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所有族人都起得很早，開始為晚上的祭祀做準備。祭祀都是在祭祀院中舉行，而祭祀院設在部落的腹地，族地東南角的一座山腳處，可以說這裏是整個神州大陸的東南角，一面是懸崖峭壁，另外三面都是族地，最為安全。

祭祀是南部山林間最為重要和神聖的事，即使發生部落戰爭，也不會有人破壞祭祀。因為那是對神靈的褻瀆，會遭到天譴。所以今天反而是安全的，除了必要的警戒人員外，兕族喚回了所有的族人。年輕力壯的族人們將祭品用成捆的竹竿挑著，開始向著祭山前進，沿途有獵隊護送。雖然是部落腹地，但如此重要之事，謹慎一些總歸沒錯。

作為祭祀中重要的一環，阿雲、阿琳、阿煌、阿勳四人走在隊伍的最前端，在族長身邊，他們四人要在今天的祭祀上舉行成人禮。除了阿琳之外，其他三人都是全副武裝。老族長故意脫離隊伍一些距離，讓他們四人跟上。

“此次祭祀時間會比較長，”老族長開口說道：“除了阿琳以外，你們三人要節省體力，這次不會在祭祀結束之後就進行開蒙，而是在歷練歸來之後。”

“爹，我們到底是要去哪兒？”很顯然，此事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即便是阿煌，到現在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

“也罷，還有兩三個時辰，有些話也該對你們說清楚了。”

全族人到達祭山時，已經幾近黃昏。所有族人都來到了祭山腳下，圍著一塊奇異的建築站著。這是南部山林獨有的祭祀之地，建築分為上下兩塊，上面為高聳的石柱平臺，用根縱橫交錯的石柱支撐著，又用無數藤蔓捆縛，看起來頗為厚實。石柱平臺下的土地上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淺坑，從這個淺坑向外有許多的地溝，像是引水溝一樣，組成了一幅奇異的圖畫。

所有的族人圍著這片建築站立著，有三撥人站在族人與這建築之間，組成一個三角。其一是兕族的五位祭司，此時都穿戴著法衣法帽，其二是兕輝帶領的獵隊青壯，其三是族長兕金帶領的即將完成成人禮的四個孩子：阿煌、阿雲、阿勳、阿琳。

突然，大祭司兕海舉起了雙手，一聲大喝：“呵！”

周圍所有的族人迅速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只見大祭司兕海猛然前沖，雙腳重重一踩，踏著縱橫交錯的石柱，一下躍到了平臺之上。緊隨其後，二祭祀兕靈、三祭祀兕渺、四祭祀兕玉、五祭祀兕光也先後登上了平臺，五人各自占據一個方位。

原來這奇異的建築便是部族的祭壇，祭天所用為天壇，祭地所用為地坎。所謂的祭日於壇，祭月於坎，說的便是這個建築。祭司五人所在的高臺正為天壇。此時太陽將要落山，還有一絲殘留掙紮著照亮著大地。只聞大祭司又一聲大喝：“請祭酒！”五個酒壇從地上一下飛起，五位祭司跳轉間將它們一一接住，同時啟封。然後五大祭司開始跳起祭舞，嘴中吟唱著古老的祭文。等到太陽即將落下的一瞬間，五人同時躍起，將手中的酒壇高高拋起，瞬間撞的粉碎，所有的酒水從天空灑落，天地一下子變得昏暗不已。

“轟！”酒水灑落入天壇中間的火盆之中，瞬間點燃了篝火，那火焰一下竄的猛高，仿佛給天地間又帶來了光明。土地上的族人們紛紛點起火把，不多時，這片祭祀之地就被火光照射的有如白晝。這祭祀的第一步——祭天就結束了。

“嗚啊！”族人們圍著個大圈，開始一起呼喊：“嗚啊！”順著一個方向開始跳起了祭舞。五位祭司在天壇之上緩緩坐下，臉沖外盤膝而坐，就像震懾一方的神靈一般威武莊嚴。

“行牲祭！”兕輝突然一聲大喝。他身後的小夥子們用成捆的竹竿挑著活生生的野物開始向地坎走去。將一只只一頭頭的野物綁在交錯的石柱之間。野獸的嘶吼悲鳴與兕族族人的祭祀祝語此起彼伏，經久不絕。

等獵隊的青壯將獵物都綁結實了，二祭祀兕靈從祭壇上躍下，清了清嗓子，“啊誒……啊誒……啊誒啊誒……”幾個長調，兕靈每喊一聲，族人們就跟著喊一聲，眾人的聲音疊在一起，傳出去好遠好遠，仿佛遠到天邊，遠到地底。

原來這是要唱祭歌了。祭天為敬，用的是遠古祝文，一般的族人並不懂；祭地為親，用的是通俗的祭文，族人們都能聽懂，會跟著一起唱，唱的人越多、聲音越響亮越好。南部山林的部族祭歌大致有兩類，一為祀典歌，二為訣術歌。祀典歌包含了祭祀要用的所有祭歌，有驅邪祭祀歌、狩獵祭祀歌、農耕祭祀歌、年節祭祀歌、生活祭祀歌等等，而訣術歌則包含招魂和咒語，是部族巫覡用以治病求吉的巫歌。

