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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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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前發出了笑聲,同劉頡一同出現的人,卻正是和劉盼相貌詭異相似的劉如意。此刻他正如劉頡方才一般,手臂攀著窗臺,緩緩探出頭來,似是羞赧,又似是慚愧的樣子。

劉頡喚一聲阿姐,聲音軟糯,神情可愛,足以讓心腸再冷硬的人都露出笑顏來;可劉如意喚這一聲阿姐時,縱然聲音甜美、神色也十足地天真懵懂,仿佛完全覆制了劉頡方才的動作神情,可是在劉頡身上分外可愛的行為,放在他身上卻令人覺得寒氣頓生。那雙狹長的眼眸裏透出的仿佛不是孺慕的光,而是如毒蛇般擇人而噬的光一樣。

劉頤抱著阿弟,不禁後退了一步。然而就好像是她看花了眼,那光芒只是出現了一瞬,下一秒那雙眼睛就又重新變得黑沈起來,眼仁清澈,黑白分明,仿佛真的是極為單純的少年一般。

青杳沒見過劉如意,可是看著這與天子十分相似的容貌,再聯想到幾日來宮中的傳聞,她心裏也有了底子,上前一步擋在劉頤面前:“敢問閣下可是宜川公子?”

劉如意雖只封了侯,無奈劉盼著實是喜歡他,說什麽都要給他提身份,命人以“公子”待之。公子乃先秦時對諸侯王之子的稱呼,劉盼搬出了這個叫法來,簡直是將自己的喜愛明晃晃地宣諸在了世人眼前。更令人詫異的是,旁的事上都十分深明大義的劉如意,在此事上竟然也坦然受了,京中傳言便變得更加甚囂塵上了,人人都以為覷得了天家機密,都道是劉如意與劉盼實為父子關系的。

青杳曾為先帝禦前女官,更是做過劉盼一段時間的內務管家,如今雖調任了劉頤身邊,可也是在這玉藻宮裏當之無愧的大宮女,整個宮中都要賣幾分面子的人,更兼相貌美麗、又值青春,大多數人見了她,都會和氣上那麽幾分。

然而劉如意卻似乎並不是那大多數人之一。宮中階級森嚴,宮女太監不同規制皆有定數,明明只看服色便能曉得青杳地位非同一般,劉如意卻似乎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一雙眼睛只是望著劉頤。只是在她擋住了自己的視線,問出那句話的時候,才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嘴裏嘟囔了聲“嗯”。

他態度輕慢,青杳卻未露出絲毫不悅。能在不到二十的年紀便成為皇帝親封的禦前女官,她的察言觀色與養氣功夫已是練到了家,哪怕劉如意當面唾她,她也不會有絲毫變色——只是她向來心胸狹隘,睚眥必報,此後如何就有些未必了。她面上只是笑盈盈的,繼續道:“宜川公子想是去覲見陛下,卻走錯了路,被小殿下帶進了這裏。卻不知這本是深宮|內院,娘娘公主們住的地方,公子已是十多歲的少年,隨意出入,卻是有些不方便呢。”

劉如意擡起眼來,目光輕蔑,冷冷道:“我要見阿姐,難道還要經過你的同意?”

青杳被那一眼看得駭然,腳步有些退縮。他那一眼仿佛不是在看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名正值妙齡的美女,而是在看自己隨手便可碾滅的螻蟻一般……更有一種厭憎摻雜其中,無端端地便令人心生寒意。

劉頤被青杳擋住視線,倒是沒有看到劉如意的神色變化。她只是奇怪青杳忽然間減弱的氣勢,詫異道:“青杳?”

青杳方才驚覺,腳步卻已不由自主地錯開。劉如意那張俊秀的面容,便再次出現在了劉頤眼前。

“阿姐。”仿佛方才自己什麽也沒說過一樣,劉如意笑吟吟地與她打著招呼。劉頤卻討厭他方才對青杳的無禮,沒有理他,而是低頭看著劉頡:“怎麽回事?”

劉頡扁著嘴,忿忿地道:“阿姐,他欺負我!——我本來是在阿父那裏讀書的,可是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法子,竟然把師傅騙走了,而後便不許我讀書,非要同我打賭,賭我阿父一個時辰內會是被阿母拉走,還是被那個原先在我們宮裏的巧嘴拉走……我不願意,他還要嚇唬我,最後阿父跟著人去了巧嘴那裏,他便說我輸了,要我帶著他來見你……”

說著說著,他眼圈就紅了起來,委屈道:“阿姐,阿頡都是被逼的,是他害我!”

劉頤看著心疼,正要好好安慰一下自家阿弟,卻驀地聽見了一聲短促冷笑。擡眼一看,劉如意正抱臂站在窗前,兩片薄唇扯出了輕蔑笑意。不知為何,瞧見那張臉,她總覺得心中犯堵,十分難受,一句話便不由沖口而出:“你欺負了我阿弟?”

“阿姐說是,便就是吧。”聽見劉頤與他說話,他那雙黑沈的眸子仿佛瞬間亮了許多,笑容也溫柔起來。

劉頤不禁蹙眉:“為什麽要欺負他?”

