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看到那禪宗萬字符的時候心裏頓時有些親切感，大楚境內，道宗為正，但是因為皇族霸道強勢，天下宗門松散無章。據說道宗正宗遠在北蠻之北的大雪山上，而不在大楚國內。皇族強，則神權弱，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若是皇族弱，那麽神權自然強。

大楚國師自稱道人，一直以來也以道宗正統自居。在天樞城昊雲宮裏那些黑袍道人得了他的親傳，個個都驕傲的好像孔雀一樣。可是整個江湖誰心裏不明白，大楚之內並沒有真正的道宗。

連被奉為大楚正宗的道宗都沒能開枝散葉，也就更無須說禪宗。禪宗發源於西域靈寶妙山，山上有佛陀，傳聞當世無敵。

當然，國師說自己是道宗正統，那麽信奉國師的人也會說國師代表的道宗才是天下無敵的那個。且不管禪宗還是道宗，都說自己天下無敵，無非和一樣被稱為天府大陸第一的那個大楚聖皇毫無二致。都是為了穩固地位而已，說一聲天下第一，不管真假，誰不敬仰？

然而道宗正統，是為大雪山上純陽宮。傳聞純陽宮裏有一位道尊，不知已有多少年歲，曾和佛陀在敬泊湖玲瓏亭裏相見。兩人相談三日三夜，皆從對方那裏學到了一些新的法門，傳聞二人相見回去之後便各自閉關。佛陀閉關十三年三個月又三天，道尊閉關十七年九個月又九天。

佛陀出關後派人去純陽宮問，知道尊還在閉關，佛陀得訊息後沈默片刻，低聲說一句我不如他。幾年後道尊出關問詢佛陀可是出關了，弟子告知早已於數年前出關，道尊也是楞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句我不如他。

或許有大成就者，多相似之處。

大楚強權，宗門沒有發展的前途。所以大楚國內大家族的實力強悍，皇族更強悍，但是不管道宗還是禪宗都很虛弱。道宗好歹還有國師這樣偽劣的傳人扛著大旗，總算是落了個國教名聲。

而禪宗，卻只有七陽谷一脈相傳。而且七陽谷的禪宗和西域禪宗所傳佛法，也稍有不同。七陽谷的禪宗修靜禪者居多，不喜爭鬥，不喜殺戮，也不求度人只求度己，多是與世無爭之人。動禪裏只有幾個大和尚，雖然修為強大但畢竟人單力孤。

陳羲在七陽谷禪宗生活過好幾年，對那些大和尚實打實有些敬畏。不管是動禪的大和尚還是靜禪的大和尚，七陽谷的和尚沒有一個虛偽的。陳羲不知道西域禪宗是否也是如此，但是七陽谷確實是心凈之地。

禪宗萬字符出現的那一刻，陳羲就知道這人必是七陽谷動禪的大和尚了。靜禪的那些大師傅就算境界到了，可都不怎麽會打架。這萬字符橫掃千軍之勢霸氣凜然，不經常打架的人根本不可能用出這種氣勢。

禪心向善，這萬字符用出來有一股誅盡邪魔外道的凜然，所以這個大和尚必定打架無數……而在七陽谷動禪裏打架最多的，當然就是陽照大和尚。

所以，陳羲忍不住笑了起來。

曾經陳羲最依靠的，就是陽照大和尚。不過一直到現在陳羲都覺得自己看不透陽照大和尚，大和尚吃過肉喝過酒，但是他卻認為自己不算破戒。大和尚不是因為想吃肉而吃肉，他說年少時候餓的狠了，又沒有別的可吃，不吃就死，那麽吃肉就吃了。大和尚說，若是渴的狠了，那麽喝酒便是解渴，所以不算破戒。

這都是大和尚說的話，陳羲沒有見過大和尚吃肉喝酒。但是陳羲總覺得，也許大和尚這樣說才是最貼地氣的清規戒律。

大和尚還說，我有斬妖除魔的能力，那麽遇到妖魔自然要將其斬殺。大和尚打架的次數遠比喝酒吃肉的次數多的多了，殺生更多。但是大和尚從來不覺得佛陀會怪罪自己，他甚至還說過若是佛陀怪罪他，那麽佛陀便是假佛，不可信。

有些時候，陳羲覺得陽照大和尚強大的毫無破綻。因為他自信，他有自己的信仰，這種信仰又不是盲從的信仰，與其說大和尚信仰的是佛陀，不如過大和尚信仰的是他自己的禪心。

大和尚說，每個禮佛的人心裏都住著一個佛陀，所謂佛陀十萬八千面便是如此。心中佛陀如何，佛法便如何。

看到大和尚的禪宗萬字符，陳羲有一種立刻沖出去的沖動。若非藤兒還拉著他的手，陳羲可能已經沖出去了。

……

……

為什麽淵獸如此大規模的追殺陽照大和尚？

陳羲藏在這是沒有答案的，所以他讓藤兒留在原地作為接應，自己騰空而起朝著天地元氣暴虐的地方沖了過去。離著還遠，陳羲就看到了無數淵獸之中那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番大家風範的陽照大和尚，大和尚看起來已經不知道被追殺了多少日子，所以出手之際有些倦怠，力度稍顯不足。

