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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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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又扯到了公主身上?

馬、田二位丞相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心中都生出了疑竇。劉盼卻像是被提醒了什麽一樣,恍然道:“正是。快去遣人看看,公主怎的還不來?”

馬丞相不禁問道:“老臣僭越,卻是要問陛下一句,緣何要喚公主前來呢?”

劉盼臉色有些僵硬。拂煦冷笑一聲,道:“奴婢也僭越一句,問上馬大人一問——公主為何不可前來呢?”

馬丞相心知他難纏,又摸不清他的目的,便謹慎道:“老臣並未說過公主不可前來,本朝向來有公主參政的風俗,女子之聰穎明|慧並不下於男子,因其心細如發,更是能察覺到許多微妙端倪。老臣對此並無不滿,只是有些詫異,陛下為何忽然提起此事罷了。”

劉盼不快地道:“朕意已決,馬丞相是要阻撓朕麽?”

人際交往、往來應酬,是劉盼向來所不擅長的。就算是駁回馬丞相的試探,他也只會使用這種生硬的辦法。偏偏天子都這麽說了,臣下也無從再行反駁,只得面面相覷了一番,便默認了此事的發生。心裏卻不禁對劉頤有了幾分懷疑——瑤川夫人那裏流出了些許傳聞,說是這位公主在家時仿佛並不規矩,膽大妄為不說,還罔顧道德禮法,甚至敢對三老動手……難不成是嘗到了權力的滋味,才千方百計地要通過拂煦往前朝湊?

如果是這樣,恐怕就不太妙了……大臣們隱晦地交換著目光,彼此暗含了幾分警惕。聽聞公主尚未及笄,更是沒有定下人家,若等戰事罷了,陛下要從臣下家中擇婿,恐怕……

他們卻是不再將吳川王叛亂的事放在心上。初時慌亂,也只是因為大漢立國百多年來未曾經過叛亂而已,頭一次經歷,難免會有些驚慌失措。然而大漢對外從不缺少武力宣諸,東、西、南、北幾乎處處都有“好鄰居”,兵力是十分充足的,天子麾下虎賁軍更是精銳中的精銳,若是天下戰亂四起,還要費一番頭腦,可如今只有吳川王一人叛亂,哪怕有些措手不及,距離也有些太近了,卻也不是應付不來的事情。

他們的輕松幾日裏感染了劉盼,可是如今卻又被根深蒂固的恐懼所打敗了。大臣們做夢也想不到,坐在龍椅上的男人已然沒有了之前的鎮定與自信,全盤變成了混亂和恐慌。

劉盼此刻是盼不得有人為他出出主意,可是大臣們說的話總嫌刺耳,瑤川夫人請病在家,拂煦又像是個鋸嘴的葫蘆一般,只說讓他去喚劉頤來……如今難道只能指望女兒了麽?

被他殷殷期盼著的劉頤正趕在前來的路上。她方用了藥睡下,朦朧中便聽見了宮女的交談。青杳的聲音尤為清晰:“……公主傷寒未愈,怎可輕易挪動?”

一個不陰不陽的尖細聲音壓低了聲道:“好姑姑,這可不是咱家的意思,大人們的話,咱們誰敢有些置喙呢?陛下親口諭令要讓公主前去,我不過是個跑腿的罷了,青杳姑姑又何必為難我呢?”

青杳道:“便是陛下說的,也不一定就是陛下的意思了,我問問你,你知不知道是誰給出的主意?”

劉頤聚精會神地聽著,只聽到那小黃門答道:“姑姑前腳才剛離了陛下|身邊,又怎麽會不明白呢?除了拂煦爺爺,還能有誰吹得這般耳風!”

青杳還要說些什麽,劉頤心裏卻已經有了計較。她清了清嗓子,揚起聲音:“外面是誰在說話?”

青杳來連忙推門進來,入了屏風,俯身行禮:“殿下。是我與一黃門在外說話,不意高聲擾了殿下安眠……”

劉頤搖搖頭,道:“不礙你的事。是我阿父派人來找我了?”

那小黃門從外面探進頭來,屏風上晃出了影子。青杳低聲道:“拂煦那老賊,也不知是什麽計較,非要攛掇著陛下把殿下叫過去……殿下還生著病呢,傷寒未愈,哪兒能輕易挪動?”

