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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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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眼光不怎麽樣,處事手段也落於下乘,可是在牽涉到與己身相關的事情時,劉徐氏向來都是聰明知機的。一聽到吳川王謀反的事情,她便曉得了大事不妙,若是不好好謀劃一番,此事恐難善了,是以才左思右想了一番,命宮女請來了劉頤。她原本主意打定,要用準備好的那套說辭去應付劉頤,定要讓她松口相幫。誰知這一路走來,這位繼女卻好似和從前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不但伶牙俐齒更甚,氣質神態也更加地趾高氣昂了……她心裏便不禁有了幾分猶疑。原本在南鄉時,哪怕兩人情分再薄,劉頤也始終給著自己兩分面子,口稱阿母的時候也沒有任何的不情願;怎麽如今她地位水漲船高,若是沒有意外,被冊封為皇後是板上釘釘的事——劉頤反倒是對自己不假辭色起來了?

她顯然已經忘了自己之前夥同徐二郎做下的事情,一心只想著要抓|住這根救命稻草,要劉頤為自己在劉盼面前說情,好爭取到闡述出自己絕妙點子的機會來。然而她幾次三番的,又是示好、又是示威,劉頤卻始終無所動容,現下裏還問出這樣一句話來……

劉徐氏心裏慌亂,又要強作鎮定:“阿囡這話是什麽意思?阿母怎麽聽不太懂……這陛下坐龍庭,是天註定的,又是朝中各位宗親大臣選的,怎麽可能輪得到我一個婦人置喙呢?”

劉頤靜靜地看了她半晌,突兀地冷笑一聲:“阿母最好記住今天這句。不錯,我阿父做了皇帝,是老天爺的意思,更是朝中諸位百官大臣慧眼識珠,共同推舉賢明,才讓我阿父出了頭。誰做了皇帝,誰就是天命,哪裏有聽說過什麽‘龍氣所在’,還能截胡的?誰若是否定這一點,便是否認了我阿父的地位,否認了朝中百官諸臣的好眼光。如今吳川王恰好謀反,阿母卻是想想……若是他知道了這條流言,後果又是如何?”

劉徐氏怎麽敢想?一時間又驚又怕,連忙道:“大娘萬不可再說這話,可教阿母的心肝兒一陣亂顫!男人家的事情,又和我們女人有什麽關系……”

“不錯。是以若是有女人家不明白道理,胡亂礙了男人的事,想必男人也是不會介意給女人一個教訓的。”劉頤冷冷道。

劉徐氏笑得勉強,半晌才道:“這個道理,阿母也不是不懂,只是一時糊塗,才做下了錯事……”

她想了半天,才決定暫時服軟。把這件事傳得人盡皆知本來就是她出的昏招,劉頤既然已經知道了,她也沒有再隱瞞的道理……只是服軟以後,卻必定要收到成效才行。於是她立刻便問道:“只是事情已經做出來了,阿母也沒有別的好法子。大娘若是心裏有什麽成算,也請告訴我一二?”

她態度高傲的時候,劉頤恨不得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她態度變得低聲下氣了,劉頤反倒從心底生出了一股厭惡,再也不想看她一眼。她扭過頭,淡淡道:“不求阿母有什麽能耐,但求阿母能守好自己這張嘴,從始至終能一個說辭,便倒也教人敬佩了。”

她話已說得十分明白,以劉徐氏的能耐也不難理解。偏偏劉徐氏如今滿腦子裝的都是自己的侯夫人大計,倒是不怎麽在乎皇後的位置了,一心只想把自己的盤算告訴劉盼,表一表功,便沒能明白過來劉頤的意思,只是按照自己心意一味說道:“阿母哪裏會不明白呢?只是怕你阿父會心有芥蒂,因此特地請了你過來,想讓你幫忙說項一二……往日裏我母女二人雖有齟齬,可是如今情況不同了,正應該從一個鼻孔裏出氣才是。”

聽見她仿佛另有意思,劉頤不禁道:“阿母有話直說便是。”

“如今也沒有外人,我便也不將自己的一番擔憂藏著掖著了。”劉徐氏說著,特地瞟了巧嘴一眼,才繼續道,“你阿父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做妻子的不敢談得上十分清楚,你做了十五年的阿女,難道心裏也同我一樣糊塗?你阿父那個人,風度氣質是有的,才學也有那麽一兩分,可是論起處事的手段能耐,他也就只能依仗你這個阿女了……在南鄉時況且如此,何況今日是到了元都,做了金尊玉貴的皇帝呢?”

