。他趁眾人不註意,微一縱身,躍到旁邊兩座高低各異的房頂中較低的房頂之上。再向下望時,但見毒發的諸人面色煞白,唇色青黑,毒氣自是又更進了一層。

坐在諸人中央的那校官強打精神,擡首向了那丐幫長老輕聲呼道:“索……索長老……”

方才張無忌於街上聽到兩名路人對話,對此事緣由大略已有所了解,只是對此事枝節卻又未能具盡其詳。

這丐幫長老,便是丐幫的掌缽龍頭索天鴻。他昨日所率丐幫幫眾擡得的那尊密宗佛像裏面,藏有一副北魏襄城王的雲岡寶藏藏寶圖。據說當年北魏襄城王搜羅天下異寶,趁雲岡石窟開鑿之際,密令工匠掘窟穴收藏。窟中實物雖非黃金白銀,卻件件連城無價。襄城王密藏寶物的用意後世少有人知,世人只知酈道元在《水經註》中描述雲岡石窟開鑿之際“鑿石開山,因巖結構,真容巨壯,世法所希”的雄偉,實不知這“山堂水殿”、“煙寺相望”的佛殿禪窟之內,竟隱藏著富甲一方的曠世財富。眾江湖人士護衛的這名校官,本名洪吉,乃是榮國公梅殷的一名貼身侍衛。他奉了榮國公梅殷之托尋找襄城王收藏寶藏絹圖的密宗佛像,只因其自幼與蜈蚣嶺通判趙溪葦交舊,便叫趙溪葦托江湖上的朋友幫自己尋訪佛像下落。這趙溪葦為官之前曾拜在七星螳螂門門下,在江湖中識得不少朋友,因其為人豪爽大度,所結交者也俱是江湖中重情通義的俠士,再加上其與洪吉的這層關系,所結識的江湖之士中受過榮國公梅殷恩惠的,更是數不勝數。這些重情通義的江湖豪傑亦自懷知恩尋報的念頭,知此事是梅殷所托,自是竭力相助。到底“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這眾多人手協助之下,丐幫掌缽龍頭索天鴻終於在幾日前尋到了這尊佛像。趙溪葦聽說此事自然驚喜,於是邀了洪吉和幫忙的各路朋友來自己家中款待,並集眾人之智,在佛像的底座中發現了藏有絹紗繪圖的一個鐵匣,裏面所裝有的,正是繪有雲岡寶藏的藏寶圖。只是眾人不知這藏寶圖早為白駝山派掌門歐陽連珠和王屋派掌門海相侯所關註,亦自多方查詢。二人聽知趙溪葦等正在通力搜求,便派人暗中盯住,竟是打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只待他找到之時伺機掠奪。昨日探知趙溪葦已尋得此物,歐陽連珠便遣一白駝山派弟子喬裝混入趙溪葦府上,於眾人所飲的酒中下了一種黑斑水蛇的蛇毒,這種蛇生存在西域鹽堿池沼之中,毒性詭異,中毒者不會立時毒發,只在活動劇烈時,毒氣才隨血脈遍布全身,進而出現中毒征象。是以昨夜宴罷,眾人各自安歇,直至今日兩派弟子圍府搶奪之際,眾人才自察覺,毒性也恰在諸人提氣之際彌透全身。原本這些人中武林裏占得席地的俠士不在少數,只是在這蛇毒困擾之下,面對兩派後輩年輕弟子,竟無還手之力。只有這索天鴻一人,卻因近幾日突發耳疾不得飲酒,反倒幸免無事。

索天鴻聞得洪吉呼叫,轉身過來,見洪吉將那裝有藏寶圖的鐵匣從懷中取出,道:“索長老……洪某死無所懼,只求……只求索長老務必將寶圖……交與我家公子。”索天鴻道:“洪統領,寶圖你且收著。區區一群小鬼,尚且奈何我不得。待我驅散這群小鬼之後,洪統領大可自己將寶圖交到梅公子手上。”洪吉本是強摒一口氣說出此話,一語既盡,手頭無力,鐵匣“嘡啷”一聲掉在地上。兩派弟子見狀,個個蠢蠢欲動,眼見就要上前去搶。索天鴻心中一陣悔恨:畢竟是“雙拳難敵四手”!單憑一己之力,如何能在如此多的人員面前回護被圍的諸人與這寶圖的周全?

