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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幽州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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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天十九年秋

幽州王廣籌糧草,厲兵秣馬。

幽州,連同周邊數城流言四起,說太子靈均其實未死,其人在幽州,正準備兵發京城,匡扶社稷,重奪帝位。流言幾日內席卷了小半個越國國土,北方的百姓人人自危,覺得舉國又要陷入戰事之中。

在北方諸關卡的守軍中,流言也同樣日盛。若是太子未死,長幼不可廢,那太子便理應是新君,如若太子帶兵而來,是守,還是放?

校場,點將臺

秦容月穿了一身窄袖胡服,站在中軍隨行的一眾參事之中。最後大家決定讓秦容月跟著中軍充當個參事。說是參事,容月知道無非也就是抄抄文書戰報什麽的,不過這她也已經很滿足了,因為遠遠的,可以看見人群中間眾星拱月一般簇擁著,越靈均昂然站在點將臺中間。

“撲啦啦”一聲帥旗展開,素白為底,雲龍為紋,紫色滾邊,帥旗迎風飄揚,上面鬥大的一個“越”字。幽州王眼望帥旗,有些觸景生情,十多年了,又見越字帥旗,當年所向披靡的王師,這次一定還能再現輝煌。

點將臺下明晃晃盔明甲亮,一眼望去無邊無沿,無論兵將戰馬,穆然肅立,聲息全無。

越靈均踏前一步,手扶佩劍,朗聲說道:“諸位幽州將士,當今朝中亂黨當權,謀害先皇,追殺太子,陷害皇子,禍亂朝綱。而後串通北國,害我百姓,侵我國土。今日,我越靈均,以越國太子之名,掛帥出征!”

越靈均頓了一下,掃視一圈點將臺下形容肅整的十萬大軍,左手邊一色的玄甲輕騎,軍士手持長矛,肋下懸刀,背負長弓劍壺。右手邊一個方陣的明光鎧重騎兵,鐵甲其明如鏡,陽光下耀人二目。中間是各色的步兵陣,整齊的方陣間隔分明,一眼望去綿延無邊。越靈均心中激蕩,雙眼炯炯,深吸一口氣,沈聲說道:“然,我越國將士的出鞘鋼刀,不應該砍在我們自己同澤的脖項。我越國的太子,更不能容他北國胡騎犯我邊關,擾我百姓!眾將士聽令,隨我兵發北國!”

明晃晃一道寒光閃過,佩劍噌啷一聲出鞘,越靈均伸手在身邊剛剛宰殺祭祀的牛頭上一抹,鮮紅的血染上陽光下依舊閃著森森冷光的劍刃。越靈均捧劍當胸,高聲喝道:“天佑大越!得勝!”

“天佑大越!”

“得勝!”“得勝!”“得勝!”

校場上十萬軍兵,齊聲高呼,聲震天地。戰鼓齊鳴,號角聲響,旌旗飛舞。

人群中,秦容月激動得小臉漲得通紅,心中滿是慷慨激昂,目不轉睛的望著前面凜凜威風的三軍大帥。

越靈均亮銀盔亮銀甲,頭盔上素白的盔纓,素白的大氅,手臂上系著一條孝帶,整個人一身哀戚的素白,卻不顯得悲傷,只覺得如皚皚雪山上萬年不溶的冰川,散發著冷冽而尖銳的寒氣。手中青鋒寶劍上一抹鮮艷的血紅,成為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幽州王大軍開拔,以幽州王次子趙明傑帶兩萬輕騎為先鋒,太子越靈均坐鎮中軍,幽州王世子趙明英帶兩萬步兵壓糧運草,另有上將十數人,偏將百餘人,浩浩蕩蕩出幽州,向西北而去。幽州城只留下幽州王趙士成帶一萬軍兵坐鎮。

消息從幽州傳到越國各個州府,上到百官下到百姓無不嘩然,現下太子自己皇位不保,手握重兵居然卻出兵北國。朝廷連發邸報,稱太子早已在京城身故,幽州所謂的太子乃是他人偽裝,宣稱幽州王圖謀不軌,挾太子之名意圖造反。著各個守關將領嚴防死守,小心受人蒙蔽,有自稱太子者,殺無赦。

然而在中原各州府,尤其是與幽州緊鄰的兩府,總兵和駐軍緊張的等了數日,並未見幽州軍一兵一卒。眾將官終於接受了幽州軍真的出了關外,而不是要走個迂回打駐軍個措手不及。

朝廷依舊三五不時發來的邸報,一口咬定太子是假冒的,開始百官還都相信,而如今十人之中至少能有九人心中存了懷疑。一時間諸位封疆大吏心中不免五味雜陳,幽州軍真的兵發北國了,那太子想來便是真的了。若非太子本人,手中握著幽州大軍,率幽州軍長驅直入劍指京城便好,管北國入侵作甚。那麽問題來了,幽州軍中太子是真,朝廷邸報便是假了。朝中便真的有人篡權奪位,加害太子了,此時要如何選擇,作為還是不作為,便關乎為官者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了。