“反倒是那吳川王,聲名一向很好。”劉徐氏頓了頓,瞧見劉頤沒有什麽異樣神色,便繼續道,“我們萬縣南鄉,便是在吳川郡治下的。雖我不懂什麽政事庶務,可是誰要好些、誰要壞些,聽了這麽些年,總還是聽了一耳朵的。自吳川王掌了吳川郡,不敢說年年風調雨順,可是吏治清明、禮賢下士,但凡是吳川郡境內的人,誰沒有受過他的恩惠?是以,我這心裏就有了個大膽的念頭……”

她覷了劉頤一眼,心裏也知道這個念頭十足荒謬,可又當真發自內心地覺得,這個主意放在如今,是再妙也不過的了,話便不由自主地溜出了口:“我便想著,既然你阿父沒有做皇帝的能耐,吳川王卻有,何不讓你阿父把這皇位讓給吳川王,我們一家子也好在一塊兒,享享侯爺的清福……”

正在給劉頡盛羹的巧嘴手猛然一抖,粥碗並湯勺都落在了地上,“啪”地摔了個粉碎。她連忙惶恐跪下,叩頭道:“奴婢萬死!還請殿下恕罪!”

劉頤握了握拳,淡淡道:“萬死什麽?我瞧你也只是日日在我身邊當差,偏我事情又多,所以才累著了,出去歇著便是。你去找青杳,便說是我說的,要你領一套新衣出來。”

巧嘴心知這是劉頤在為她找借口離開,也好免得她聽到更加大不韙的事情,心裏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感激,連忙叩首謝恩,收拾了地上的殘餘,匆匆從殿中退下了。而劉頡也發現了氣氛的不對,不由得擡頭望著阿姐。

劉頤發覺了阿弟的註視,便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來。劉頡乖巧地坐了過去,卻不明白阿姐這次為何沒有讓他順勢離開,而是要他坐到了自己身邊——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劉徐氏方才說出那樣一番話來,心裏也是經歷過一番自我安慰的。放棄皇後的位置縱然令她痛心不舍,可是和小命比起來,這尊位似乎就沒有那麽重要了。她回憶著戲文裏看到過的情節,好不容易給自己打足了氣,把話說出了口,誰知巧嘴竟不慎跌破了碗勺,經那響聲打斷,她的氣勢便不由弱了一截,只覺得接下來當著外人的面再難開口。

而今劉頤自己趕巧嘴離開了,劉徐氏頓時松了口氣,心下思量著要怎樣繼續這個話題,說服劉頤。卻忽然聽見劉頤淡淡說道:“阿母方才似乎說了些什麽,可惜風太大,我似乎沒能聽得著。”

劉徐氏連忙道:“大娘卻是糊塗了,這殿裏四下圍得緊密,哪裏有什麽風?若是你沒聽清楚,阿母便再說一遍就是……”她打定了主意,厚著臉皮也要讓劉頤把事情給認下來,不然到時候吳川王的軍隊打進京城、將劉盼從龍椅上給掀下來,再提這些事情可就晚了!

劉頤直視著劉徐氏,一字一頓地道:“阿母也是因為風太大了,聽不清阿頤的話了麽?阿頤已經說了,如今風太大,阿母無論說些什麽,阿頤都是不知道的——便是阿母自己,也需要註意一二,免得一著不慎,被風閃了舌頭!”

……她竟然連聽也不願意聽!?

劉徐氏耐心終於告罄。她霍然站起,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劉頤的鼻子便罵:“給你三分薄面,你倒以為自己真是鳳凰肚子裏爬出來的蛋!祭竈的糖瓜都比你豐腴些,你倒能打腫了臉充胖子,教訓起你阿母來了!你是什麽貨色,居然敢跟我嗆聲!?我好心提醒你,你卻教訓起我來了……”

“我是什麽貨色,恐怕只有老天爺知道。阿母是什麽貨色,卻是人人都心裏清楚的。”劉頤輕蔑地道,心知劉盼不會來得那麽快,自己還有足夠的時間嗆她一頓,“阿母說我教訓你,阿頤卻不敢白擔了這個名頭,卻不知道阿母究竟敢不敢被阿頤教訓一場?”

劉徐氏瞪著眼睛,手裏抓|住了一只小碗。劉頤不動聲色地握住阿弟的手,準備必要時可擋在他的面前,口中卻平板無波地道:“阿母說的話,我的確聽到了。可是這聽見和聽明白,卻完全是兩碼事。我心裏尚有幾點疑惑,不知道阿母肯不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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