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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終焉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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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覆了片刻清醒的青之川逃入了深山中, 一時之間竟難以尋到蹤跡,晴明有些懷疑,她的這身躲藏本事傳承自潛淵。

但此刻除了追上她的腳步以外, 別無他法。如果不及時限制住她的行為並且消除妖氣的話,青之川必死無疑。這絕不是他們想要結果。

向深山進發,式神們與陰陽師分散成了幾個小隊。大天狗仗著自己能飛,早已獨自沖到了前面搜尋青之川的蹤跡, 不多久也看不到影子了。

山路陡峭,每一步都走得分外艱辛。行至星月披肩, 夜色逐漸沈下, 也不見青之川的蹤跡,比起肉體的疲憊, 他們更覺內心疲乏。

“先休息一下吧。”晴明嘆了口氣, 建議道,“有更多陰陽師來了,他們守在山下,不會讓青之川從這座山裏逃出去的。”

一目連嘆了口氣, 沒有提出什麽意見。他也覺得晴明的建議是現在最合適的決策。

他們尋了塊空曠處, 清幹凈落葉,生起火堆, 圍坐成一圈,誰都不開口說話。

搜尋別處的式神們遠遠看到火光, 也聚了過來,可惜他們也沒有什麽值得共享的情報, 唯有共同的嘆息。伴隨著嘆息聲,他們的心情也幾乎低落到了極點,大抵已然沈入谷底了吧。

“待到亥時,我們就繼續動身吧。”酒吞提議道。

眾人點頭,難得的一同達成了共識。不過應聲後,便又是寂靜——死寂。此刻就連夜風掠過枯草的聲音都顯得分外刺耳。

久久無人添上新的柴火,火光分外黯淡。白龍怕火,但卻也不願見火光如此黯淡。它總覺得這像是什麽不好的征兆。它蜷縮在一目連的影子下,遠遠地朝火堆吹了口氣。有了龍息的加持,原本幾乎熄滅火焰瞬間升起,揚起火星四散,獵獵然駭人。青焰漸烈,支撐著幾乎快要熄滅的火焰。

不知是否錯覺,這縷火焰中,似乎還摻雜著一簇青色的火苗。一目連盯著這簇顏色異樣的火焰,想起了某個人。

一目連瞇起眼,似乎在林中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可惜天色太暗,青焰散發出的又是並不明亮的冷光,他無法確定自己所見到的一切是否值得肯定。

他試探性地對著那個方向喚道:“青行燈?”

林中傳來細索的婆娑聲,那人影漸明。

青之川走入眾人視線中,卻非身著那身熟悉的青綠色和服,而是換上了一件乳白色的袍子,面色亦分外蒼白,乍一看很難認出她的身份來。

“你總算回來了……右京還好嗎?”

他們問她。

青行燈不語,在火堆旁坐下,眸光微動。沈默了一會兒,她出聲淡淡道:“玄青大人去世了。”

沒有給予他們太多驚訝的時間,青行燈繼續道。

“他被蛟龍——就是那個名叫潛淵的家夥襲擊了。”青行燈嘆了口氣,有些哽咽了,“大人被重傷。我守在他榻邊很久,我以為他能撐過去的……現在聽聞青之川也成了那樣,我辜負了玄青大人的囑托……”

酒吞拍了拍她的肩膀,雖未說出什麽安慰的話語,但這麽一個簡單至極的動作就足以給予青行燈足夠的慰藉了。

青行燈甩了甩腦袋,不再多想,轉而從懷中掏出一串念珠。式神們對這串念珠還有些印象,似乎就是玄青一直攥在手中那串。

“玄青大人臨去前,把這串念珠交給了我,他說這是用以壓制妖氣的。”青行燈解釋道,“玄青大人似乎早已預料到今日這種情況了,可惜……”

可惜他已經無法阻止了。

四下有些唏噓,不過唏噓聲不多時便停下了。他們也知道,這樣會讓本已很悲傷的青行燈更加難過。

酒吞盯著念珠墜下的紅色穗子,喃喃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徹底克制住青之川……”