幾日之內,封疆大吏們各懷鬼胎,給朝廷上書表忠心者有,搖擺不定觀望事態者有,無視朝廷聖旨者也有,一時間整個越國陷入到一種莫名茫然的氣氛,所有人都對未來充滿了不確定。當然,百姓依然故我,該糊口還是要糊口,最多回家多燒兩柱香,保佑太子殿下旗開得勝,把北國胡騎趕得越遠越好。

然而,一個月後,玉門關戰事忽然告急,鎮邊王連發三次加急軍報,求朝廷增兵調糧,結果都如石沈大海杳無音訊。十日後,鎮邊王棄守玉門關,退兵至嘉峪關內。北國國君奚骨寧進了玉門關,卻發現關內一無糧草,二無軍兵,三無百姓,鎮邊王只給他留下了一座空蕩蕩的城池。奚骨寧勃然大怒,推到了玉門關城墻,放火燒盡關城中所有民居。

鎮邊王擺出了固守嘉峪關的姿態,免戰牌日日高懸,任北國如何叫囂罵陣,連日來仍舊避戰不出。期間北國軍兵數次企圖攻城,都被嘉峪關堅固的城墻擋在關外,未有任何建樹。鎮邊王缺糧少將,避戰不出也無可厚非,嘉峪關的百姓也都多少熟悉戰事,民心還算平穩,大多數人覺得,熬到了冬日,北國兵自然就退了。而鎮邊王似乎也存著這個想法,連軍事調度都放緩了,由得北國兵在關外攻城,自己吩咐讓士兵輪班休息,甚至讓不少老弱病殘的士兵去幫助玉門跑過來的百姓建房開荒。

西北戰事似乎進入僵持階段。

“父王,第五封戰報的回信,還是沒有只字提及增兵。我看朝廷是不打算再加派人手了。”衛思齊一身戎裝,臉上也再不見原先時常掛著的溫柔笑容,神色中顯露出些許憤憤不平。

“思齊,沈住氣。旁人都誇你少年儒將,依為父看,是誇得你心浮躁了。”鎮邊王衛商,卻是一副輕袍緩帶的打扮,斜倚在榻上,手中一卷兵書,有一搭沒一搭的翻看著。衛商面如冠玉,留著三綹墨髯,劍眉朗目,能看出年輕時必然是位俊美的翩翩佳公子。即使衛商如今已經是四十來歲的年紀,也依舊魅力不減,說是鎮邊王大將軍,但若是不認識的人來看倒覺得他更像個文臣。衛商聽衛思齊進房來語氣不忿,頭也沒擡,只撩眼皮看了他一眼,隨手指了指榻前的方凳。

衛思齊行了一禮側身坐了,整頓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開口說道:“兒子只是不忿朝廷奸黨。”

鎮邊王衛商又翻了頁書,掃了一眼便放下了,坐直了身子看著自己這個兒子:武藝上天賦異稟,青出於藍。性格也不錯,溫文儒雅,君子端方。人也夠聰明,熟讀兵書戰略。就是還缺了歷練,遇事不能再多想三分。衛商緩緩開口說道:“為父並沒有指望朝廷出兵,寫折子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

衛思齊臉上又重新掛上了一抹淺笑,說道:“兒子只是以為淳王叔怎麽也要做個樣子,亦不落人口實,沒想到淳王叔真的是老了。”

衛商這次倒是吃了一驚,兒子看來比自己想得要出息了呢,也笑著問道:“那你是在不忿什麽?”

“做個樣子也能有點兒助力嘛,就算老弱殘兵或是陳米粗糧,總也比沒有的好。”衛思齊苦笑道,“沒想到真的是一點兒便宜不給我們占呢。”

衛商朗然一笑,說道:“你啊,這點兒便宜都惦記上了。不過我看,淳王這次可真是不管不顧了,老糊塗了,真是人越老,越是糊塗了。”

“淳王叔早年也是英雄了得,真想不到到老會是這樣的做法。”衛思齊話題一轉,問道:“聽說殿下發兵北國了,雖然還沒傳來什麽確切的消息,不過民間都已經傳遍了。殿下這步棋可是兵行險招。”

“他們越家人啊,不管面子上是灑脫,是溫文,還是冷漠,骨子裏都是瘋子。”衛商重新倚到榻上,懶洋洋的撿起之前被丟在榻上的那卷兵書,隨手翻看,忽的又張口接了一句,道:“可也不知道是運氣還是真的上天眷顧,他們每次發瘋還總能有個好結果。”

衛思齊微微笑著,遙望著東方,說道:“那希望這次也有個好結果吧。”

而在遙遠的東北方,大軍深入北國的越靈均,也正在為自己瘋狂的決定,付出應有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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