恰在此時,忽的一人從旁躍出,在地上一翻一滾,再躍起時,竟將那鐵匣抄入了手裏。張無忌放眼瞧去,卻是站在街旁的法名“道胸”的那名花和尚。只見那道胸和尚一個縱身躍到街旁遠處的一座房頂之上,右手握了那鐵匣當空一揚,哈哈笑道:“你這老叫花子糊塗透頂。既要救眾人性命,該當得了這寶圖而去。這幫小子們隨你而去,眼前這幫人自然得救。可你非要‘打腫臉面充胖子’,展現你非凡的功夫與義氣,到頭來兄弟救不了,自己的命說不得還要搭上。這幫小子打鬥的功夫雖不如你,使毒的功夫可比你高明多了。”索天鴻正自因藏寶圖被奪走擔慮,縱身要追這花和尚,突聞此語,當真如當頭棒喝一般。張無忌聽聞這道胸和尚話語,卻也不得不讚嘆這和尚思維過人,心機縝密。

猛地裏卻又聞得數人輕輕躍至房頂之上。

憑張無忌之武功修為,料定這幾人身手皆異常了得。這幾人上房之際聲響極是輕微,便是飛鳥落葉也不過如此,只是輕功身法又略有不同,不似是同一門派之人。幸得張無忌此時身後是一座高起數尺的房屋,他將身子藏在兩座房頂起落處的夾角裏,打眼瞧去,但見距離那道胸和尚所在房頂不遠處的四面房頂上分別上來了六個人:左首的沿街房頂之上依次站著兩男一女,三人裝束皆為江湖人士;右首的沿街房頂之上站著三個男子,卻是清一色的雜花青袍與烏角襆頭。這六人所處之處距自己數丈之外,正好將那花和尚圍在一處。張無忌心道:瞧右首這三人,竟又是官府中人!今日無論如何也要探明此事來龍去脈。

只聽左面房上一人道:“好你個道胸和尚,我與碧掌門、陶掌門連夜趕來,卻依舊晚你一步!”張無忌應聲瞧去,見是左首房頂之上四十來歲的一個中年男子,這男子雙手倒背,面髭甚凈,足躡步履,頭戴方巾。張無忌心中竟不自覺又閃過父親張翠山的身影。道胸昂首一笑,朝了這面朗聲道:“三位掌門一約而至,難道也是為了小僧手裏的東西?”

與方才說話的方巾男子相鄰的房頂上,一位身著琥珀鳳尾裙的中年女子道:“錢財乃身外之物。萬鐘則不辨禮義,萬鐘於我何加焉?”張無忌見這女子儀態穩重,面容婉娩,想到先前兩人言語,惑忖:這女子卻是哪一派掌門?

只聽道胸又是哈哈一笑,道:“說得好!如此說來,三位掌門今日乃是為了江湖道義來索取此物了。”中年女子左首的紅面老者開口道:“我與班掌門、碧掌門受了梅公子所托,來取此物。梅公子俠義忠仁,你我皆知,梅公子取此物的用意,是要用這批財富廣濟蘇魯百姓。道胸大師佛心普度,又豈能不成全此一件功德無量的善事?”道胸笑道:“小僧自是無不樂意。只是……”紅面老者道:“只是什麽?”道胸答道:“只是不知三位掌門身後街上的“火銃軍”們是否答應?”

三人聞言面帶異色,緩緩轉身朝著身後街上望去。張無忌亦朝著身後街上轉首望去。卻見後面街上兩旁門戶緊閉,街道當中空空如也。

道胸不待幾人轉過身來,又道:“‘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今日這幫人以守為攻、以逸待勞的舉動,才稱得上是真正的高明。唉,有些自以為聰明一世——要做那螳螂身後的黃雀的人,卻不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螳螂!可悲,可嘆呀!”說罷朝著街上白駝山、王屋兩派弟子們連連搖首。張無忌聽他這番話說得奇頑古怪、不倫不類,但又著實有幾分深意,忖知這和尚雖然貌不驚人、嬉皮笑臉,佛法才學卻俱是造詣極深。念及此,一時間心中也是大加讚許。

猛地裏聽得半空中“嗖”的一支響箭,後街沿街屋門大開。一群手執長管手銃的官兵“呼啦啦”紛湧而出,後面整條街登時被一字排滿。隊列前面一人一聲清叱,眾官兵齊刷刷舉起手中銃管,對準的卻是左首房頂上的三人。張無忌見此情形亦自吃了一驚。他曾從趙敏口中聞知這種名為“火銃”的兵器,其時在元朝軍隊中已有配備——這種火器之威力,在於可取人性命於十丈之外,且能破解“鐵布衫”一類的江湖硬功;更有熟稔此火器者,能在二三十丈之外例不虛發,威力著實不容小覷。只是彼時義軍四起,元朝疲於應對,未能致力於“火銃”軍隊的組建。不過趙敏隨後又斷言道:此兵器如為兵家所重,則將來戰力必定無可限量。張無忌對此兵器的詳盡事宜無有興趣,只是聽到趙敏對它評價頗高,不免對其有一股畏懼與駭然。此時親眼見到,莫名便覺心底裏升起一絲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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