青之川幾乎自己徹底墮為蛟龍了,小小一串念珠,能起到怎樣的作用,除了玄青沒人知道。況且該如何讓念珠發揮作用,似乎也不甚明了。

青行燈垂眸,將念珠纏在手腕上,緊緊攥著,再擡眼時,眼中已無悲戚,唯有堅毅和決然。

“由我來吧。”她說。

既然如此,貌似就不用再擔心了。

天際忽傳來撲棱聲,伴隨而來的是熟悉的咆哮。一點火光從西邊的天空飛來,逐漸向他們所在的方向靠近。借著火光,他們看到了,手持火把的大天狗朝他們飛來,而他的身後正跟著暴怒的青之川。

大天狗早已飛得力不從心,速度逐漸慢了下來,青之川卻似乎越戰越勇了,倏地擡起身子,撲向空中的大天狗。大天狗急忙避閃,才勉強躲開了這足以折斷羽翼的一擊。

被扯掉的黑羽散落空中,大天狗回身,將手中的火把擲向青之川,趁著她躲避的當口,急忙飛向同伴們。

晴明立刻築起結界,把疲憊不堪的大天狗容了進去。

“你把她引過來了?”晴明急切道。

大天狗點頭:“她被火光吸引住了,拼命想要攻擊我,我就趁機把她往你們這兒帶。”他說著,長嘆了口氣,心有餘悸般道,“幸好你們這兒有火堆,否則她就要往近旁的村莊去了……小心!”

青之川一爪拍向結界,晴明急忙貼上又一張符咒,成功避免了成為爪下亡魂的悲慘結局,然而結界已經碎裂了泰半,再加固也已來不及,如果青之川再一爪下來,絕對會就此碎裂。

晴明咬牙,深知其中利弊,不再多做猶豫,直接撤除結界。式神四散,繞在青之川的周圍,以攻擊試圖分散她的註意力,不讓她單獨瞄準一人。

式神們不敢下重手,說是攻擊,卻像是平日撒嬌時的小打小鬧。他們多少有些害怕傷到青之川,畢竟她已經傷痕累累了。

但青之川卻下了死手。每一次的攻擊,幾乎都耗盡全部氣力,仿佛不將他們擊斃不會罷休一般,連傷口越扯越裂也渾然不覺。

青行燈費力地躲開青之川的攻擊,一邊尋找著時機。

一目連輕撫白龍的龍角,闔上眼,仿佛所有的喧囂都已隔除在外,平靜得不像話。

“龍啊,你願意再度幫我嗎?”

他說。

白龍長鳴了一聲,似是在應和。

一目連輕頷了頷首,笑了出來,但笑聲卻有些淒慘。再度睜眼,他那僅剩的完好左眼中,流下一道血淚。

他走向青之川。

風盤旋而起,環繞著她龐大的身軀,將她禁錮其中。

“我要拯救我的信徒。”

一目連如是說。

颶風扭曲了眼前之景,青之川所能見到的,僅是颯然而過的疊影。她怔在原處,似是呆住了。

這是個機會。

青行燈踏上樹梢,輕喃了一句什麽,用力將手中念珠擲向青之川突出的龍角。

包裹著念珠的青焰在一目連招來的風中逐漸消散,最後化作虛無,軌跡似乎也被吹亂了些許,但終是不偏不倚地落入她的角上。

念珠發散出些許金光,籠罩在青之川的周身,將她完全包裹起來。她尖叫起來,發出的卻不再是攝人心魄的龍鳴,而是他們再熟悉不過的,細軟的女聲。

金光漸漸褪去,念珠也失去了光澤,掉落在地。風遁中的蛟龍褪去鱗片,重回人形。

不,也並非是人形。僅僅只是蛟龍的形態消失了而已,青之川的脖頸上依舊覆蓋著鱗片,十指尖銳,瞳孔亦細長如蛇。她半跪在地上,面目猙獰,數度將要重回蛟龍的形態,但卻未能成型。

青行燈撿回念珠。溫潤的觸感不再,她知道這串念珠已經沒有作用了。

但青之川依舊在人形與獸形間游離掙紮。現下兩者似乎相當,但只要妖氣占據了哪怕一絲絲上風,她就會立刻變回蛟龍。待到那時,就真的是束手無措了。

式神們焦急地看著,一時間不知如何應該怎麽做了。

“晴明,躲開!”