“蒼天大地亮日月，請好好聽著，祭天是古傳，祭地是古傳，祭日沒傳下，祭天的日子會記錯，祭天的古規不會錯。日子沒傳下，專挑這一天，這日是吉日，吉日祭天地。

蒼天的上面，大地的下面，四方八路的中間，住著兕族哦。天地日月哦，請保佑我們，保佑我們好吃好在，廄裏邊六畜興旺，門外邊牛羊滿山，空手出門去，抱財回家來，兕族日子好，托的是天福。

天地日月哦，高處的請下來，低處的請上來，請上神壇來，祭天臺上面，搭有祭天壇，祭天臺圓圓，祭天壇方方。祭臺壇上面，五方土主請到了，五枝青松插好了，祭天香火點著了，生禽野獸供上了。

天地日月哦，請多多保佑。保佑我們，養馬彪莫咬，養牛虎莫傷，養豬豹莫擡，養雞鷹莫叼，種谷雀莫吃，包谷蟲莫蛀，糧食鼠莫擡，保佑我們平平安安，保佑我們好吃好在，請解除魔邪禍崇，請賜給吉祥昌盛……”

悠遠的歌聲，充斥的是對天地的敬意和請求天地賜福的心情。每年的兕族大祭，都要分為三個階段，這第一個階段，是自然祭祀，就是祭天地，而第二個階段，是圖騰祭祀。

兕靈帶著族人將這祭天地的祭歌唱了三遍，族人們又漸漸安靜下來。

“請祭刀。”三祭祀兕渺、四祭祀兕玉從天壇之上躍下。兕渺拿過族人遞上的長刀，與兕輝等獵隊成員一起，爬上了縱橫的石柱，將長刀架在野物的喉管處，等候指令。

“血祭！”兕渺一聲爆喝，所有地坎上方的族人同時滑動了手中的長刀，哀嚎乍起，鮮血崩流，迅速的註入下方的地坎中。

坎外的兕玉的祭歌也在這個時候響起：“今天，我殺雞來祭你，燒著香火來獻你，煮飯來祭你，磕頭來祭你。從今後，你給我進得了山，你給我鉆得了箐，你給我過得了河，你給我爬得了坎，你給我歇得了夜，你給我打得到野獸，你給我一年四季都有吃。進山，給我看得見野獸，不要給我射空槍，不要給我射空箭，不要讓野獸傷害我。打的野豬獻給你，打得麂子獻給你，打得白鷴獻給你，打得野雞獻給你，無論打得什麽，都是你的，我都獻給你。”

“司野獸之神啊，請聽我們的禱告吧，我們將野獸的鮮血獻上，請你收下吧!我們是攆山打獵的兕族人，我們用這些氣血和你換取野獸，熊換熊、虎換虎、野牛換野牛、一點也不虧，求你快放出你的野獸吧!如果天神因失去了野獸而怪罪你，就以野獸的精血去賠償，去充抵。”

這便是圖騰祭祀，等兕玉的祭歌唱完，便開始了第三個階段——先祖祭祀。

五祭司兕光從天壇之上躍下，與族長並列站在一起，身邊的族人再次安靜下來。

“跪！”隨著兕光的呼喊，他與族長二人首先跪下，而後是他們身後的四個青年。

“上祭品。”

很快，族人們將裝滿五谷與野果的金屬盤放置在這跪拜的六人面前。

“祖先啊，我們是你們的兕族後人啊。看看我們啊，我們聚在這裏，獻上五谷與野果，請求你們回來飽餐一頓。祖先啊，請回來吧，看看你們的後人，我身後跪拜著的這四個孩子，他們今天就要成年啦，求你們保佑我族生生不息，香火不斷，保佑成年的孩子們強壯生長……”

等自然祭祀、圖騰祭祀、先祖祭祀都結束之後，大祭司兕海一躍而下，地坎上的獵人隊也已經撤了出來，族長與四個孩子也站了起來，所有人都看著他們的大祭司。

“天神保佑我們，地神保佑我們，寨神保佑我們，家神保佑我們，高山不垮，石巖不塌，大樹不倒，狂風不刮，害蟲不生，洪水不發，六畜發達，村寨平安，人丁興旺，部落昌盛，外戶人不敢獵我們的人頭，外寨人不敢入我們的寨門。”

大祭司帶著所有的族人，唱響了祭祀最後的祭歌。

“啊……啊……啊……”吶喊聲在山腳下想起，代表著今年的祭祀大會的結束，馬上進入一年一度的篝火大會，族人會烤著肉，唱著歌，尋找心愛的姑娘，尋找心愛的情郎。而另一邊，族中所有的高層卻逐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原來，五位祭司、族長、獵隊隊長與三位剛剛成年的青年，已經悄然離開了族人的隊伍，出現在身後的祭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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