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現在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成了徐績在某些局之中的一枚棋子，而他的作用就是在必要的時候除掉歷九霄。但是陳羲並不反感這種被人安排之後才有的報仇，因為不管是在什麽情況下的報仇都是報仇。但是陳羲只是隱隱之間有些擔憂，迦樓真的會就此放手？這裏是神域，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他確定歷九霄已經死的不能再死，然而迦樓有沒有手段覆活一個死亡的人也未可知。

如果這樣的話，那麽自己之前付出的一切有意思嗎？

不過從徐績的眼神裏，陳羲大致上可以確定歷九霄真的死了。半路上的時候陳羲不是沒有想到過，這會不會就是徐績對自己的一種試探？把歷九霄和自己放在一起，看看到底能發生什麽事。或許是因為太在意，以至於陳羲竟是沒有了足夠的自信。

“知道你在想什麽。”

徐績就好像有個分身在陳羲腦子裏似的，陳羲的念頭才出現，徐績就看起來像是漫不經心的說了這樣一句。陳羲側頭看向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徐績把玩著手裏的一件小東西，看著像是個玉佩，他看起來真的像是漫不經心的在說話：“你知道最可怕的懷疑是什麽？不是懷疑任何人，而是懷疑自己。當一個人開始懷疑自己的時候，那麽距離了無生趣也已經沒有多遠了。要麽把自己逼瘋，要麽把自己逼死。我聽說所有的瘋子在瘋之前都極聰明，傻子是成不了瘋子的。”

傻子是成不了瘋子的。

陳羲喃喃的重覆了一遍，然後搖頭苦笑。

徐績道：“我剛才說過了，你好奇的事不能問，因為你還接觸不到那個層次的事。但是以後我會讓你接觸到，這需要一個並不短的過程。按照我的能力，我可以通過某種雖然很覆雜但是並不艱難的手段讓你的實力暴增，甚至超過假神達到近乎於真神的地步，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沈澱之後還能把你直接進化成真神。當然，這是基於你的體質確實很不錯。但是我不打算那樣做，因為人總得有個認認真真的成長過程。”

陳羲嘆道：“你現在說話像是個老頭。”

徐績自嘲的笑了笑：“某些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是一個已經很老很老的老頭。”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裏有一種陳羲暫時理解不了蒼涼。

“我替你規劃了一個前景。”

徐績淡淡地說道：“當然你也可以拒絕，像你這樣的性格就算拒絕我也不吃驚。雖然如果我把這個前景隨隨便便拋給一個半神，都會讓他們受寵若驚。”

陳羲道：“說來聽聽。”

徐績坐直了身子，看著陳羲的眼睛認真地說道：“你也知道，戰爭就要開始了。在這之前，我有兩件事要做，這兩件事誰也不可阻止。第一，神域的穩定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後方的穩定才能保證前線的穩定，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為了這個穩定，我今天抽了迦樓一個耳光，如果她不醒悟，我倒是可以再做的決絕些。第二，我必須讓半神世界的那些家夥有目標。”

他緩了一下後說道：“至於第一，我不能跟你解釋什麽。第二，以你的頭腦你也一定猜到了，戰爭會以一種什麽樣的方式開始。”

陳羲自然而然的回答：“欺騙。”

徐績倒是不反感這個詞，坦然的點了點頭：“沒錯，就是欺騙。那些半神雖然低微，但是他們骨子裏都有一股子桀驁不馴。如果我說，你們要替神域去作戰，他們未必每個人都心甘情願。消極，會造成戰爭的失敗這也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所以，一開始必須欺騙。”

“我會以某一次的秘境開啟的方式，把他們帶入真正的戰場。那個時候他們以為還是在我自己拼爭，所以會不遺餘力的取得勝利。然而任何騙局，都不可能持續太長時間。沒有一個謊言，可以受得住時間的考驗。當他們知道這是個騙局之後，他們會更加消極，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新的東西刺激他們的欲望。”

陳羲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徐績笑起來，笑的很邪惡：“沒錯，就是你。我要讓他們看到一個目標，一個真真切切的目標而不是騙局。他們看到你依靠戰爭，獲得了巨大的利益，那麽他們就會眼紅，就會把自己代入在你身上，覺得你的成功就是他們未來的成功。騙局不可能持久，但是貪欲和追求能夠持久，很持久。”

陳羲道：“原來這就是那塊巨大的廣告牌立起來的目的。”

陳羲想起半神世界黑森城裏立起來的那塊畫著他畫像的巨大廣告牌，原來目的並不是為了什麽賭註。現在陳羲終於明白了，人們對賭註的理解是多麽的膚淺，這又是一個多麽龐大的騙局。

……

……

陳羲沈默了一會兒，然後將自己的分析說出來。

“你為了這個騙局，從很久之前就開始布局了。首先你讓規則開始改變，讓半神們逐漸適應戰場上的血腥。然後你將一些熱門推的更加熱門，表面上看起來這都是為了贏得更多的賭註，但這只是你故意做出來的假象，是騙局的第一步。當大家都以為這些熱門只不過是為了獲得更多賭註的時候，其實騙局已經開始走向第二步了。”

