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遠處墜落下來的屍體，陳羲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感。他不是一個矯情做作的人，只是覺得那老龍，那老者，死的無比壯闊。

這樣的廝殺各為其主，沒有什麽正義和邪惡之分。神族現在在魔域裏禍亂，當初魔族的人在神域也曾經做過。兩邊的人誰死都說不上無辜，只是仔細想想，只怕死去的每一個人，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死。

端木骨從天空上緩緩的飄落下來，半邊身子都已經被血染紅。陳羲這才發現，端木骨原來傷的比自己看到的要重。那條電龍咬在他肩膀上的時候，雷東天霸道的修為之力也攻入了他的體內，只不過端木骨在激戰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應付而已。

此時他臉色有些發白，腳步有些虛浮。

他朝著陳羲走了三步，然後吐血。他擡起手，手指如刀，在自己胸膛上劃了一個口子，然後一團電芒被他從體內逼了出來。陳羲看到，那劃開的口子裏面，焦黑一片。

端木骨深吸一口氣，然後走到陳羲身邊坐下來。看起來他很疲勞，和之前交戰的時候那種猖狂那種狂傲完全不一樣。

“真的很累啊……”

端木骨將骨槍戳在自己身邊的地上，然後朝陳羲伸了伸手：“有沒有酒？”

陳羲問：“你現在可以喝酒？”

端木骨笑了笑：“電都吞了，還怕酒？”

陳羲取出一壺酒遞給端木骨，端木骨拔開塞子灌了一大口，然後咳嗽起來，很劇烈。

“問你一個問題，你不是個好酒之人，為什麽隨時都帶著酒？”

陳羲回答：“因為我身邊有個小妮子，明明喝不了許多酒，偏偏喜歡喝，喝了就會醉，醉了就會酣睡。”

端木骨笑了笑：“真好，可惜……我身邊沒有這樣一個女子。”

陳羲搖頭：“必然是有的，只不過你的心思不在這上面。”

端木骨苦笑：“我在半神世界十萬年，你認為我骨子裏還剩下什麽東西？就只有這個計劃了，如果這個計劃再失敗的話，那麽我生命裏還剩下什麽？這個計劃不是我的，但是已經變成我了生命的一部分。現在看來，似乎一切都還好，最起碼就要成功了。”

陳羲問：“所以你在覺得無助和孤單憤怒的時候，都是用這個借口來安慰自己的？”

端木骨沒有回答，而是反問：“費清呢？”

陳羲道：“回神域去了，他本來是想求死，但是讓我勸的回了神域。我告訴他，你可以讓自己的人生目標換一換。”

端木骨笑道：“我就知道，任何人都不能和你多聊天，聽你說的多了，南面會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你這樣的人最可怕的可不是你的修為，而是你的頭腦。費清都被你勸的不再求死，而是回了神域，如果我再和你聊一會兒，我會不會也做出什麽翻天覆地的改變。”

陳羲道：“誰也改變不了誰，所有的改變，都是因為改變的人內心深處其實早就已經有了改變的想法，只不過自己不敢面對。”

“有道理。”

端木骨將酒壺裏的酒一口氣喝光，然後把酒壺隨手丟在一邊：“現在你要面臨選擇了，是跟我回去，還是死？”

陳羲問：“你肯讓我死？”

端木骨沈默了好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你不跟我回去，我只好殺了你。”

陳羲又問：“回哪兒去？”

端木骨看了看威志城的方向，又看了看天啟山魔宮的方向，眼神裏居然出現了猶豫。他似乎真的是太累了，所以呼吸越來越粗重。

“這裏也算回去了。”

他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然後自嘲的笑了笑：“我主就在天啟山魔宮之中，與這裏這不過是瞬息之間就能到的距離。所以你若是願意就在這坐著，我倒也不會為難你。”

陳羲靠在石頭上，看向威志城那邊：“也許場面並沒有你剛才對那個魔族大長老說的那麽有利吧，那是魔族的皇都城，魔族傳承了無窮歲月，總是會有很多隱藏起來的實力。就算現在威志城裏有不下數萬神族的高手，想要把威志城攻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端木骨嘆了口氣：“人太聰明了不好。”

陳羲道：“人本來聰明，裝作愚笨太久了才不好。”

端木骨的眼神一凜，看了陳羲一眼後又把頭轉向一邊：“這你就錯了，太聰明的人會看破很多事，所以會看到更多的醜惡。而裝作愚笨，最起碼可以讓自己欺騙自己，覺得世上還是有很多美好的。所以一個是假聰明，一個是真聰明。”

陳羲笑著譏諷：“我倒是覺得，那不是真聰明，而是真像一個縮頭烏龜。把自己的腦袋縮進殼裏面，就回到了自己的整個世界。”

端木骨的肩膀顫抖了一下，一把握住了戳在身邊的骨槍。

……

……

陳羲淡淡的看了一眼端木骨握槍的手，然後搖頭：“你傷的可真重。”

