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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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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汐顏對賽後采訪的流程並不陌生,之前看過太多夏安遠接受采訪的視頻,讓她在入圈之前,就對記者們可能會提的問題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雖然這一次情況略有特殊,看起來更像是一場新聞發布會。

一周之前,她以Eternal首個女隊員的身份加入正式隊,引發軒然大波,但外界眾說紛紜,俱樂部從上到下卻一致保持沈默,不再透露更多消息。

直到今天,他們的新陣容拿下首勝,她也終於出現在公眾的鏡頭前。

記者們原本以為她會秉持一貫的低調作風,在比賽結束後悄然離開,甚至考慮去後臺和停車場堵人,誰知卻接到了她願意接受采訪的消息。

這讓他們覺得像是天上掉餡餅,紛紛摩拳擦掌,勢必要套出一波猛料。

按照慣例,他們先是問了一些關於本場比賽的問題。

這部分主要是慕江辰來回答,盛汐顏坐在他旁邊,聽他邏輯清晰、條理分明地解答記者們的提問,雖然看不到,但卻能想象他此時的神情。

冷靜,淡然,認真專註,讓人不自覺地被他的話音所吸引。

夏安遠曾經開玩笑說,他這個朋友是個不折不扣的“社恐患者”,在人前總是一副沈默冷淡的模樣,話不超過三句,導致不少粉絲以為他是那種冷若冰霜的性格,還戲稱他們兩個一冷一熱,是Eternal的“冰火兩重天”。

說到一半,兄妹二人就同時笑出了聲。彼時她對慕江辰並不了解,只知道夏安遠絕對不是粉絲眼中那個“傻白甜陽光男孩”,雖然他為人開朗,做事周道,但那也只是他從小練就的、用來面對世界以及保護自己和妹妹的一層軀殼。

現如今,她只覺得粉絲們又一次看走了眼。至少在她看來,慕江辰和粉絲腦補中那個“冰山霸總”的人設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她見過他耐心周道的一面,見過他溫柔細致的一面,甚至見過他自我懷疑、舉棋不定的樣子。夏安遠走後,他默默地扛起這支前途未蔔的隊伍,開始接觸那些此前避之不及的事物,逐漸習以為常,直到變得得心應手。

她還知道他為這個游戲付出的一切。

一起加訓的時光,訓練軟件中不斷刷新的數據,還有他那些存滿資料的硬盤和數不清的記事本,似是無言的證明,又像是有力的昭告,讓她明白這件事情對於他的意義,以及他心底那個堅定不移的目標。

他之所以能走到今天,站在這個令人望塵莫及的高度,絕對不是粉絲們所認為的那樣輕而易舉,仗著天賦出眾便從此高枕無憂。

天賦固然重要,但能進入這個圈子的,哪個沒有天賦?

盛汐顏怔怔地出神,雖然看起來目不斜視、表情完美,但思緒卻早已游蕩在外,不知流竄到了什麽角落。

直到自己的名字突然傳入耳中。

“……關於這兩局的戰術安排,我們並不會事先制定作戰計劃,而是會根據場上局面隨機應變,因時而動。比如第一局,我和盛汐顏的兩次配合,前一次是因為我離她最近,後一次是因為當時我們這邊就剩下我和她兩個了。”

“所以並不是提前計劃好,讓她一定要和我打配合什麽的。不過和她合作確實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我很高興能擁有這樣優秀的隊友。”

“至於她的個人風格,說實話,現在我也不能給出一個具體的答案。她作為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未來還有無限的潛力和發展空間,我願意與諸位一同拭目以待,看她一步步成長起來,成為一名出色的職業選手。”

“從今往後,她將成為Eternal正式隊的一員。並不是取代林宇輝的位置,我們會根據對手的風格和陣容來決定由誰上場。我一直在努力讓隊伍避免落入一成不變的窠臼,這也是一次全新的嘗試,這種輪替不僅會在他們兩個之間進行,我希望可以擴大到整支隊伍,如果戰術需要,我也可以讓出位置。”

“關於之前缺賽一事,俱樂部已經對她有過罰薪懲處,雖然具體原因值得體諒,但俱樂部賞罰分別,並沒有因此徇私枉法。不過我認為,一次情有可原的缺賽不能完全抹殺她的能力,就事論事,她確實是這次出戰的最佳人選。”

“我們兩個之間的關系?隊友關系。她加入Eternal是來打比賽的,而不是為了我。再說了,如果我們真有什麽,我必然不會向諸位隱瞞,要是有這樣一個優秀的姑娘做女朋友,誰會藏著掖著,肯定恨不得立刻與全世界分享。”