熟悉的聲音穿透重林而來。

晴明立刻俯下身,躲到樹後。

遮擋明月的層雲散開,借著今夜分外明亮的月光,玉藻前的視線無比清晰。況且還有火光的加持,他不會出錯。

他將手中的弓拉得滿如今日的明月一般,箭矢對準了青之川——的心臟。

其實他並不擅長射箭,在這方面的造詣也著實不精妙。但他已別無選擇。

白澤告訴他,破魔箭是非要穿透心臟才能起作用的,否則無法發揮任何作用。

“這樣難道不會殺死她嗎?”玉藻前這般反問白澤。

白澤笑著搖頭,似是有些得意道:“禦饌津告訴我,破魔箭只會祛除妖氣,而不會對人類產生任何傷害,作用到漂亮小姐身上,我想也會是同理。你且放心吧,破魔箭是從神明手裏得來的東西,神明又怎麽能傷害人類呢?”

神明確實傷害過人類,玉藻前知道。

他不再多想。

他緊盯青之川的心臟,不曾移開雙眼。他知道青之川的目光現在正聚焦在他的身上,但他也明白這般空洞迷茫,甚至還填塞滿了無謂的冤仇的雙眼,不是他想要見到的她的雙眼。

最後再瞄準一次目標,玉藻前深吸了一口氣,松開搭在弦上的手。破魔箭撕裂空氣,朝著目標而去,忽變的風向未能散亂它前行的軌跡。

青之川混沌的視線中仿佛出現了一瞬光輝。

破魔箭擊碎她心口的鱗片,穿透心臟,箭矢撒下的神輝卻在即刻間就將破碎的臟器完全愈合。

破魔箭穿過青之川的身體,卻無停下的趨勢,直直射入樹幹。溫熱的鮮血從箭尾滴落,化作冷徹。

鱗片褪去,青之川的意識再歸混沌。

她好像聽到有人呼喚她的名字,還有雜亂的腳步聲,他們似乎在奔向自己,但那些聲音卻愈行愈遠,最後,竟是再也聽不到了。

青之川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中的一切都那麽清晰,就連觸感也真實無比。

可惜,這不是個美夢;確切的說,這也不是夢。

一切都已真實發生了。

狂暴的蛟龍,掀起的草皮,飛濺的鮮血,還有那支穿透心臟的箭矢。記憶斑駁,殘餘的內容卻依舊鮮活,她甚至還能體會到那時的感觸。

不……這一切究竟是真實的嗎?

盯著房頂橫梁,青之川不由地質疑起記憶的可信度。

現在,她躺在熟悉的床榻上,眼前所能見到的一切都是記憶中的模樣。

青之川覺得,此刻的她應該是已死之身才是。記憶中最清晰的一段,即是站在眼前不遠處山石上的玉藻前,向她射出箭矢。那鉆心的疼痛,哪怕僅僅只是回想一下,她就已經手腳發冷到難以自已了。

或許她確實已經死了,只是還未被鬼使帶走,憑借一腔執念,依舊游蕩在這座舊宅。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猜測。

但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坐在床邊閉目休息的玉藻前,又是怎麽回事呢?

日光穿透門上薄紙,照在他的臉上,將他的五官襯得無比柔和。他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眼下的青紫道明他的疲倦。他似是睡著了,腦袋不時點著。

“啊……睡著了!”

