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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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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珩態度強硬, 花眠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慪火, 也下定決心了,反而不再犟著與他不依不饒。但是,因為去不成張掖, 心中終歸是有點難過。

他也沒走, 兩人平心靜氣、大眼對小眼地互瞪了片刻, 後來花眠躺倒下來了, 面朝向裏, 完全不願再理會霍珩。

他沈默地坐了一會兒, 終於忍耐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花眠,是你騙我在先, 我毀諾在後的, 不能、能怪我。”

耳畔傳來他的咕噥聲,小心的帶著一絲不易辯解的委屈。

花眠側臥著,仍是覺得悶熱,身後的衣衫已經黏在了身上,很不舒服,她翻身過來將霍珩臂膀推了一下,趁他楞神之際嘴裏小聲催促道:“去給我放洗澡水。”

霍珩自然無有不應, 連忙點頭,只道是花眠要給自己一個臺階下,不會再生氣了,立馬扭頭出了寢屋。

不過片刻後他的身影出現, 命身後的人將熱水全部拎入凈室,水放好後,熱霧飄起來透過經緯密織的緙絲彩雀圖紋屏風,男人的臉孔從屏風後出現,花眠看了一眼,一怔之後,人仿佛一張紙似的被輕盈地抱入了懷中,她扭過頭,不願再說話,臉蛋卻被熱霧熏紅了幾分。

霍珩瞧她瞧得眼也不眨,直至走入凈室,將放她如水之際,才聲音低微地問道:“還疼麽。”

他下手已經極為收斂,但他也知道,若不能促起不意,讓她真疼起來,這婦人慣會隱忍,不但能輕飄飄地揭過去,更是會打草驚蛇,以後連她小辮子都抓不著了。霍珩是將軍,戰場上磋磨起來的大魏兒郎,治妻猶如練兵,無怪花眠生氣,他自己也頗感心虛。好在眠眠一向柔情體貼,善解人意,是個可人兒賢內助。

花眠搖了搖頭,又望向他,聲音弱了下來,“你不出去?”

“是我的錯,”霍珩認真地對她說道,“為夫今日來伺候你。”

霍將軍知錯能改得好快啊。花眠臉上的笑容微微凝住了。

最後花眠軟綿綿地仰倒在褥子裏喘息著,也不知怎麽就這樣了,男人撐著臂肘,又一下準確尋到了她的嘴,親了過來,嗓音滯悶。

“眠眠,長子生下之後,第二個暫時就不要了。”他的嗓音沈沈的透著懊惱。

原本也是,才和她好上沒多久,便要他忍受數月的清茶淡飯頓頓無葷,少年血氣方剛,日日對著活色生香,如何忍得?

花眠一聽,不須想便明白了霍珩的心思,嗤笑之際忍不住擡起頭打了他一下,嘴裏說道:“誰讓霍將軍勇武過人,這麽厲害?”

她牽著他的手,小心地放在自己的小腹間,已經足三月的胎兒,落得極穩,禦醫也委婉說過可以小心行房。但偏偏霍將軍不比常人,他一動起手來便是雷霆萬鈞,當初客店裏年久失修的木榻便是被他興奮之中一掌摧毀的,簡直令人不願細想。所以花眠將這話完全地吞回了腹中,半點不願對霍珩提起,如此懲罰他也是大快人心。

雖然也許,霍珩對她的誘惑,並不低於她之於他。

她在出神著,臉紅的男人卻盯著她,固執說道:“喚我郎君。”

花眠又是一聲輕嗤,累得仿佛成了一灘水,在軟褥之間便要化了。

她轉過了身,絕不理會這男人一聲。

於是又被霍珩翻身去擺弄,花眠受不住他這樣,“郎君!”她扯下羅裙哀哀求告,“不要這樣了!你直接來吧……”

她小聲在他耳邊說了禦醫叮囑的事,讓霍珩吃了一驚,望著懷中臉紅著,眼眶濛濛噙水的婦人,一時是哭笑不得,末了才恢覆正經,勉為其難地道了一聲:“也好。”

……

鴛鴦棲於岸,曲水蜿蜒去。

花眠累極地靠在霍珩身邊睡著了。

他卻忽然支起了頭,環顧寢房內,一地碎帛裂裳之外,花眠讓人置備的兩口大箱子,箱蓋也沒闔上。

他認出一個是花眠當初帶到張掖去的嫁妝箱,初見時,她就是著一身如火的赤裳,拖著一口大箱子來到他面前的。

這麽久了,他始終記得那日她的模樣,明明是餐風宿露而來,衣裙鬢發間卻沒甚麽風塵,紅衣如新,胭脂敷面,瑰姿艷逸。

另一口箱子一看便知是為他而置備的,裏頭現在也裝滿了行頭,全是他平日裏慣穿的幾身裳服。長安貴族風流,時興博帶大袖,霍珩也有幾身,不過這樣的裳服穿不到張掖,在軍中向來是怎麽簡單怎麽穿,衣服餿了也沒工夫洗,誰又在乎這個?但霍珩卻從中感覺得到,他的眠眠,是真的打算將張掖當成歸宿與家了,她是真的不怕苦頭,想跟他出去過日子的。

