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們其實壓根兒不是飽受相思之苦？”

千翡冷笑了一下，隨後有些糾結，“這事兒……，還是不要告訴二弟三弟吧，免得他們受不了這個打擊……”

“嗯，不過他們大概已經知道了……”

“啊？”

江離然聳了聳肩，“我是這麽猜的，所以也就順口提了提，自己的姨娘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他們心裏也不可能沒個數，不然，你以為他們這兩日為何要死不活的？”

“……”千翡忽然對江家的這兩個庶子在心底升騰出強烈的同情來，怪不得一個兩個面如死灰形如枯槁，江離然到底是怎麽說的？到底有沒有一點兒鋪墊，還是直接含著冷笑不屑地將事實說出來？

千翡覺得這個可能性相當大，不過如此一來，許陸和許平的心裏，怕是要相當傷心難過了吧。

“你不用為他們擔心，身為男子有什麽事兒是過不去的？更何況這還遠遠沒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他們失去的東西，這些年，也並不曾虧欠他們任何，究竟如何選擇，我覺著都是我爹的兒子，該是不會蠢到那種地步的。”

“夫君這話……，當真是十分有說服力。”

千翡甘拜下風，不過既然江離然這麽說，她也就放下心來了。

她怕許陸和許平過不去自己心裏的那道坎，最終選擇跟著自己的姨娘走，對江家雖然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可是江夫人必然會難受的。

教養了這麽多年，從來也不曾虧待過，最最艱難的時候也不曾想過置之不理，卻還是抵不過血脈的牽連，對任何人來說，都會是一個打擊。

……

等到約定好了的那日，許陸和許平雙雙都留在府裏，千翡去給江夫人請安的時候。聽到外面的丫頭來通傳，二少爺三少爺在外面。

千翡安靜地站在江夫人的身後，看著許陸和許平神色平靜地走進來，給江夫人行禮。面上不再有之前的灰敗模樣。

“時辰還早，可用了早飯？我這裏熬了粥，還有雙色奶黃卷，平兒是喜歡的吧？先用一些吧。”

江夫人招了招手，剛想讓人去準備。就見許平一下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這是怎麽了？若是有話，我聽著便是，你先起來。”

江夫人面色如常，千翡從一旁看去，只覺得她表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然而，江夫人整個人都是緊繃著的，肩膀的線條繃得筆直，面頰上細細看。也能看到一絲絲輕微的顫抖。

並不能做到不在意吧……，人非草木，一直養在身邊的人，怎麽可能一點兒感情都沒有？可江夫人嘴角淡淡的笑意，卻一如既往，似是不管許陸和許平做出什麽樣的決定，她都不會苛責。

許陸也走過去，在許平的身邊跪下，“娘，我們從小。你就讓我們跟著大哥喊你娘，那時候我們年紀小，不懂事，可有些事情。卻是不管如何，都忘不掉的。”

“江家幾經輾轉，換了大宅子，添置了許多鋪子，身上的衣衫也漸漸光鮮了起來，一年四季能吃到不重樣的東西。能享受著下人的服侍，只是，孩兒們的記憶中，那間只有兩進的逼仄宅院，才是永遠都不會忘記。”

“我還記得娘有多辛勞，卻總是對我們笑臉相迎，如同大哥一樣，我們害怕哭泣的時候可以跟您擠在一張床上……，那些年的艱難，在往後的歲月裏，都是我心裏一筆，誰也不能替代的財富。”

“我同許平，那個時候雖然懵懵懂懂，可等稍稍長大了一些，便能明白娘心裏有多難，那會兒我們心裏已是偷偷發了誓，待我們長大成人，定當好好兒孝敬您，如今，孩兒們終於長大了，不愁吃喝，也學了些本領，娘，我們，可還有資格，孝敬您左右了……”

千翡對許陸和許平的印象，從沒有多麽深刻過。

這兩個人在江家太過中規中矩、平凡老實，他們恪守本分，幾乎沒有任何的意見和要求，因此當千翡想起他們的時候，臉上都是平平淡淡的表情。

然而此刻，這兩個忠厚的男子，卻哽咽著跪在江夫人的面前，臉上淚水縱橫，卻齊齊地擡著頭，不肯低下去。

江夫人這會兒也已經雙眼噙淚，扶著座椅的手緊緊地泛著白色，隨著她頭的輕點，落下一串淚珠來，“你們，都是好孩子……”

許陸和許平兩人的脊背才慢慢地松軟下去，他們好似兩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再也壓抑不住擔驚受怕的驚恐。