他驚呼了一聲,猛地睜開眼。

光天白日睡著,說出去實在有些丟人。玉藻前揉了揉眉心,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但依舊睡眼惺忪。他急忙倒了杯茶,一口灌下,側身為青之川蓋好被子。

正對上青之川幽黑的雙眸,他手上動作也停滯住了。他在原處僵了許久,沒有動彈,仿佛他的時間被靜止了一般。

青之川被他看得有些心虛,急忙別開眼,但又害怕顯得過於刻意,便小聲嘟噥了一句:“早……早上好……”

其實現在已經是下午了。

她聽到了一聲沈重的嘆息,而後,是覆上前額的手掌。分外溫暖的觸感讓青之川知道,自己尚且還沒有成為孤魂野鬼的資格。

“早上好。”玉藻前應道。

青之川以為玉藻前會訓斥她一番,畢竟她做出了很“過火”的事情,卻不曾料想他什麽都不說。但他的聲音裏似乎壓抑著某種情緒。是悲戚嗎?似乎不夠貼切。

青之川鬥膽瞄了玉藻前一眼,竟從他的眼中瞥見到了一抹淚光,但倏地便消失無蹤。

她又別開了眼,緊咬下唇,負罪感占據了整個心間。

“對不起……”僅僅只是說出這三個字,她就已經哽咽地無法繼續言語了,聲音沙啞細弱,“我是不是傷害你們了?我不該被潛淵的妖言蠱惑,也不該自以為是地認為斬斷契約是最好的辦法。我……”

她還想再說,玉藻前卻捂住了她的嘴,輕輕搖頭。

“不是你的錯,我們只是被他擺了一道而已。若我是你,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的。”他柔聲道,“大夫說你身體還很差。別再多想了,先養好身子吧。”

青之川的身子確實差到了極點。且不說各處的重傷,這具被妖氣占據的身軀幾乎已經被耗盡了所有的氣力,仿佛連經脈都全部斷裂了,她甚至連茶杯都無法端起。玉藻前安慰她說只要過段時日就能恢覆正常了,但也沒有人能夠斷言“過段時日”究竟要待到何時。

更糟糕的是,青之川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任何靈力,記憶似乎也變得斑駁,缺失了很多重要的內容。曾辛苦背下的咒語,一絲一毫都記不住了。

沒有了靈力,亦沒有了記憶,青之川知道,她已經沒有再做個陰陽師的資格了。況且她最驕傲的那張資格證書,也已撤下。

一連數日苦澀的草藥入口,惡心得青之川只要一回想起那股味道就忍不住反胃,連粥都喝不下了。不過似乎是有些作用的,或許也有可能只是青之川的美好幻想。

數日來,玉藻前一直陪伴在她的身邊,未曾離開。他眼下的青紫越來越重,幾乎沒有那一夜是徹夜深眠的。

沒有旁人接替他的工作,玉藻前也未曾抱怨。青之川的內心並不通透,但她多少也明白現下是個什麽情況。

這個家裏除了玉藻前外,再無別的式神了。

想想倒也是合理。她親手斬斷了契約,不曾與他們商量過分毫,還失去理智地想要攻擊他們,對她感到寒心而離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青之川沒有怨恨——如果有,那也僅僅只是自我怨恨。

她不知道為什麽玉藻前願意留下,她更不敢問出口,亦不敢向他確認式神們都已離開的事實。

這種事情,心裏知道就好了,說出來反倒是徒增傷感。

每日三大碗草藥下肚,青之川覺得她快要變成藥罐子了,整個人都散發著難聞的氣味,玉藻前整日拿這個打趣她。不過打趣歸打趣,玉藻前並無惡意,因為每日煎藥的他,身上也沾染滿了這股氣味。