“自前日一別後,如意便再也沒見過阿姐了。”劉如意方過了變聲的時候,聲音已變得沙啞低沈起來,此刻卻偏偏透出了幾分甜蜜,濃膩得如同蜜糖,“如意父母早逝,沒有兄弟姐妹,對阿姐卻是一見如故,只覺得如同自己的親姐姐般……幾日不見,便覺得甚是想念,卻又不好對陛下開口,要他允我來見你,就只好出此下策了。”

頓了頓,他凝視著劉頤,又緩緩笑道:“阿姐莫怪我欺負了阿頡,實在是我瞧他天真可愛,也很是喜歡他呢。若是欺負了他便能見著阿姐,便是多欺負那麽幾次,我也是甘願的。”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更不見什麽條理。劉頤聽得直皺眉頭,不明白他究竟是在想些什麽。可是那那張臉上的真摯神情,他說對自己一見如故,卻也不像是假的……事實上便是劉頤,看見他時也總是有種熟悉感,只是談不上那熟悉從何而來而已,只好全部歸結於他相貌上與自己的相似。

她冷冷道:“既如此說,你欺負了我嫡親的阿弟,在我面前卻是很有道理的了?你這道理,隨便拿到哪邊去講吧,我自認沒有福分當得你這一聲‘阿姐’,也不願意聽你的道理。我的阿弟,也只要有阿頡一人就夠了。”

劉如意卻忽然古怪一笑:“是極,阿姐的弟弟,就只要有阿頡一人足以,旁的什麽人,一概都不要應了他。”覆又柔聲道,“我只是來看看阿姐,阿姐莫要惱我。若是阿姐不想見到我,我這便去了就是。”

說罷便十分利落地一拂袖,微微行了禮,竟真的轉身走了。

劉頤看了青杳一眼,青杳會意,轉身出門追了過去,免得劉如意不熟悉宮中地形,跑錯了地方。劉頤自己則顛了顛阿弟的小身子,走到榻前坐下,笑道:“阿弟這幾日可是重了,阿姐都覺得有些抱不動了哩。”

“阿姐胡說!定是阿姐力氣小了。”劉頡卻不太喜歡別人說他重了,漲紅著臉分辯道。劉頤對他,卻正是長姊如母,自他出生以來,自己不舍得吃的、不舍得用的,卻都盡心盡力地給了他,連劉盼這個阿父都要後退一步。劉盼對唯一的兒子不冷不熱,除了本身不善表達以外,也實在是吃過這小兒的虧的。

劉頡卻是自幼聰慧,知道阿姐許多時候都是拿自己舍不得吃的東西來餵他,才能把他在那般貧苦環境中養得白白胖胖,所以一方面更加孺慕,一方面那小小心內卻也生出了模模糊糊的慚愧,認為自己這樣是不應當的,是以十分忌憚別人讚他胖了重了。如今雖離了那環境,這習慣卻一時半會兒還改不過來,聽見劉頤這樣逗他,頓時就不樂意地反駁了。

劉頤笑了一聲,臉色又忽然沈了下來:“剛才你說的話,可都是真的?你不是瞧著他便感覺不舒服麽?為什麽又同他說話的?你們又是怎麽打賭的,快快給阿姐從實招來!”

劉頡扁著嘴,神情猶帶憤憤:“阿姐你不知道,這人可是好生狡猾!我正在讀書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名宮人,把師傅叫了出去。而後他便走了進來,問我在念什麽。”

“你理他了?”

劉頡覷她一眼,神色有些不好意思:“他進來的時候,頭發是散下來的,又穿著顏色艷|麗的袍子……我恍惚間,還以為是阿姐來了,他問什麽,便恍惚答了。”說罷,又急急道:“是他假扮阿姐!都怪他長得與阿姐太過相似了……”

劉頤卻忽然心裏一跳,終於明白了那怪異感與熟悉感由何而來。見過劉如意的人,都說他與劉盼長得極為相似——然而劉頤本身,卻才是劉盼子女中最肖似他的人!她並非處處都長得很像劉盼,也帶著自己生|母的幾分影子;而劉如意乍一看與劉盼十分相像,可是五官卻又有著幾分不同……如今劉頡一說,她卻發覺了其中端倪——那張臉,那些熟悉的五官……不正是每日梳妝時從水銀鏡中窺見的形貌麽!

雖然兩人性別不同,劉如意又是個半大少年,陽剛之氣初顯,可是兩人同樣貧苦出身,面黃肌瘦、膚色黑糙,眼睛頭發也都同樣深黑,帶著與旁人不同的異樣色澤……劉頤心裏跳得飛快,若不是確定自己阿母只生了自己一個,而自己出生時足有八斤重,她幾乎都要懷疑,那與自己生日差著“五月”的劉如意,其實是自己的胞弟了!

難怪他對自己這般親近,非要叫著阿姐,說是一見如故……恐怕也有著這方面的原因罷?

劉頤心腸不禁軟了幾分,思及此處,也覺得實在是緣分難得。可是她一遇見劉如意的目光便覺得很不舒服,對他雖談不上惡感,卻也沒有什麽好感,便道:“以後瞧見他,不要理他就是。你且繼續說,他是怎麽誑你上當的?”

劉頡臉上露出了笑容,繼續說了下去:“他把殿門閉上,又推開了一扇隱蔽的窗戶,倚在旁邊對我道,敢不敢打一個賭?我本不欲理他,可他偏偏提到了阿父……”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黑化的劉小弟其實也蠻苦逼的……

順便重申一句,本文是女主文喲~

下一更明天上午十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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