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皺眉，手裏的天戮劍遙遙指著盤膝坐在的假陽照。此時屬於陽照的靈魂力已經從假陽照身上剝離出來，飛到了遠處陽照大和尚的靈魂附近盤旋。因為陳羲的封印之力在，那股力量不能返回。陳羲一揮手，封印之力消失，那股力量這才融入進了陽照大和尚的靈魂之中。

假陽照的身軀變得透明，然後變成了一朵很小很小的白蓮花，只有指甲蓋大小，但是看起來精美絕倫。這白蓮上每一個花瓣上的紋理都那麽清晰，用手觸摸還有一種很清涼的感覺。陳羲將這小小的白蓮撿起來看了看，然後收入納袋。為了防止佛陀還有什麽別的企圖，陳羲用封印之力將白蓮封住。

陳羲轉身，天戮劍橫掃，浩蕩的人元之力一掃而過，遠處石柱上的鎖鏈應聲而斷。一百多個大和尚的靈魂得以解脫，從石柱上脫離出來。

陽照大和尚的靈魂飛到陳羲面前，一臉的慈愛。他親眼看到了陳羲的成長，沒有什麽比這更讓他欣慰的事了。陳羲看到他的靈魂上還滿是傷口，那鎖鏈似乎具備很強大的鎖魂的能力，穿過的地方依然是一個洞，連靈魂都無法自我恢覆。

陳羲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麽。

陽照大和尚擡起手，在陳羲的腦袋上撫摸了一下，可是他的手掌卻穿過了陳羲的腦袋，如此的虛幻。似乎覺得有些傷感，陽照大和尚笑了笑：“從佛陀剝離我的殺念開始，我就在擔心你。因為他剝離我的殺念造一個假的我，唯一的目的就只能是接近你。幸好……幸好。”

陳羲下意識的伸出手想握住陽照大和尚的手，可是他的手無法握住靈魂：“大和尚，咱們回家吧。”

“回家？”

陽照大和尚溫和的笑著：“不要癡迷了，我已經死了。”

“大和尚靈魂還在，我就能把你救回來。”

“救我做什麽？”

大和尚問。

陳羲再次啞口無言。

大和尚笑著說道：“你救我，是因為你不舍。任何人都會死，只是無法確定時間而已。你這一次救了我，帶我回去，耗費無窮的人力精力為我重新尋找一具合適的肉身，這樣強行把我留下，意義何在？陳羲，我覺得這裏很好。如果說之前這裏是一個假的佛國，那麽現在佛陀的封印已經散了，這裏將會成為一個真的佛國。”

陳羲楞住，因為他懂了大和尚的意思，所以他心如刀割。

大和尚微笑著說道：“不要強行去改變什麽，在你可以改變什麽的時候，哪怕只是你隨心意而動，也已經改變。我死了，就是死了。如果不是被那鎖魂鐵鏈困住，我的靈魂也早已經消散。”

陳羲看到那一百多個大和尚的靈魂全都聚集過來，雙手合十對陳羲微微俯身施禮：“謝謝。”

陳羲搖頭：“我不想你們就這麽死了。”

大和尚道：“那只是你不想，事實上我們就算找到一具肉身活下來，也改變不了什麽。我們無法得到原來的力量，也就無法保護更多人。如果是這樣的話，不如讓我們都留在這，守著這佛國。這裏雖然虛幻，但也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空間。如果有一天這裏能成為藍星城那樣的一個守護之地，難道不是一件好事？”

七陽谷掌教大和尚邁步走到陳羲身前：“陳羲，陽照師弟說的沒錯。如果說之前我們被鎖在這，是被逼著用我們的靈魂之力維持這個佛國。那麽我們現在願意留下來，我們自願以靈魂之力維持這個佛國。也許有一天，真的能用到這個空間也說不定呢。你想想，如果大地之上的那些城堡，那些空間無法保護更多的人，這裏可能會是最後一個家園。”

陳羲還想再說什麽，卻被陽照大和尚擺手阻止：“你去吧，你還有更多有意義的事需要做。這裏的空間構成還算穩定，只是表面上虛假的祥和被你毀掉了。我們在這靠靈魂之力支撐著，也不是一天半天就會消散的。如果你成功了，記得再來接我們就是了。”

陳羲沈默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那好，大和尚你們在這等我，等我下次來的時候，帶你們回家。”

陽照微微頷首：“出家之人，沒有家。但是出家之人……也有家人。”

他擡起手，在陳羲的額頭上點了一下：“去吧，你腦子比誰都聰明，會明白我們不走的意思。去做你該做的事，這裏已經沒有什麽讓你留下來的牽絆。”

說完這句話之後，陽照大和尚向後緩緩退了幾步，回到那些大和尚的靈魂之中。然後這些大和尚全都雙手合十，吟唱經文。陳羲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飛了出去，然後那兩扇金色的大門緩緩關閉。

……

……

站在大地之上，陳羲擡起頭看向天空。那裏一片平靜，什麽都沒有了。那兩扇數百米高的金色巨門，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陽照大和尚說，你走吧，這裏已經沒有你的牽絆。可是陳羲卻知道，那裏怎麽可能沒有自己的牽絆。

