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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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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在玉藻宮中養病的劉頤,還是如今正在鸞鳳塌間恩愛的那對夫婦,都沒能夠嗅到這一刻傳自東邊的鹹腥血氣。

吳川王之祖是昭帝嫡次子,自幼聰穎,受盡寵愛,封邑亦是在天子轄域的近首,與中川郡接壤的吳川郡。吳川郡是魚米之鄉,風景秀美、地傑人靈且不必說,更有一樣好處——首都新季乃是□□皇帝當年建來討皇太後開心的,一應事物風貌與天子湯沐邑季川極為相似,更是為了□□與皇太後母子相見便宜,距離元都極近——劉頤姐弟被軍隊、馬車護送,尚且只用了兩日便至元都,從新季到元都,快馬加鞭也不過一日多些的時間罷了!

正如劉頤之前的猜測,吳川王謀反之心,一早便是有了。這名聲的鋪墊、暗中的積蓄也做了多年,只待時機合適,便要揚起一面大旗,點將遣兵攻向元都。他多年來網羅的諸多能人異士,也都對此期待已久。本來聽說要立皇太弟,還紛紛惋惜少了一番大展身手的機會,誰知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皇帝位置竟會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落魄侯爺給搶了去!一時間大罵劉盼白眼狼的也有,勸說吳川王不必動氣的也有,但都人心浮躁起來。待到劉徐氏那番糊塗話被宮裏的探子想方設法傳回來時,眾人便都知這機會有了——如今天時、地利、人和,若是不出兵,豈不愧對這大好局勢!

於是一方面手下攛掇,一方面也是蓄謀已久,吳川王便不再遲疑,秘密計議了幾日,商定了方案以後,便於一日遣十數好手潛入督查司,悄無聲息地結果了那些帝皇耳目。次日一早便糾集了將領,分說計劃,眾將慨然應諾以後,便分派了兵馬,向元都而來。

之所以督查司察覺了城中異動、吳川王又是過了數日才有動作,正是因為這些兵將一直分布在吳川郡各人煙鮮少處,雖則藏得密不透風,從未被人發現過,如今要大規模調集起來,卻也不太容易。吳川王又要給一眾交好藩王送信,免了後顧之憂,一來一回,又要不少時間。不過他自忖兵精將良,又蓄謀已久,當打得元都措手不及,便是沒有藩王呼應,也怕不了什麽,就這樣起了兵。

他獨獨沒能料到,盡忠皇室的督查司竟在那般早時便察覺了異動,報給了元都,朝中百官依然討論了一個來回,消息卻全被督察總司封鎖著,沒能漏出元都半步。十萬叛軍烏壓壓地拔往元都時,便在中川郡與吳川郡交界之處,遇上了一隊集結已久的虎賁軍。

南北虎賁並羽林孤兒乃是天子麾下直屬禁軍,羽林多為功勳之後,量少而精;虎賁則有“軍戶”之說,由□□時設,人員集自天南海北,卻是百多年父子相襲,悍勇血統且不必說,對天子忠心亦是毋庸置疑。南北虎賁又稱“北山虎賁”、“南川虎賁”,各有所長,人數共計二十萬,在元都與邊疆間流動。如今堵住了吳川叛軍的,正是南川虎賁中的一萬人。

雖則只有一萬,天子枕畔的一柄利器與吳川王於山野中秘密訓練的零散軍隊又如何相比?吳川王練了二十年的兵,庫中兵刃卻從未見過血,再者為了避人耳目,分布稀疏,大多隊伍直至如今才是首次相見,磨合得如何暫且不論,與這些真刀真槍上過戰場的兒郎相比,又怎能比得過?