原本的決心,生出了一絲動搖。他看向她微蜷的雙足,終究又將所有不該有的念頭壓了下來。

不能再心軟了,否則便會給她可乘之機。

這個婦人實在太過奸狡,讓人又愛又恨。他幽幽地暗了目光。

金吾衛審訊不力,陛下震怒之後,又讓大理寺卿過來押了人走了,又是數日,終於撬出了罪犯嘴裏的一個窩點,不須霍珩出力,便已被平定。

再之後,皇帝頒下聖旨,命大將軍蓋世道點齊兵將,以霍珩為先鋒,發兵征討西厥。

西厥宵小之徒,擄走公主,妄圖謀城,又聯合大魏叛國之徒,在長安攪渾水,是可忍孰不可忍,當今天子陛下劉赭也是血性男兒,對西厥的連番挑釁無法坐視不理了。

炳月末,大魏出師伐北。

出征前夜,帝王伏案批文至戌時三刻,聞太後拄杖而來,皇帝將目光擡起,擱下手頭公務迎太後入殿,高太後慈愛和藹的臉上俱是怒火。

“皇帝,哀家有事要問你。”

皇帝頓了頓,猜到太後因何而來,卻是淡淡一笑,“母後但有吩咐,孩兒無所不從。”

高太後側身睨著皇帝,怒叱:“你將玉兒調去西北,是再也不讓他回西京了是也不是!”

起初高太後沒有阻攔,是清楚外孫那個性,恐怕摩拳擦掌久矣,愈是加以阻攔他反而愈是叛逆犯上,何況他還算是有些本事。但高太後今日才終於想明白皇帝聖旨之中敕封霍珩為安西督軍,到底是何用意。這不是一個臨時的頭銜,這是要讓霍珩一輩子把根子紮進黃沙子裏!

上次嘉寧被擄走一事裏高太後便已見識到了帝王的無情,他的六親不認恐怕是青出於藍,遠在先帝之上!高太後怒不能遏,只恨不得讓當場壓著劉赭,讓他如同幼年時那般磕頭認錯。但如今他當了回皇帝,高太後知道自己早也治不住他了。

“母後。”劉赭皺起了眉,喚了高太後一聲,卻沒有直接應答。

高太後甩開鳳頭手杖,直直地朝他的腘窩之處揮杖擊去。

這一杖下來劇痛無比,劉赭生受了,只擰了眉宇。

“這是霍珩自己願意,他相求於朕的。”

高太後不信,霍珩或許是有點收拾山河,殺敵報國的心思,那不過是少年熱血罷了,他長大了,難道會不明白西北的風沙是吃人的虎狼,他乃是先帝嫡公主的骨肉,位比王侯,不須寸功也能揚名立萬,他何必如此,定是皇帝威逼。

“哀家不信,即便霍珩自己肯,眠眠也肯?他就不心疼眠眠?”

劉赭的手背於身後,神色澹澹看不出悲喜地同母後解釋:“這原本是花眠的主意。她自己央求霍珩來同朕請命的,朕也已恩準,讓她隨著霍珩赴任。”

高太後卻是一楞——眠眠為何要如此說?

她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子,為何放著福不享,甘願跟著霍珩到不毛之地去。

皇帝又深深吸了口氣,“母後。”

他道:“朕知,朕自幼時起天賦過人,極得父皇看重,這才得以弱冠之年,被托付江山。但為君者,親緣薄,孤家寡人,從朕禦極,走上帝位的那一刻,朕就必須斷絕情念,萬事必須以江山為重。或許是如此,朕子息單薄,上蒼也不肯賜予皇嗣……朕早已知錯,但是母後,朕別無他法。”他神色受傷,不忍讓母親看見,決然地背過了身去。

他也不是無力,不是不能生,他的兩個愛妃曾為他生下女兒,從前有過一個兒子,可惜因不足月早早夭折。

劉赭豈不痛心?宮人們壓著話不敢說,但劉赭自己卻會想,他定是開罪於天,才至如今膝下竟無一個兒子。

這不單單是他的心魔,亦是高太後的一塊心病,但從前為全皇帝的面子,高太後幾乎不提這事,如今被劉赭自己提起,高太後才知他內心之中對親人子嗣亦是有向往的。

“兒啊,是母後錯了,你還疼麽?”

高太後懊悔地要替他探看傷勢,她怒極下了狠手,那鳳頭杖用力揮下去,重重砸在人腿上,豈有不疼的?

她俯身要探看劉赭的傷勢,劉赭制止了母後的躬身俯腰,這時踮腳的宮人常銀瑞抱著拂塵歡喜地匆匆拋入含章宮,“陛下大喜!”一時沒料到太後也在,楞了個神兒,立馬又眉開眼笑,“太後大喜!”

“什麽喜事?”太後叱了一聲,煩心事堆到了一塊兒去,高太後想不出還有什麽喜事,若是這常銀瑞小題大做唬人,她便親自給他也來兩杖。

常銀瑞稽首長拜,又恭賀了數聲,這才支起頭來,大喜過望地說道:“禦醫為皇後娘娘診脈之後,斷定皇後娘娘已懷有兩月身孕!”

“這!”太後驚喜過望,仰頭望天,又拽住了劉赭的一臂,“聽著了沒有!”

劉赭微折薄唇,回握住太後因為歡喜和激動而不斷發顫的手臂,“聽到了母後。”

魏軍出征,皇後懷喜,穹蒼之上啟明星徹夜朗照。這是吉兆。

或許這次,大魏真將迎來儲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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