他轉身，朝著北方疾馳了出去。

恰在此時，天空之中有一聲淒厲悲涼的吼聲傳出來，緊跟著陳羲就看到一道巨大的金色的影子從天空之中墜落下來。陳羲的眼力無雙，一眼就認出那是什麽。他立刻騰空而起，雙手向上一舉。浩大的修為之力向上托了起來，急速墜落的那金色的東西被陳羲硬生生托住。

可是它的體型太大太沈重，而且還夾雜一股奇怪的力量，陳羲的身子竟然一直被壓的下墜到了地面才停下來，而陳羲的雙腿居然齊刷刷的沒入了大地之中。陳羲雙手往旁邊一送，那巨大的金色身軀被他放在地上。再看時，這金龍嘴裏的血已經快要流幹了似的。

它身上千瘡百孔，每一個傷口幾乎都是前後通透的。這個世界上能破開它金鱗防禦的修行者都不多，可是它身上此時竟然有不下數千個血洞。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毅力，支撐著它一直飛到了此處。也許它的血，在之前就已經流幹了。陳羲第一次見到這條金龍，是在被陰陽眼胡蘇道人困住的時候，金龍從天穹之上直沖下來，以一口龍息破了胡蘇道人的封印之陣。

陳羲第二次見到這金龍的時候，是寧大家乘這金龍找到陳羲，兩個人之間還有一次長談。

這是陳羲第三次見到金龍，可是它就要死了。這是誰也無法阻止的死亡，如果不是什麽毅力和信念支撐著它，可能它早就已經死去。看到陳羲的時候，這金龍巨大的眼睛裏竟然有一種釋然。也許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目標是哪兒，要去見誰。

看到陳羲的時候，它覺得自己可以死了。因為陳羲，是一個可以托付的人。

然後金龍張開嘴，從嘴巴裏吐出來一個人。

一個看起來，比金龍還要淒慘的人。

那一襲布衣已經被血染成了紅色，他緊緊閉著眼，就好像已經死去。可是陳羲看到了他緊皺著的眉頭，和他手裏緊緊握著的半截殘劍。他還沒有死，因為戰意還在。如果他死了，那麽他的手才會松開。

“救他。”

金龍虛弱地說道：“我不知道自己會飛到哪兒，也不知道自己能飛到哪兒……幸好，遇到的是一個他曾經說過不錯的年輕人。也許你不知道，他曾經和我無數次的提及你。他說他自己是一條路，你是另外一條路。但是他這條路看起來雖然近一些，但是太崎嶇難行了，要翻山越嶺，所以成功的機會不大。而你不一樣，你走的路雖然慢一些要久一些，可是將來或許真的能成功呢。”

陳羲翻遍了全身，找到所有的傷藥，然後將自己體內的星辰之力分成兩份，一份救治寧破斧一份救治金龍。

“別在我身上浪費這麽寶貴的星辰之力了。”

金龍緩緩搖了搖頭：“我距離形神俱滅已經沒有多遠，就算是子桑重德重生也救不了我，更何況你身體裏這本就不多的星辰之力。聽我說……你要救他，因為他不能死，他撐了那麽久，如果就這麽死了，每個人都欠他的，連天都欠他的。但我可以死，因為我就算看起來再像一條金龍，可我終究不是金龍。當然，我最得意的不是因為自己長得像金龍，而是因為我是他的……坐騎。”

金龍說道：“帶他走，然後盡可能多的救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最遲一個月之內聖王就會發動攻勢。無盡深淵之核被他毀掉了幾十個，聖王要趕回去重新修繕。國師已經贏了，帶走了佛陀和道尊的屍體，吸收融合也需要一定的時間。而一旦國師融合他們兩個的力量，那麽國師就和你一樣，可以融合無盡深淵的力量了。”

“聖王沒有追殺我們，正是因為她急著趕回去。她要趕在國師之前完成布置，然後吸取淵獸和人類的力量。她擔心現在的國師已經超出了控制，所以她一定會拼盡全力的發動那龐大的陣法。而且，她也受了傷，未必就很輕。”

說完這幾句話，金龍喘息了幾次，眼皮合上後又強行睜開。它的視線停留在寧破斧身上，那是一種老友之間的信任和不舍：“如果你能救了他，在他蘇醒之後記得替我告訴他一聲……我本是山林之間一條蟒而已，偶然得機遇化成龍形。放眼整個天下，比我更厲害的神獸再也沒有了。可這並不是我最得意的地方，我最得意的，是和他做了那麽多年的朋友。”

金龍翻了個身，似乎是想讓自己死的時候躺的舒服些：“沒有別的了，如果再有一壺那樣的美酒就好了。”

陳羲立刻從納袋裏將僅剩下的那點酒露取出來，然後快步走到金龍嘴邊，打開酒壺緩緩到了下去。金龍的嗓子動了幾下，似乎是拼盡全力的將那酒露吸進去，可是它太虛弱了，只喝了一點就緩緩的閉上了眼。

它說：“好酒，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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