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古……記住，你叫唐古。”

陳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會堅持不住了。如果現在有人問他這樣做是否後悔，他的回答一定也不會有所改變。不後悔，但如果真的這樣死了，會有很多遺憾不舍。烏光戛然而止，或許是因為陳羲這句話有了作用，又或許是唐古心裏始終還有那麽一分不散的清明。

唐古的手松開，陳羲的身子重重的掉落在地上。如此直接且如此沈重的攻擊，陳羲就算有逆天的體質逆天的執爭甲，也受傷太重了。他試著坐起來，可根本做不到。他翻身，仰躺著，看著那個再次抱著自己的腦袋痛苦哀嚎著的唐古。

無盡深淵之核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唐古，每一次他內心深處關於人的一面稍稍有些覺醒，都會被無盡深淵之核瘋狂的滅殺。這種折磨，遠非常人可以承受。陳羲現在身負重傷，可是唐古呢？何嘗不是一樣？他的身體早已經被無盡深淵之核的力量折磨的千瘡百孔，雖然看起來完好無損，誰也無法預料他的崩潰在什麽時候。

“那是你自己刻下的吧。”

仰躺在地上的陳羲，說話的時候血從嗓子裏往外冒，粘稠的血液幾乎讓他窒息，可他卻沒有停下來。

“你胳膊上的字……”

陳羲想擡起手指一指，可是此時連擡起手臂的力量都沒有了。唐古是強大的，那麽多強大的淵獸王者不惜耗盡自己的力量才創造了的無盡幽王當然是強大的。而在被植入了一顆無盡深淵之核後，唐古的強大已經到了一個令人心悸的高度。

就在不久之前，三十六位從靈妙寶山來的大和尚圍攻唐古一人，卻被他殺了小半數。那些大和尚常年在一起演練陣法，彼此之間的配合已經到了默契無間的地步。而西域靈妙寶山上的修為功法又很玄妙，唐古絕對是第一次和這樣的對手交手。即便如此，三十六位大和尚還是沒有找到一分勝算。

這樣的唐古，陳羲靠什麽來喚醒？

人性。

從一開始陳羲就知道，只有喚醒唐古心裏的人性才能把唐古帶回來。所以能救唐古的不是陳羲也不是任何人，或許只能是唐古自己。如果唐古心裏已經沒有那份掙紮那份不屈，可能今天陳羲還沒有開始就輸了。正因為陳羲看到了掙紮的抗爭的唐古，所以陳羲才會堅持下來。

唐古下意識的低下頭，看了自己的胳膊一眼。當初刻下這一行字的時候用力很大，傷口很深，所以即便已經這麽久過去了，傷疤也沒有消失不見。以他的實力，將這些刻痕抹除並不是什麽難事。可他沒有那樣去做，這只能說明他潛意識裏還在不停的告訴自己，他是一個人。

陳羲咳嗽了幾聲，血噴出來，濺了唐古一身。

唐古低著頭，看著陳羲，眼神裏的綠色再一次被他的信念壓制了下去。這段時間以來，這樣的戰爭在他身體裏從未停止過。有時候他會短暫的清醒過來，想起自己是誰，想到自己守護的滿天宗。但是很快，這種覺醒就會被無盡深淵之核的力量強悍的反撲壓制下去。

每一天，每一刻，這種戰爭都在進行著。不但是唐古的信念在和無盡深淵之核的力量在戰爭，還有一種力量在協助他。每一次清醒過來的時候，他都會想到那雙眼睛……那雙純黑色的，看不到一點白色的眼睛。那個鴉組織的主人，在進入無盡深淵之前曾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正是這一眼，促使唐古人性的一面不斷的覆蘇。那是鴉首的強大，僅僅只是一眼而已。而且那是一雙根本就看不到世界的眼睛，鴉首是一個瞎子。但是沒有人能懷疑，那雙眼睛非但可以看清楚整個世界，也能看清楚每個人的內心。他看到了唐古內心深處的掙紮，所以他在唐古的體內留下了一股力量。

“你……陳羲？”

哀嚎之後，唐古虛弱的癱坐在地上。如果不是他這種每天都會出現的戰爭，當日三十六位大和尚只怕會損失更為慘重。在他瘋狂出手的時候人性的那一部分覺醒，所以大和尚們才得以脫身。

“是我。”

陳羲虛弱的笑了笑，然後說：“對不起……終於當著你的面說出這三個字了。當初是我把你遺忘在了九幽地牢外面，所以你才會墜入無盡深淵。你現在的一切苦難都是我造成的……唐古，別放棄，堅持下去。我知道你能做到，因為你你明明可以抹除你刻在胳膊上的字但你卻沒有那樣做，因為你心裏始終都還有一份清醒。”

陳羲看著唐古額頭上的無盡深淵之核：“那個東西……其實沒那麽可怕的。”

……

……

血流如註的陳羲和汗出如漿的唐古面對面的看著對方，陳羲仰躺在地上，而唐古坐在他身邊。

唐古搖頭：“不是你的錯……是我的命數。我能斷斷續續的回憶起來一些那時候的事，是我先受了傷然後你救了我，你們進入了九幽地牢，然後無盡深淵的危機就爆發了。如果沒有你救治我的話，可能我在到九幽地牢之前就已經死了。所以你不用這麽自責，這是命數，逃不開的命數。”

