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奇詭的臉上，偏偏有一雙無比真實的眼睛。而且每一只眼睛裏似乎都有一對小小的靈動的魚在游動，陳羲在看到這雙眼睛的時候心裏就不由得一震。這雙眼睛陳羲絕對沒有看到過，可是陳羲卻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陳羲在天樞城救出雁雨樓之後，曾經去過皇宮。一開始雁雨樓和陳羲本打算去昊雲宮天機府尋找出城的辦法，可是後來陳羲臨時改變了主意，去見了林器乘。林器乘後來同意了和陳羲合作，然後派人帶著陳羲去了看管哪些老道人的地方，在那陳羲看到了一個圖案。

一雙眼睛，眼睛裏有一對金色的小魚。

這個圖案就在那些老道人住的地方，陳羲當時沒有進去，因為出城的時候是林器乘派人去了天機府，陳羲他們趁機出的天樞城。陳羲當時一眼就看到了大門上的這個圖案，因為太奇怪所以陳羲記得很清楚。看管著那些老道人的地方是個獨院，門很大，黑色。

那兩扇門至少有五米高，關的死死的。每一扇門上都畫著一只眼睛，門關著，兩只眼睛平行，格外的真實。

這是陳羲第二次看到這個詭異的東西了，第一次看到的是死物，這次看到的是一雙活生生的眼睛。

道宗……

雖然國師的昊雲宮天機府算不得道門正宗，可是畢竟打著的是道宗的旗號。道門正宗在大雪山純陽宮，國師只不過借的道宗名頭罷了。可即便是借，也借的有模有樣才對。所以這雙眼睛，肯定和道宗有關。而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要麽是昊雲宮天機府裏的人，要麽就是道宗的人。

這是陳羲第一次看到比金鴉等級還高的鴉，其實力無法估量。展青已經堪堪觸碰到洞藏境九品，算是實力驚人。但展青也破不開這空間陣法，說明這個鴉最起碼實力在展青之上。

“給我破！”

展青紅了眼睛，拼盡全力向上撐起來。那空間好像極有韌性，不管展青怎麽發力就是不會被破開。

“別做夢了，以你的實力就算再修行幾百年也破不開這陣法。”

那張扭曲的臉猙獰恐怖的笑著，似乎格外得意：“我已經太久沒有出手過，好不容易出手一次若是在被一群後學晚輩隨隨便便就破了，我的臉往哪兒擱？”

展青怒吼：“你哪裏還有臉！你就是一個鬼！”

“鬼？”

那張臉顯然憤怒了：“今天不廢掉你，我幾百年的修行算是白費了。”

這句話說完之後，那個鴉眼睛裏的兩條小魚游動的速度立刻加快，逐漸形成了一個圓。兩條魚，魚頭連著魚尾。

轟的一聲！

展青虛托起來的手印崩碎，緊跟著一股巨大的壓力下來，將展青的深淵之力震碎。下一秒，展青的兩條胳膊同時裂開，血水拋灑。展青疼的叫了一聲，片刻之後他的雙臂片片崩碎，一大塊一大塊的肉皮翻起來，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不少碎骨從裏面崩飛出來，灑出去很多。

“展青快收手！”

陳羲立刻喊了一聲，可終究還是慢了。展青的胳膊被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擊碎，片刻之後就垂了下來。

“小輩！”

天空之中那扭曲的臉冷笑著：“給你個教訓而已，殺你輕而易舉。只是這游戲才剛剛開始，我可不想這麽快就把你們玩死。”

“佛說，生死無定但心有定。心念所致，便是永生。”

陽照大和尚擡起頭看了看那天空上的臉，忍不住嘆息一聲：“看你的眼睛，原本也是道宗一位前輩高人，怎麽會淪落到了這個地步？你的實力強大這沒錯，你修為幾百年強橫也有道理。可是你並沒有表現的那麽強盛，如果有的話你早就殺了他了……雖然你我信奉不同，但真理相同。我聽聞道宗也一樣導人向善，可你現在絲毫也沒有一位得道高人應有的思想。”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猛的站起來。

大和尚仰天問：“你可能殺我？”

“和尚？”

天空之中扭曲的臉沈默了一會兒，然後語氣陰戾地說道：“我不殺你，你難道能活？”

陽照大和尚點了點頭：“是啊，你修為如此高深，自然是看得出來的，就算你不殺我，或許我也活不了許久。既然如此……那麽就該你怕我才對了。”

他的身形忽然暴漲，瞬間就變成了一個千米巨人。他身上的袈裟飄擺，如大佛臨塵。

“化佛！”

陽照大和尚低低的說了兩個字，然後頭上忽然出現了一個光暈，那便是佛光。

“你敢！”

那張扭曲的臉立刻就變了，顯然是在害怕：“你膽敢如此！”

大和尚笑了笑：“有何不敢？”

……

……

大和尚說，我連死都不怕了，所以你應該怕我。

天空之中的那張臉，真的怕了。

“和尚，你修為至此殊為不易，何必？只要你活著，再重的傷又能如何？”