最後一句,慕江辰用略帶說笑的語氣講出,頓時收獲一陣掌聲。

記者們早就迫不及待,借著他這話做引子,立刻調轉矛頭指向盛汐顏。

盛汐顏籌措了一下言辭,莞爾一笑道:“隊長如此擡舉我,實在讓我受寵若驚。我很榮幸能夠得到他和隊友們的賞識,也很榮幸能夠加入Eternal。”

“為什麽會選擇這支隊伍,因為我是他們的粉絲。之前我在直播間說過,我從第二賽季就開始關註Eternal,成為他們的一員,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今天的比賽,我並不認為自己表現很好,畢竟我的隊友都非常優秀,最後能夠取勝主要還是他們的功勞。我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以後也會繼續努力。”

“Paradise輸掉的原因,”她說道,“其實他們打得很好,之所以輸給我們,只能說是因為我的隊友這一次打得更好。”

聽到這句,記者們內心充滿了省略號,就連他們這些外行都能看出來,這場比賽中Paradise的表現實在一言難盡,尤其第二局,簡直可以用辣眼睛來形容。

但這姑娘睜眼說瞎話,竟然說出一副言辭懇切、由衷讚賞的架勢,表情和語氣都挑不出任何差錯,還順帶給隊友吹了一波彩虹屁,實在是滴水不漏。

他們心中隱隱有種預感,這姑娘以後會成為最難啃的一塊石頭。

明明知道她是在虛情假意地客套,說出來的話都像是提前打磨過的發言稿,但她卻偏偏能做出真情實感的模樣,至少從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紕漏。

這還怎麽挖猛料,怎麽帶節奏?

記者們不甘示弱,把剛才問慕江辰的那個問題又問了她一遍。

盛汐顏:“隊友關系。隊長的態度就是我的態度,不過我需要聲明一下,隊長後半句話只是為了給我面子,但我不一樣,我身為Eternal的粉絲,如果有幸能夠得到江辰大神的青睞,我才是巴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吧?”

調侃完畢,她的神色變得認真起來:“其實對我來說,隊長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前輩,也是我學習的榜樣。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夠變得強大起來,成為他和隊裏其他幾位前輩的合格隊友,而不是拖他們的後腿,無論是在游戲裏還是在現實的輿論環境中。”

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嘆出:“有人曾經告訴我,這個世界並不屬於男人或女人,而是屬於強者,我完全讚同,並且會以此嚴格要求自己,努力變成一個強者。我願意接受公眾的監督與鞭策,作為提升技術水平的動力,同時也希望大家不要用我的性別大做文章、為我尊敬的前輩扣上莫須有的帽子。”

語畢,她站起身來,對著臺下的記者們鞠了一躬。

雖然這最後一席話裏終究還是摻雜了些許主觀情緒,但也算是無可指摘,記者們又提問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內容,終於放過了她。

他們轉向程煜,念在他一直以來為人靦腆、行事低調,即使在熟人面前也很少刷存在感的份上,記者們並沒有什麽八卦可以挖掘,只是誇讚了一下他在今天的比賽中表現出來的優秀大局觀,提問了幾個關於游戲的問題。

盛汐顏聽著程煜小聲答話,不覺又有些走神。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她覺得程煜這人有點矛盾,除了打游戲時必須的溝通,他很少主動與人交談,但又不能說他不合群,他脾氣很好,性格有些溫吞,如果別人有事相求,但凡他能做到,他都會盡心盡力地完成,平日裏集體活動從不缺席,哪怕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只是安靜地坐在一邊聽隊友們談天說地。

之前她聽後勤人員們八卦,得知他現在只有十六歲,去年主動報名參加青訓營,被當時還在正式隊玩治療的白琰前輩相中,特意把他留下,當做親傳栽培。

不為別的,就是相中了他出類拔萃的大局觀,這是一名治療最核心的素養。

程煜在賽場上沈著冷靜,總給人一種不慌不忙的感覺,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總能在最恰當的時候為隊友提供輔助。

但現實中,他顯然沒有游戲裏那麽游刃有餘,此時此刻,面對記者們的長/槍短炮,他拘謹地垂下頭,話音也有些磕絆:“說到大局觀,我和前輩們相比還是差得遠。我最初玩網游,在一個副本固定團裏做了很久的治療,可能就是在那時候培養了一些意識吧,後來我決定報名參加……”

說到一半,他似乎覺得自己跑題了,於是連忙剎住,低聲道:“不管怎麽說,我很感激那段經歷,讓我學到了很多。”

盡管這幾個月來,他也出席了不少賽後采訪,但還是無法做到鎮定自若。

然而他從不拒絕這種場合,每次都努力地嘗試在公眾面前表達自己。

隊裏的每個人都在努力,盛汐顏心裏默默地想。

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以及一個更好的自己。

采訪結束,回到休息室,兜頭便是原澤好奇的詢問:“隊長,盛妹子,你們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實話實說,你們到底有沒有在一起啊?”