“沒有命數。”

陳羲緩緩的搖了搖頭：“所有的一切都有因果，而不是什麽命數。如果不是我忘了你還在九幽地牢外面，這一切都能避免。”

唐古伸出手，檢查了一下陳羲的傷勢。陳羲的傷實在太重了，被烏光兩次擊中，第二次還是那麽近的距離那麽重的力量。還被唐古一拳轟擊在胸口，毫無疑問的是，就算是排名能在一百零八淵王前十的強者，除去那個聖王之外，只怕也沒有幾個淵王能夠在實力上戰勝唐古。

這種力度的攻擊，換作別人可能早已經死去了。

“趁著我還清醒，我得把你送回去。現在招人救治你應該還來得及，我不知道下一次迷茫是什麽時候，也許很快就來。我也不知道自己還會清醒幾次，但是你放心。”

唐古看著陳羲的眼睛說道：“我不會放棄自己，你都沒有放棄我，我為什麽要放棄自己？也許堅持到最後結果也不會改變，無盡深淵之核的力量太過強大，就算我體內有鴉首的力量在保護我心中最後的一絲清明，可能也會被永久的壓制住，再也不會出現。但是我不會放棄，你也千萬不要再來冒險了。”

他想把陳羲抱起來送回七陽谷：“記住，不要再來試圖勸我。瘋狂起來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如果有一天你強大到可以殺了我的時候，千萬不要心慈手軟。殺了我，一定要殺了我。我已經不知道自己的雙手上染了多少人的鮮血，我已經不配再以一個人的身份繼續活著了。”

“不。”

陳羲搖頭：“只要你能恢覆，你就能救更多的人。沒錯，你殺了很多人，那些死在你手裏的人再也不會覆活。可是只要你能醒過來，只要你重新回到人，你能救下的人會更多。我知道你有多痛苦，死遠比活著要容易……堅持下去吧。”

唐古的臉色變了變，似乎陳羲的話對他觸動很大。

“我必須把你送回去了，我對這顆珠子的壓制越來越短。”

唐古把陳羲抱起來，朝著七陽谷那邊掠過去：“還有一點時間，你記住我說的話……那個鴉組織的首領應該也是想針對淵獸的，不然他不會幫助我覺醒。他把所有的鴉試圖送進無盡深淵，絕對有著非同尋常的目的。我知道那些鴉也做過很多惡事，但是鴉首的目的肯定是針對淵獸的。”

陳羲點了點頭。

唐古一邊縱掠一邊說道：“還有那個聖王……它很強大，我懷疑它是創造了無盡深淵的某個至強的東西直接創造出來的，聖王的存在就是為了維持無盡深淵。而且，它最近一定在圖謀折什麽。能夠排名進一百零八的至強淵王，大部分都沒有離開無盡深淵，而是在拼了命的汲取無盡深淵之核的力量。聖王一定有一個巨大的陰謀，它一直在為這個陰謀而準備著。”

唐古的速度很快，他得到了大量的淵獸的力量，身體已經強悍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即便是現在的陳羲，在速度上可能也拼不過唐古。畢竟唐古身體裏被灌註的力量太多太強了，而且還有無盡深淵之核的力量在支撐著他的肉身。

“這個目的或許和統治天府大陸無關，我總覺得聖王是為了什麽更大的目標。你沒有發現嗎，它是有意識的讓人類困守在那些大城裏。如果淵獸傾巢而出，一百零八淵王全部出動的話，現在人類的損失肯定無比慘重。但是它沒有那樣去做，而是讓淵獸大軍將人分割……你覺得這是一種什麽目的？”

唐古問。

陳羲回答：“把人都困在固定的地方，它暫時還不想讓人類滅絕，而是讓人類被禁錮在那些大城裏……它想利用所有人。”

“是的。”

唐古點了點頭，剛要繼續說些什麽，陳羲阻止了他：“到了七陽谷之後不要立刻離開，我請大和尚們做了一個法陣，借助七陽谷裏的神器和我一位朋友的空間力量，能短暫的禁錮你。我會利用這段時間把你腦袋上的無盡深淵之核摘下來，把你體內的淵獸力量吸出來，相信我，普天之下如果還有一個人能做到，就是我。”

陳羲剛說完，就發現原本臉上出現喜色的唐古忽然表情猙獰起來，緊跟著他的眼睛就變了綠色：“人？我為什麽要抱著一個人？我要殺了你！”

唐古嘶吼了一聲，然後一拳砸下來，這一拳太重太重，把執爭甲砸的塌陷下去，陳羲的丹田氣海直接被轟碎了！

再強大的體質，丹田氣海被毀……後果有多嚴重，修行者都知道。丹田氣海被毀，能夠不死可能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陳羲哇的噴出來一大股血，卻在這時候依然拼盡最大的力氣伸出手，用手指觸及了唐古的額頭，那顆無盡深淵之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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