劉頤微笑起來:“我自己的身子骨兒,我自己清楚。幹農活幹習慣了,雖然看著瘦,底子卻強|健得很,若如你所說的,卻成了瓷人兒一樣了,哪兒有那麽虛弱?我雖沒得過病,卻聽人說過,傷寒可大可小,小者蒙頭睡上一覺便好了,大者也不過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禦醫不是吩咐了,我這是因憂慮而患得的癥候?只要將心思放寬些,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又不再受風……”

青杳嘆氣道:“殿下這般說辭,倒是教我不好勸說了。自己的身子,自然要自己愛惜,殿下既然知道自己是因思慮過多才病得這麽重,又豈能不知陛下如今喚您過去作甚……”

劉頤苦笑道:“我雖然愚笨,這種事情又怎麽會不曉得?只是我了解阿父,若不是實在為難……”她禁不住搖了搖頭。

做了十五年的父女,劉盼為人如何,劉頤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如果不是為難到了一種境地,那樣愛面子的人又豈會輕易拉下臉面向兒女求助?更何況他如今做了皇帝,對自己的身份更是自矜自愛……幾個時辰以前還是神采奕奕的模樣,如今卻迫不得已地讓人過來叫她,不是不愛惜尚在病中的女兒,而是的確無計可施了。

阿父處境這樣艱難,也讓劉頤心中有些感慨。此刻她的想法倒是和劉徐氏的說辭有些類似了:若是沒有做這個皇帝便好了……若是不做皇帝,劉盼好歹也頂著個奉川侯的名頭,一應稅賦無需繳納,她再努力幾年,好好經營一番,便能漸漸攢下一份家業;待到十年後阿弟娶了妻,她這守竈女便也能稍稍輕快輕快,一家人和和□□地過著,縱使生活貧苦平凡,又有什麽不滿足的?

可如今阿父成了皇帝,自己與阿弟都成了公主皇子,這樣平凡的生活便再也不可期了……劉頤微微嘆了口氣。再怎麽艱難,也只得堅持下去。這樣的處境,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她又怎能輕易冒險?若是能襄助阿父一二……也是好的。

青杳見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勸說,回身道:“我來服侍殿下寬衣。”從箱籠中取出衣物來,依次為劉頤換上;又取出象牙篦來,細細將頭發綰好。一切準備已定,才肯放她上了轎輦,一路向太極宮行去。

一路上劉頤問了小黃門究竟發生了什麽,心裏漸漸有了底子。待她到了議事所用的側殿時,殿中的爭吵方才告一段落。散騎常侍方大人嘹亮的聲音在殿中回蕩著:“……若是姑息此等事情的發生,莫要說打什麽勝仗,俺們這一顆項上人頭,便要被吳川叛逆給拔去了!”

劉盼又急又怒,冷冷道:“何至於此?方卿實在言重了些……”

那守在殿前的小黃門十分機靈,連忙喊道:“長公主到!”

劉頤提著裙擺,昂首而入。

劉盼才初初登基,並沒有封過什麽名號,劉頤雖是實質上的長公主,卻並沒有廣昭天下,小黃門這麽一喊,本是為了湊趣,討個喜歡,誰知聽在殿中大人們的耳裏,卻有了不同的感受。劉盼心情覆雜,又是驕傲、又是失落,覺得女兒能獲得宮人的這般尊敬無非是靠了自己,又暗暗想著自己尚未擁有過如此威信;某些官員卻覺得,宮人這般稱呼,定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劉頤授意,這位“長公主”的野心可見一斑;某些官員卻又覺得,劉頤尚未晉封,便能被宮人如此奉承著稱呼,可見手段了得……一時之間,氣氛便微微古怪起來。

劉頤進了側殿,目光準確地捕捉到幾道熟悉人影,微微頷首。她行至劉盼面前,動作行雲流水,施了一禮:“阿父安好,阿頤來得遲了。”

劉盼目光落在她沒有血色的臉上,方才想起長女正在病中,愧疚一時襲來,聲音也輕柔不少:“阿頤此次實在該好好歇歇的,卻是阿父錯了……只是如今,阿父身邊無人,還少不得要依仗你一二。”

後一句聲音幾不可聞,劉頤卻是聽得心中嘆氣。她正色道:“阿父且放下心來,女兒沒有旁的本事,吵架一事,倒還算得上本行。”

她聲音也十分低,離得近了卻也能聽見。拂煦便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聞言目光古怪地對劉頤一瞥。下面一人奏道:“陛下還當早早下出決定,這戰場風雲,瞬息萬變,臣等在此爭論無事,可若是誤了戰機,多了傷亡,罪過可就大了……還請陛下快快立下章程,交由臣等,或由信鴿發出,或由飛騎傳播,總要指揮了前線將士才是。”

劉頤聞聲望去,見到了一張年輕誠懇的面龐,落在了群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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