壓抑的哭聲讓整個廳堂都顯得悲宛，只是很快，許陸和許平便收拾好情緒，卻仍舊跪在那裏。

“承蒙娘不嫌棄，孩兒能一直陪在娘的身邊，便是我們的福氣，至於其他，我二人已是全無心思理會，今日，我二人也不打算見人，只封了一些銀子，請娘代為轉交，權當做，是還了生我們的恩情。”

“這……，當真不見一面？”

許陸搖了搖頭，“既已是被拋下過一次，又何須再見面？便是見了，又能如何？不過是再傷一次心罷了。”

“二弟此言差矣。”

千翡忽然開了口，往前走了一步，“這事情，歸根結底，是有些人心存不甘，想要通過二弟三弟之手達成他們的目的，若是你們避而不見，免不了那些人會揣度非議是娘不讓你們見，如此鬧下去，還不知道會鬧多久。”

千翡笑了一下，“二弟三弟一片孝心，然而有時候，躲避並非是正確的對應法子，你們的心思你們知曉，娘知曉，江家的人知曉，可外人，卻並不知曉。”

“不曾達到目的，他們有的是歪曲的理由，只有真正說清楚了，才不會讓娘和江家被誤解，才是堂堂正正承擔責任的做法，你們以為呢？”

許陸和許平一楞，想了一下當即點了點頭，“這確是我二人思慮不周，本想著要以徹底不見表明態度，卻沒有大嫂想的周全，多謝大嫂提點，我二人已是知曉該如何做了。”

千翡心裏松了松，許陸和許平的模樣一絲也沒有牽強，眼裏的恍然和誠懇也是顯而易見，他們是真沒想到，也是真打算同自己的姨娘斷個幹凈。

如此……，便好……

何氏和連氏尚未進府之前，許陸和許平在江夫人的勸說下還是去用了些東西，兩人如今都在江家的鋪子裏理事，身子是頂頂重要的，江夫人每回都在江離然和他們面前如此強調。

等外面有人通傳，何氏和連氏求見的時候，許陸和許平對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地往後面退了退。

何氏和連氏今日的裝扮比上回子更加一言難盡，幾乎等同於貧家女，粗布麻衣，木質發釵，身上什麽金銀首飾全無，連江家的下丫頭都比不上。

這也太絕了……，千翡瞧著都好笑，知道今日要見自己的兒子，弄成這般慘烈的模樣，是打算博取同情？

江夫人也沒說什麽，等她們含淚行了禮，便讓許陸和許平與二人相見。

可笑的是，何氏和連氏只知道面前這兩名男子有一個是自己的孩子，卻居然一時間認不出究竟是誰。

誰養的孩子像誰，這話真真不是白說的。

“陸兒……，我的陸兒……”何氏臉上淚水縱橫，當即掩面痛哭起來，情難自禁的樣子，讓許陸往前走了兩步，如此在這裏驚擾到娘也不好。

“我的平兒……”

那另一個就定然是許平了，連氏主動撲過去，抱住許平也是痛哭流涕，恨不得哭昏過去才好。

“既然見了，我想著，你們也有許多話要說，後面有兩個空廂房，便借你們一訴衷腸吧。”

千翡早已準備好，她知道便是自己不說，之後何氏和連氏也會這麽要求的，不如自己好人做到底。

此番決定正合兩人的心意，何氏和連氏頻頻謝恩，手卻是拽著自己的兒子不放，立刻就要去後面的廂房裏同他們說些心底話。

許陸和許平給江夫人行了禮，這才隨著她們離開……

“娘，不若你先休息休息？前幾日您總說頭有些疼，可好些了？”

“好多了，你給我尋的大夫真真不錯，開了一副藥，還配了藥酒，已經是不疼了，難為你那麽上心。”

“娘說的是哪裏的話，您保重了身子，咱們這個家才能平平安安的，這裏我守著就成，您去歇一會兒？”

江夫人搖了搖頭，“用不著，便是回去了，也是安不下心的，……，不瞞你說，我也就在人前能強裝鎮定，誰攤上這麽個事兒，心裏頭能平靜得了？”

吸了口氣，江夫人搖了搖頭，“我一直跟自己說，這都是命數，一切隨緣就好，可相處了這麽些年，早已同心口長在一起，撕了去，怕是要狠疼一陣，空出一塊來的。”

“……”千翡想說些什麽來安慰，可她卻不知道說什麽。

她從前羨慕自己家的大嫂，能有娘那樣一個通情達理的婆婆，可如今她覺得，這世上並非凈是那些難以相處的婆婆，也有同自己的娘一樣，同江夫人一樣性情隨和的，只是，她不曾遇到而已。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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