兩人坐在一起,就是活脫脫兩個藥罐子。

雖成為了藥罐子,但青之川稍微恢覆了些體力,至少能夠端起碗了。可不知為何,她卻始終無法站立,更莫要說走路了。纏綿病榻,她的臉色泛出病態的蒼白。

難得晴日,玉藻前主動建議讓青之川走出房間曬曬太陽。

說是建議,可不等青之川應聲,他就自作主張地把青之川抱了起來,推門出去。

青之川瘦得厲害,抱在懷中,像是一團輕飄飄的棉花,甚至能清晰地感觸到她脊背突出的骨頭。

一天五頓也沒能讓她胖起來,看來要增加至一天八頓。玉藻前如是想。

如果青之川能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大概會嚷嚷著抗議。

把青之川安置在木廊旁正對日光處,為她披上毯子,玉藻前在她身旁坐下。今日無風,暖陽和熙,青之川似乎有些困了,難得放肆地把頭枕在了他的肩上,整個身子都倚靠著她。

毯子從她肩頭滑落,玉藻前急忙抓住毯子一角,低頭瞄了青之川一眼,生怕自己的動作驚醒了她。見她仍是閉著眼,大概是睡熟了,沒有受到什麽影響,玉藻前松了口氣,重新為她披好毯子。

俯身時,他聽到了青之川的一聲輕喃。

“其實……你沒有必要待在這裏,真的。” 青之川睜開眼,卻沒有看著他,只是盯著地上的一片枯黃落葉,不曾移開目光,“我一個人能行,再不濟也能雇到什麽人。不必勞煩你了……”

玉藻前幫她把毯子重新整好,幾乎未曾猶豫,以慣常的語氣道:“但我想要留下。”

青之川呼吸一滯,雙眸垂得更低,剎那間有些無措。玉藻前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外,但卻又是她所期望的那般。

“為……為什麽……”她的聲音壓得更低。

玉藻前沈吟不語,青之川心慌不已。

他似是在深思熟慮,良久才道,“因為想要留在你身邊……吧……”

他笑了起來,不知是否自嘲。

“因為很享受在你身邊的愜意感。”他停頓了一下,“想要陪著你……而已。”

青之川徹底楞住,有些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了。她慌亂坐起,但卻一不小心失了重心,朝另一側倒去。

眼見身子將要撞上木廊,青之川忽感覺到,玉藻前的手臂環住了她的腰,將她從墜落邊緣拯救。

而後,大腦恍惚了一瞬,預感也同時失去了功用。再回神時,她已被玉藻前緊緊摟住,鼻端都充斥滿了他的氣味。

啊……真溫暖……

一如初見時,撲入他懷中時,所清晰感觸到的暖意。

似乎從最初,她就已經貪戀這份溫暖了。

冬去春來。

苦澀的草藥依舊要喝,一天八頓倒是終於見了成效。在青之川固執的要求下,玉藻前才無奈地把一天八頓降回到了一天三頓的正常水平。

“吃這麽點真的夠嗎?”他惴惴不安地問道,“你還很瘦……”

不等玉藻前說完,青之川就急忙答了聲“夠”,把他剩下的話生生掐斷。

春分日時,晴明難得的前來拜訪了一番,還帶來了伴手禮——那天殺的《靈符全書》。

看到那令人窒息的厚度,青之川快要暈厥了。

“好好背吧,我在考場等著你。”晴明一本正經道,“今年的考試,由我擔任主考官。”

他這話總讓青之川有一種自己能憑借裙帶關系輕松通過考試的錯覺。不過想到晴明素來正義的做派,青之川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晴明公務纏身,沒有停留很久,臨去時,他還把玉藻前叫到了一邊,說了幾句話,神情分外嚴肅。玉藻前聽得認真無比,仿佛他是小輩,而晴明才是長輩了。

青之川豎耳認真聽了一會兒,才發現晴明這是在叮囑玉藻前好好照顧她。

敢情還真是長輩對小輩的囑托。

晴明離開了不多時,博雅也來了,還送來了酒。他本想對青之川說,等她痊愈後好好約一次就,不過在玉藻前的尖銳目光下,他放棄了開口的念頭。

除這兩人外,就沒有別的訪客了。不過對於青之川和玉藻前來說,倒是樂得清靜。

只可惜,有些過於清靜了。

青之川不只一次地回想過去,那喧鬧的庭院,還有圍坐在火爐旁吃著紅豆年糕時的場景。這一切好像都已經過去很久了,變成了陳舊的記憶。青之川想,他們大概都已經找到了新的主人,或許也有可能歸隱山林了吧。

