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老頭雙眼圓睜，他無法相信已經跑了這麽久，那少年還能站起來，更想不通為什麽因為疲勞過度而躺下的人能這麽快再次站起來奔跑。難道他剛剛一直在演戲？或者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不過是在做最後的掙紮？無論心裏有多少個念頭轉過，有多少的懷疑，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如果再不做些什麽，那麽他將徹底失去追趕這個少年的機會，之前的大半天足以說明這個少年在叢林的本事。然後，他毅然決然，屏住呼吸，擡起左臂。

那是一支怎樣的臂弩，全身竟是用精鐵打造，足有小臂那麽長，即便是天光昏暗，那三棱箭頭閃爍的危險幽光依然讓人感到心寒。

“哆！”

在機簧之聲想起之前，林雲就感覺到了莫大的危險，左腳猛的點地，迅速向右邊的松樹靠近。可他再快也快不過迅如閃電的弩箭，在他規避的一瞬，已經從他的左臂穿過，頃刻間血流如註。獵人的本能救了他一命，但這麽近距離發射的弩箭，他不可能全部避開，依然給他造成了傷害。

“嗡！”精鋼打造的弩箭釘入不遠處的樹幹，入木三分，箭尾兀自震顫不已。

幸好林雲反應快，這才只是擦傷，若是讓這樣的箭形成貫通傷，誰也救不了，最後就是流血而亡的命。

“他這是要殺我！”從開始時老頭的調笑開始，林雲一直沒有過分註意，即使恢覆了體力也是想著盡快離開。而從這一箭來看，老頭對自己是真的起了殺心。

為什麽！

憤怒！

林雲從來沒有感到過如此憤怒！

為什麽上天如此不公！

為什麽伴隨自己的永遠是不幸！

為什麽隨便遇到一個人就想殺死自己！

不顧流血的左臂，林雲緊握黑劍，俯低身子，在叢林中穿行，借著樹木的掩蓋，飛速向韓武靠近。

“既然要殺我，就要做好被我殺死的準備！”

已經到了這一步，韓武反而不再擔心，他其實也沒有想好是否要殺了這少年，剛剛情急之下射了一弩，既然現在少年回頭了，那就已經沒有餘地。於是，他撩開棉袍，左腿之上還綁了兩支弩箭。努力壓制右手的顫抖，韓武抽出其中一支放在右手邊，然後抽出最後一支弩，穩穩壓入矢勾，上弦，瞄準。

林雲餘光瞥到了那抹寒光，身形又快了兩分。弩箭的射程遠遠遜於長弓，但十丈內的速度無與倫比。林雲擅長弓箭投槍，自然明白這種遠距離武器的破壞力。從剛剛的情形來看，老頭手裏的絕不是什麽連射弩，那麽射出這一箭之後到再次填裝的空隙，這就是林雲的機會，稍縱即逝，所以他必須足夠近。借助覆雜的地形與昏暗的天光，林雲調整著呼吸，時快時慢，忽左忽右，盡量將自己的身影藏在樹木後面，蛇形規避。

叢林、弓弩這些都是林雲擅長的東西，所以他很自信。同樣自信的還有韓武，他闖蕩江湖半生有餘，見過的陣仗多了，曾經多少次掙紮在生死邊緣，現在的情形，還遠算不得什麽絕境。他背靠大樹旋轉，始終保持著瞄準狀態。

林雲的額頭在冒汗，但動作不停，現在這個距離已經很危險，連投槍都能造成有效殺傷，更別說是弩，不能再等了！林雲閃入一顆粗壯雲杉的背後，瞬間停住。

“咚！”低沈的響聲，下一刻，一道黑影從雲杉左側飛速竄出。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從右側也閃出一道影子。

“哢！”機簧之音近在咫尺！

“呼！”破空之聲響徹雲霄！

林雲笑了，精鐵弩箭擦著他的身子疾馳遠去，他甚至感覺到了自己背上的棉衣被撕裂的聲音，但這一箭沒有傷到他分毫，所以他毫不遲疑，拔出黑劍，沖刺突進！

好弓箭手都是拿箭餵出來的，其中越是優秀的，反應就越快，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做出判斷。林雲當然了解其中的差別，他故意在雲杉背後停頓的那一下就是為了打亂韓武的節奏，“咚”的聲響是他將黑劍插入雲杉的聲音，可以迷惑寒武。不僅如此，短暫的一刻停頓後，從左側竄出的黑影是林雲在奔襲途中撿的樹枝，用於幹擾對手的判斷。右側的是林雲本人的身體，但他竄出時雙臂緊繃抓著插入雲杉的黑劍，只露了個背影然後迅速用力把自己拉回雲杉之後。

戰鬥本能，強悍如斯！

韓武笑了，他覺得自己已經很重視這個少年，不想還是被他擺了一道。真是江湖代有才人出，不服老不行啊。

“沒想到啊沒想到，為了破境準備的，一直沒舍得吃，現在倒要用來恢覆體力，暴殄天物啊！”韓武一箭射空，仿佛沒有看到飛奔的少年，低著頭自言自語，最後竟癲狂大笑起來，猛然咬開口中的蠟丸，一股清涼舒適的感覺迅速占領了他的身體，直達大腦，所有的疲倦一掃而空，他甚至找到了二十年前的感覺。

狡兔尚且三窟！

林雲已到近前，揮劍便斬。

韓武猛然擡首，鐵箭為功，臂弩為守。

在一剎那碰撞！

純粹力量的比拼！

林雲後退了三步，而韓武一步未動，竟頂著壓力站了起來。

“小子！浪費了半生的積蓄，你一定要付出代價！”因為靈氣暴漲的緣故，韓武的整個臉龐都扭曲了起來，在這陰森的樹林裏更加顯得恐怖。如果說之前他要抓住林雲是為了找到那莫名預感的來源，此刻卻是報了必須要殺掉這個小子的決心。當然，在那之前，他依然要抓住他，榨幹他最後一點價值，才會殺了他。

不給林雲任何喘息的機會，韓武鐵箭直刺，那一刻林雲看到了他的眼睛，就像看到獵物的野獸一樣，興奮，沒錯，就是興奮！這樣的眼神挑起了林雲的憤怒，老練的獵人變成了別人的獵物，一股無名之火急速竄上心頭，把什麽輕靈步醉靈槍統統忘至腦後，只想殺了眼前這人。

他，要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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