此人生動地詮釋了什麽叫做“生命不止、八卦不息”,接二連三地嗶嗶道:“事到如今,你們要是還瞞著兄弟們,那就太不夠意思了。”

慕江辰語氣淡然,言簡意賅地回答道:“真的。沒有。”

盛汐顏有些好笑:“原哥,談戀愛這種事情需要棋逢對手、勢均力敵,你看看隊長,再看看我,中間隔著一條馬裏亞納海溝,怎麽可能會在一起?”

“此言差矣。”原澤語重心長道,“棋逢敵手、勢均力敵是沒錯,但要看評判標準是什麽。如果是打游戲,那隊長可能要註孤生了,但換點別的,像是盛妹子你比較擅長的,比如說彈琴,隊長肯定完全不能和你比。照這樣看,這世界上就沒人可以脫單了,所以這八個字並不是用來……”

“阿澤,你說什麽?”慕江辰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演講,原澤楞了一下,看著自家隊長停下收拾東西的動作,眼底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你剛才說……彈琴?”

原澤:“……”

莫名其妙地背後一涼,突然就忘詞了。

他尋思著自己沒說錯什麽吧?

盛汐顏確實很會彈琴啊……對了,古箏也算是琴吧?

梅哥覺察到詭異的沈默,適時插話進來:“等下你們要出去給粉絲簽名嗎?小盛去不去?不是我說,你這名字還真是……唉,我同情你一秒。”

盛汐顏笑著搖了搖頭:“我就不去了,我覺得自己沒到那個水準,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免得那些記者亂寫,說我才打了一場比賽就在這擺譜。”

“怎麽會?你不去,你的那些老公粉可要心碎了。”梅哥嘴上揶揄著,卻也沒有強迫她,讓她跟著工作人員直接上車了。

盛汐顏坐在車裏,掏出手機刷了一下已經一周沒看的微博和論壇。

記者們倒是沒有胡說八道,但路人和粉絲顯然不打算放過她,哪怕她每句話都說得中規中矩,盡量不摻雜任何個人感情,卻還是有人挑刺,說她揣著明白裝糊塗,居心叵測,長相一看就是白蓮花綠茶婊,對男神們抱有不可告人的想法。

還說她今天的比賽完全是抱大腿,像極了競技場裏萬人唾棄的“上分婊”。

盛汐顏在短時間內刷新了對各種罵人詞匯的認知,竟然覺得有些好笑。

她從來不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路人甲,他們愛怎麽想都不關她的事,如今只想確認一下官方記者們的態度,因為這會關系到俱樂部的聲譽問題。

她心中一直有道涇渭分明的界線,除了那些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和事,其他東西都很難在她這裏占據一席之地。

曾幾何時,被她劃分在“重要”一欄的事物少之又少,夏安遠幾乎就是全部,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越來越多的人走進來,成為牽動她心弦的存在。

雖然有點沈重,讓她變得瞻前顧後,但她卻對此甘之如飴。

返程的機票訂在了第二天,回去之後,眾人第一時間趕往醫院。

林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只是還無法說話,大多數時候都在沈睡。

林宇輝消瘦了不少,言行舉止間也像是突然換了一個人,曾經吊兒郎當沒個正型的少年,仿佛在一夜之間變得成熟穩重起來。

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像是一把銼刀,頃刻磨平了他那些叛逆的棱角。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一陣,直至夕陽西沈。

正要告別離去的時候,林宇輝叫住了梅哥。

“老板,我有件事想跟你講。”他說著,忽然笑了一下,盡管這個笑容滿是疲憊,但依稀還是眾人所熟悉的模樣。

他抿了抿嘴角,輕聲道:“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也想通了一些事情,我打算回學校讀書了,還有半年時間,我努力一下,或許還有希望。”

梅哥一怔,瞬間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

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只聽林宇輝道:“過幾天我抽空去趟俱樂部,辦理一下解約手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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