端木骨的臉色顯然變了，然後苦笑：“你這句話如果沒有說出來，你我之間還能這樣坐著閑聊一會兒。但是你說出來之後，你我之間似乎就沒有這麽平靜了。”

陳羲聳了聳肩膀：“我可沒有和你打一架的想法，就算你傷的確實很重，而且我確實有機會離開，甚至有一定的機會幹掉你，但我還是沒有和你打一架的想法。而且我還不想走，你當然也知道我不想走是為什麽。”

端木骨握著骨槍的手分開：“你就真的那麽確定，我現在已經傷的殺不了你了？”

陳羲懶洋洋的回答：“但凡你還有一分把握把我直接抓了帶走，你也不會走過來做在這和我討酒喝。你是想讓自己看起來只是太疲勞了，也是想讓我覺得你其實沒有什麽大礙。但是你的戲過了啊，你真不是一個好演員。”

端木骨深吸一口氣，臉色比之前更差了：“你說的沒錯，我現在確實傷的很重。那個人叫雷東天，縱然他已經老的不像話，但他終究是魔族四大長老排名第二位的人物。所以在受傷的時候，我絕對不能分散修為之力控制自己的傷勢，必須盡快殺了他，不然那讓他控制住我體內的雷電之力，我傷的會更重。”

端木骨道：“這是兩個選擇，死的快一些，還是死的慢一些。”

陳羲道：“你這樣的人，沒那麽容易死的。不過如果讓徐績看到你坐在這和我聊天，你倒是可能死的很快。他現在怕是已經瘋了吧，容不得一點內心中產生出來的懷疑。只要懷疑，就立刻除掉。”

他沈默了一會兒後隊端木骨說道：“從最初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後來自己的防備之心還是松懈了。那個時候徐績來找我，你看我的眼神總是怪怪的。我開始覺著，你是對徐績找到有做朋友覺得不可思議吧。現在才明白，那個時候你看我的眼神裏，應該都是憐憫。”

端木骨看著陳羲的眼睛問：“就好像你現在看我的眼神一樣？”

陳羲點了點頭。

端木骨苦笑：“被你這樣的憐憫，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陳羲道：“我做了他的朋友很可憐，你做的他手下，只怕會更可憐。”

端木骨似乎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他搖了搖頭：“你我所處的位置不一樣，考慮的事當然也不一樣。你覺得我可憐，我覺得我壯烈。”

陳羲道：“等你死了再說壯烈不壯烈的事……既然你要換個話題，那就說說現在神域裏那位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吧。我實在想不出來，到底有什麽東西能讓徐績害怕成那樣。只有得到了陌穹大帝的力量，才能與那個東西一戰。”

端木骨沈默了好一會兒，然後語氣有些沈悶地說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執律應該是知道的，因為相對來說，神主對他的信任比對我要強一些。我留在這和魔族的人血戰，執律回了神域，從這就已經可以看出來，他的重要性比我要大。”

“不。”

陳羲道：“執律變了，神域之主對他已經沒有那麽信任了。”

“變了？”

端木骨楞了一下，然後釋然：“是啊，他已經不再是最初那個執律了。那個時候的執律，就是神主手裏的一把最鋒利的刀。神主的手指向哪兒，這把刀就斬向哪兒。可能是後來殺人太多，所以執律已經殺的怕了。”

陳羲道：“如果我猜的沒錯，那些被魔族血統汙染了的人，都是執律殺的吧？如果我猜得沒錯，當初明威殿的建立，也不是為了什麽公平正義，當然也不是為了維持秩序。而是為了追查到底有多少神族的人，被魔族的血統汙染了。只要是查到一家，就立刻安上一個謀反的罪名，然後整個滅族。執律這麽多年來一直在做的都是這樣的事，他害怕的不是殺人，而是自己的心。”

“殺到處了憐憫之心。”

端木骨苦笑：“原來這種事真的存在，他殺的太多，殺到不想再殺了。”

“你覺得神域之主會成功嗎？”

陳羲問。

端木骨沈思了一會兒後回答：“一定會。”

陳羲搖頭：“如果你真的是這麽想的，為什麽要猶豫一下？”

端木骨看向陳羲：“那你呢，你到底是為什麽活著的？費清走的時候，你完全可以跟著費清先回到神域去，費清是知道退路在哪兒的。但是你沒走，而以你的實力，顯然不可能做出什麽大事來。你不可能是因為貪，因為你知道你根本就沒有辦法得到陌穹大帝的力量，因為你絕對不是神主也不是魔皇的對手。”

“我嗎？”

陳羲往後一靠，躺在大石頭上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留下來，是要親眼看著他們都失敗。任何傷害到我朋友的人，我會拼盡全力的報覆他。你的神主徐績，傷害了我和我的朋友，我留下來，就是為了和他算賬的。”

“你？”

端木骨本想說憑你怎麽可能報覆的了神主，可是這句話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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