可即便如此，每一招皆是山河色變。

陳羲離著還有幾千米的時候，就聽到大和尚朗朗而言：“誅邪魔，我殺！斬妖孽，我殺！朗朗乾坤留清凈，我殺！大和尚手裏染血，也是禪心禪路，我殺殺殺！”

沒一個殺字出口，便是一片血雨腥風。大和尚一只手握著什麽，另一只手裏擎著一個巨大的萬字符。這萬字符呈金黃色，璀璨奪目。

萬字符旋轉著，足有數百米大，那樣子就如同大和尚手裏舉著一面巨大的風車一樣。隨著大和尚所到之處，碎肉紛飛。若非親眼所見，只怕誰也不敢相信，一個禪宗的大和尚動起手來竟然這樣的殺意洶湧。

萬字符旋轉著橫掃出去，幾十頭淵獸就給橫斬兩截。大和尚不斷的飛掠縱躍，在淵獸大軍之中往來沖殺。

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到了此處的，身上那件袈裟上都沾滿了血跡。以大和尚的修為境界，就算大開殺戒也斷然不會被血染己身才對。能被染上血，只能說明這些日子以來大和尚經歷的惡戰實在太多了。

陳羲從半空之中俯沖下去，黑炎雙翅一盞十幾米，氣勢如虹。他在掠至淵獸大軍上空之後，隨手丟下去十幾顆靈雷。靈雷的威力雖然遠不如鎮雷，可是陽照大和尚還在下面，陳羲不敢隨意動用鎮雷。

“這才是緣分吧。”

陳羲聽到大和尚用很奇怪的語氣說了這樣一句，忍不住笑了笑：“大和尚當年在野狼群裏救過我，我現在是來還你人情的。省的你每每提起來，都要我還。”

大和尚一邊殺一邊無奈地說道：“讓你還，是怕你忘本。可是今天你真的不該來，這緣分也真的不怎麽妙。”

陳羲殺開一條血路，到了陽照大和尚身前問：“怎麽，大和尚就這麽不願意見到我？”

陽照大和尚的語氣奇怪，他微微嘆息著對陳羲說道：“現在，真的不願見到你。因為見到你，便把你也一起拉進來了。”

“拉進來？拉進哪兒？”

陳羲一擡手，幾百道龍形劍氣沛然而出，劍意橫掃千軍，數百頭最低級的淵獸直接被龍形劍氣剿殺。這一下，便清空了面前一大片地方。

大和尚有了幫手得以喘息，他收手調理：“你來出手，我要恢覆些力氣。一會兒我離開之後，你切莫跟過來。這次追來的是個了不得的東西，你跟著我便會把你也帶進去。不管一會兒發生什麽，你只管離開就是了。噢……你父母就在雍州七陽谷不遠的地方，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那一沙世界是我所創，除了禪宗之人別人想要發現也難。這個給你，到了那地方這東西會提醒你到了。”

陳羲一邊殺，一邊伸手從陽照大和尚手裏接過來一個東西，他低頭看了看，見是一串佛珠。

“大和尚從來無懼，為什麽這次顯得憂心忡忡？”

陳羲將佛珠手串收起來，忍不住問了一句。

看起來陽照大和尚雖然很疲憊，而且也沒有往日裏斬妖除魔時候那樣的自信，但是他眉宇之間有一種幹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的得意。這種得意，就好像一個小朋友發現了私塾先生講課裏的破綻。就好像一個小學徒看穿了宗門長老功夫裏的漏洞。但是又比這種得意還要強烈的多……

大和尚說：“我偷了一件東西，從無盡深淵裏偷出來的。這個東西只要保住，對以後大局之影響必然甚為巨大。普天之下，能偷出來這個東西的人或許真不多啊。所以這次我引來了無盡深淵裏不少了不得的東西追殺，我已經避了三四日，它們居然總能發現，便是我把那東西納入須彌空間，它們也能感知到。”

陳羲楞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大和尚，莫非你從無盡深淵裏偷出來一個無盡深淵之核？”

陽照大和尚微微一怔：“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無盡深淵之核是不是就是我偷出來的這個東西的名字，但我想你說的應該就是這個東西了。”

這話有些拗口，但是表達的意思還算明確。

陳羲這下真嚇了一跳：“你怎麽進去的！”

大和尚搖頭：“我自然進不去，沒有活人可以進入無盡深淵。只是前些日子我生擒了一個虛弱的金鴉，不知道被什麽人圍攻之後逃出來的。開始的時候我也沒有想起來，問詢之下才知那金鴉是要趕去無盡深淵的，這般機會，我自然不能放過。你在禪宗多年，可知道奪魄？”

陳羲點頭，奪魄，禪宗一門禁術。

七陽谷禪宗是明文規定，門中弟子不許使用奪魄之術的。

大和尚用了奪魄，控制了一個金鴉。這是極高深的本事，奪魄控制肉身不算難事，可奪魄控制靈魂就難上加難了。

“不知道怎麽了，無盡深淵裏的淵獸對於鴉竟然沒有防備也沒有阻攔，任由我控制的金鴉進去。然後……”

大和尚嘴角往上挑了挑：“然後當然是偷他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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