吳川王眼見虎賁軍來,心裏也是犯怵。然而兩軍相逢,不能善了,吳川王便命人豎起帥旗,擂鼓開戰。

殺聲四起。



叛軍與南川軍相逢時節是中午,而過了半日,軍情才被人一路快馬加鞭送進了元都。

送信的士卒渾身大汗淋漓,來不及下馬便亮出懷中令牌,求見了前朝當值的中常侍。張常侍剛要回家,便接到了這樣一條消息,頓時唬了一跳,連忙至太極宮求見皇帝。偏偏如今劉盼吃飽喝足,正在椒房宮裏消食,青杳正在尚宮局辦理調往劉頤處的手續,瑤川夫人不好留在宮中,宮人們面面相覷,只得一面去尋劉盼,一面去尋拂煦。

拂煦作為先帝信重之人,又對朝中諸官了若指掌,也是頗受劉盼信任的。為了方便處理政務,劉盼特地在太極宮中為他留了位置,是以聽到消息後,他也是最先趕過來的。張常侍對他觀感卻是不佳,因著□□規矩,中常侍只設三名,一正二副,皆從世代將族功勳裏選,拂煦以一介黃門之身,卻從先帝時便妄圖染指中常侍之位,哪怕他再受皇帝信重,也為這些出身世家的官員們不喜。

拂煦卻仿佛對張常侍的目光視而不見,泰然自若地一拱手,問道:“張大人近日來得勤了些。可是有什麽要事?”

張常侍心裏厭惡,表情冷淡,也不回答。拂煦便當著他的面,召來一小黃門:“你去玉藻宮裏,將此事告知公主,便說是前線事緊。”

張常侍坐不住了,冷聲道:“這是何意?”

拂煦一張恐怖面容盡展微笑:“張大人難道不是為吳川叛逆而來?我將此事告訴公主,張大人又有何異議?”

張常侍心裏火急火燎,又素來討厭拂煦,哪裏耐煩與他勾纏,冷冷道:“前朝之事,自有陛下定奪,公主一介女郎,便是十分聰慧,卻一直養在鄉下,哪裏插手得了軍國政務?我奉勸你一句,既做了黃門,便該知自己本分,歷經幾朝又如何,這些事情可斷不是你能來管的!”

他說話極不客氣,對拂煦這等閹人十分鄙夷。拂煦眸中閃過冷光,卻是笑道:“我說要將此事告知公主,張大人卻說公主插手不得軍國政務,這事卻也不是我們兩人定奪得了的,端要看陛下旨意。”

張常侍正要說話,便聽見身後傳來聲音:“朕的意思便是能!誰說朕的女兒不得插手軍國政務的?”

那急匆匆從門外踏進來的,正是劉盼本人。他這幾日才覺得松快了點,稍稍享受了做皇帝的樂趣,誰知頃刻間這點樂趣便被打破,宮人稟報張常侍進宮,劉徐氏不曉得好歹,猶不知足地在他身邊歪纏,劉盼卻清楚中常侍職能,知道張常侍進宮準沒好事,只得趕了過來。誰知剛一走進殿門,便聽見了拂煦與張常侍的對話,張常侍那一句雖是警告拂煦,卻恰好戳了他的心窩——他可不正是養在鄉下,一直蹉跎到四十歲的嗎?

一時間不快起來,待拂煦出聲,便聲援了一句。張常侍連忙行禮,卻並不覺得自己錯了,只是肅容將要事稟告了一番。

劉盼此前雖然恐懼,卻覺得戰場與自己十分遙遠,再者百官已然順服,兵將也已點齊,他只需臥在高堂之上安枕無憂,什麽排兵布將,嘴皮子動動,自有人會安排下去,他又用不著上什麽戰場、見什麽血腥,恐懼自然心中過了,很快淡忘下去。然而如今張常侍一句話,卻說半日前南川軍於某地遭逢吳川叛軍,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訝然反問:“半日前?”

張常侍從他聲音裏聽出些異樣來,答道:“正是。”他仿佛感覺皇帝語調有些恐慌,卻又疑心自己是聽岔了。天子之女尚且能在百官朝臣面前侃侃直言,天子為人端方親和,又怎會因為一條戰報而失色呢?

在張常侍看來,吳川與中川接壤,新季與元都更是十分接近,吳川王籌謀了這些時日,若是沒有動作,才是令人憂心的。他所擔憂和急切的是擋住了吳川王的那一萬虎賁,吳川王軍隊號稱五十萬,實際雖然並沒有那麽多,卻也不是一萬虎賁便能阻擋的。如今也不知戰況如何,不知增援是否已到,事態緊急,應當趕緊召集百官再開朝會,將元都四處布防起來才是。

然而劉盼卻已慌了手腳,往日被可以忽略的恐懼重新湧上了心頭。他做夢也未曾想到,戰場竟離自己如此之近!半日之前?這豈不是說,吳川王很快便要打上元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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