大和尚搖頭：“禪宗裏的和尚，不管是動禪還是靜禪，都不可有兇頑之心。動禪為護法可殺生，卻不能行兇。所以長久以來，大家都覺得和尚可欺。今天和尚打算兇一次，一生一次，便是今日。”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大和尚的身體開始發光。他頭頂上的光暈越來越明亮，金光繚繞。而他的身體外面有無數的萬字符盤旋圍繞，就好像為他披上了一件簇新的金色的袈裟。這種光芒不刺眼，但直刺人心。

在大和尚騰空而起的那一刻陳羲就害怕了，因為他知道大和尚要做什麽。可是他卻無法阻攔，因為大和尚在騰空而起之前就定住了陳羲。因為大和尚知道陳羲肯定會反對肯定會阻止，但是這次……大和尚去意已決。這個去字，便是生死。

“陳羲，不要認為死是別離。”

大和尚低下頭微笑：“我是去尋我的佛。”

說完這句話之後，大和尚在天空之中盤膝坐下來。他此時身高足有千米，金色袈裟飄擺，真如一尊大佛懸空在此。大和尚閉目，脖子上掛著的佛珠自己飛起來，圍繞著大和尚旋轉著，周而覆始。

天空之中扭曲的臉瞬間消失，似乎是逃走了。

大和尚卻不理會，身上的金光越發明亮起來。一層一層的金色的光紋向四周蕩漾，金光不斷的輻射出去。四周的空間開始變得扭曲起來，此時也才看得出來那個陰陽眼的鴉控制的空間並不是很大，只有十裏左右。但是這種空間陣法極為強大，幾乎沒有破開的可能。

“求你……”

陳羲擡著頭看著天空之中漂浮著的金佛，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那是給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若沒有陽照大和尚，陳羲也許根本就活不下來。此時，這個人就要離去。大和尚說，這是化身成佛……可名字再不一樣，不也是死嗎？

金光如浪潮一樣向四周不斷的沖刷，空間的壁壘不斷的被撐大。大和尚知道除了這樣沒有辦法逃出去，而若是必須有人死，那麽大和尚覺得必須是自己。

嘭！嘭！嘭！

金光所到之處，被同樣困在空間裏的那些淵獸全都爆開。這種級別的殺傷力，那些淵獸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凡是被金光照到的地方，所有的淵獸全都被擊殺。那金光無比的祥和毫無戾氣，可是卻如此的殺意凜然。這本是矛盾的一件事，或許代表的正是禪宗善心之後才有的金剛一怒。

逐漸的，陳羲已經看不到陽照大和尚了。他身體外面的金光強烈到讓人睜不開眼，大和尚身處金光之中已經看不到了。

“化身成佛。”

大和尚的聲音從金光之中飄散出來：“向自在。”

“不！”

空間壁壘之後傳來一聲絕望的哀嚎，顯然那個陰陽眼的鴉不知道被什麽牽扯住沒能離開。此時大和尚用佛門秘法將修為境界提升到了一個恐怖的高度，可是這種恐怖的代價是死亡。這不是殺敵，而是同歸於盡。

陳羲仰著頭看著那一團金光，他的心在抽出在滴血。大和尚就如同他的父親一樣，此時眼睜睜的看著大和尚要以自爆代價為他們換生路，陳羲心如刀割。大和尚的自爆顯然是有針對性的，針對的正是那個陰陽眼的鴉。

就在這時候，擡著頭的陳羲看到了天空之中似乎有一道金光閃過。那金光和大和尚身上的金光雖然看起來差不多，可是陳羲很清楚那完全不是一種東西。大和尚身上散發出來的金光是燃燒的生元，而天空極遠處的金光是一種實質性的東西。

“罷了……罷了……”

天空之中有人連著說了兩遍罷了，然後陳羲就看到一條巨大的讓人心裏無比震撼的金龍從天空之中飛落。那金龍如此的真實，如此的狂傲。它從天空俯沖下來，在禁錮著陳羲他們的空間大陣外面盤旋了一圈，然後張開嘴發出一聲龍嘯，那聲音幾乎把大地都震裂。

緊跟著一道龍息從它嘴裏噴出來，只片刻後那空間陣法就被破開了。金龍破開了空間陣法之後，從嘴裏吐出來一圈一圈的光環，這些光環將陽照大和尚散發出來的金光鎖住，然後擠壓回去，重新退回到陽照大和尚的身體裏。看著大和尚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天空上，金龍似乎很滿意轉身飛走，直上雲霄。

陳羲看著那條金龍，心裏被震撼的無以覆加。那不是虛妄，而是真實。

“我上下求索，找的是一條路。些許的生死本來不想再去理會，禪宗說因緣，今日你們在我走的路上遇到，就是因緣吧……”

聲音從雲層裏面發出來，卻看不到人。

金龍沒入雲層，也消失不見。

再看時，連無盡深淵那個黑洞都消失不見了。之前那個陰陽眼的鴉不知去向，不知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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