“你打算以真正的戰場當做某一次秘境的開啟，把更多的半神送進去，哪怕是沒有參加天選之戰的半神。規則連續改變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所有的半神適應這種不斷的改變，他們會覺得，這不過是又是你們這些大人物想出來的新玩法。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你可以選擇一場全民奪寶或者全民探險之類的開局？”

徐績忍不住拍手鼓掌：“全中。”

陳羲繼續說道：“你把這些半神送到真正的戰場上，告訴他們在這個秘境裏會出現敵人，殺敵的數量決定了他們獲得好處的大小多少。然後這個秘境裏還會有很多陌生的城堡啊，甚至寶藏之類的地方，任何找到的寶物都歸他們個人所有。他們當然會覺得這個新規則真是太好玩太刺激了，於是他們高高興興的沖進了戰場裏，卻不知道那並不是什麽秘境。”

徐績聳了聳肩膀，示意陳羲繼續。

陳羲說道：“在這個時候，那些熱門人選，比如我，已經在大部分半神的心目之中有個位置了。他們會發現，這些熱門在秘境裏獲得的寶物或者殺死的敵人居然也是很多的，從而得到了更多。一些熱門會成為領袖，會帶著更多的人獲得更多的利益。然後這個時候再配上一句誰都有機會的宣傳詞，簡直不能更完美。”

徐績笑道：“你的語氣裏有嘲諷。”

陳羲道：“你並不厭惡這種嘲諷。”

徐績道：“因為這也是對我布局的一種認可。”

陳羲嘆了口氣：“所以這就是你為我鋪墊好的一切，為我安排好的前景。你會讓我成為熱門，成為很多人心中的目標。因為我只不過是個外來的半神，連我這樣的人都會獲得機會，他們那些土生土長的憑什麽沒有機會？你當然還會挑動很多人來挑戰那些熱門人選，如果挑戰成功了那麽反響當然更大。”

徐績道：“你連後續都猜中了，我現在開始後悔把你暫時借給了費清。”

陳羲道：“我現在最想說的是一句你不願意提的話……你讓我殺歷九霄，是因為你要做的第一件事？”

徐績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陳羲的腦子裏迅速的思索著，將自己知道的和推測的各種線索整理起來。迦樓是次座，查出來了歷九霄腦子裏的秘密，但是她沒有把百離奴揪出來，那麽顯然她是覺得留著百離奴更有用。一切的目的，當然是以迦樓成為獲益者為前提。那麽目標也就那麽幾個了，她是次座，想成為座首。這是最直接的一個，也是最有可能的一個。

然而徐績讓陳羲殺了歷九霄，顯然破壞了迦樓的計劃，也就是說……徐績不打算讓迦樓成功。

就在陳羲想到這些的時候，徐績忽然嘆了口氣：“人太聰明不好。”

陳羲皺眉：“你能不能不要窺探我腦子裏想什麽。”

徐績喝了一口酒：“我有這樣的能力，為什麽不去使用這能力？我沒讓你問，你就自己想，從你了解的不過是幾個線頭的信息就編制出來一張大網，而且差不多都被你猜中了。”

陳羲道：“所以你覺得你選人的眼光更好了？”

徐績忽然認真地說道：“和你保持著和這樣隨意聊天的關系，我很喜歡。你當然可以去推想，我是一個多麽缺少朋友的人，所以你應該自己珍惜。如果按照我應有的做事風格，那麽現在你是死人，歷九霄是死人，百離奴是死人，或許連迦樓都是死人。所以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我的耐心向來都不太好。如果你讓我失望了，我會殺了你……親手。”

陳羲當然知道徐績的性格和手段，在黑森城裏信步殺人的時候，陳羲就知道了。在秘境裏讓兩批對立的半神自相殘殺的時候，他更清楚了。對於自己，徐績確實已經表現的很不合道理。陳羲也想不明白，這種不合道理到底是因為什麽。

徐績往後靠了靠，似乎有些冷，他把自己身上披著的大氅裹的緊了緊：“享受你的幸運吧，我已經很久沒有讓一個人變得幸運起來了。以往的時候，我總是會讓一個人變得不幸。”

陳羲忽然也很認真的說了一句：“我能不能提個條件。”

徐績眼睛猛的睜開：“別過分。”

他的聲音有些發寒。

陳羲卻似乎沒有聽出來徐績語氣裏以往和他聊天的時候不曾出現過的不耐，自顧自地說道：“我想殺百離奴，想讓他死。”

徐績沈默了好一會兒，然後罵了一句：“你果然還他媽的是你，不會因為我說什麽而改變你的態度。你他媽的難道就不知道感恩戴德，居然還在提條件！”

陳羲笑起來，徐績罵了之後也笑起來，笑的都很歡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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