如果能再見到他們,一定要好好道歉。她想。

叩門聲起,短促卻響亮,嚇了青之川一跳。她大概是晴明來了。

遠遠地,她聽到了玉藻前的聲音。

“你去開一下門吧。”

青之川霎時紅了臉,窘迫不已,支支吾吾地推辭道:“不了吧。我走不動……”

她現在倒是能站起來了,但走動還是有些困難,而且走起路來歪歪扭扭,實在有些可笑。

她可不想出醜。

“試試看吧。你昨天不是能繞著庭院走了嗎?走到大門那兒,應該也不是什麽費勁的差事吧。”玉藻前道,“我這兒在煎藥,實在走不開。”

似乎是挺緊急的。

青之川仍是不情願,但還是站了起來。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她嚷嚷道,“如果我摔倒了,你得趕緊過來扶我!”

“沒問題!”

玉藻前倒是應得爽快。

青之川深吸了一口氣,扶著墻壁邁出第一步。雙腿乏力,每走一步都顯得困難不已,還需不時停下來喘口氣。叩門聲再起,門外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青之川更加焦急,但以她現在的狀況也實在急不來,只好不停對門外的來客說著不好意思,一邊努力加快腳步。

行至門口,她已經滿頭大汗,就連背後的衣衫也被汗水濡濕。她一手撐墻,喘了口氣,打開大門。

站在門外的來客並非一人,而是一群妖怪——她再熟悉不過的妖怪。

那一雙雙眼睛註視著她,眸中含笑。

“嘿喲,四十九,咱們回來啦!”

熟悉的難聽稱謂,此刻再從酒吞嘴裏說出來,竟是如此親切。

站在最前面的小小男孩不說話,目光不停躲閃。他邁著小步向前,想要撲入青之川懷中,但最後還是停在了幾步開外的地方,手指不停絞著袖子。

只數月不見,他長高了不少,已與青之川的胸口齊平。

“他們說你生病了……”綾人抹了把眼淚,抽泣道,“四十九院家的人同意我和你待在一起了,所以你不會再送走我了吧。”

青之川緊緊抱住他,用力搖頭。

“不會了……不會了……”

玉藻前輕拍著她的後背。不知何時他已經來到了她身後。

青之川總覺得他什麽都知道——他知道式神們都回來了,所以才固執地要求自己來開門。

大天狗邁步進門,冷哼了一聲,下巴揚得奇高,似是有些嫌棄道:“你說我們能待在這兒的,趕緊感恩戴德地恭迎我們回來吧。”

他說完這話,不出所料地被酒吞狠狠砸了下腦袋。

“我看你最近話倒是挺多。也不知道昨天究竟是誰不停念叨著快要見到青之川實在太激動了呢。”酒吞白了大天狗一眼,毫不留情地揭起他的老底。

大天狗老臉一紅,躲到了妖狐身後,但卻躲不過其他人的無情嘲弄。難得重逢卻丟盡顏面,大天狗不想活了。

聽著熟悉的歡鬧聲,眼淚卻抑制不住地湧出眼眶。她總覺得眼前之景有些太美好了,仿佛只是幻象。玉藻前握著她的手,掌心的溫暖讓青之川確信,這絕無可能是想象。

青之川笑了起來,玉藻前亦笑著看她,耳旁環繞著揶揄聲與大天狗不快的嚷嚷。

真是,分外平和呢。

-終-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感謝老爺們的陪伴。

衷心感謝。

寫得比我預想中多了很多,我一直以為我五月底就能寫完,誰知道寫到了七月[捂臉]不過第一次擁有了一本超過30w字的小說,可以說是相當驕傲了。

最後四十九和藻哥也沒有很直白地表明各自的心意,我覺得這樣很有默契地在不語中相伴好像也挺合適的(:з っ )っ

明明有很多話想說的,但現在居然詞窮了。

還是要不厭其煩地說再一聲謝謝,感謝你們陪我走過了這場漫長的旅途。

有機會,一定能夠再度相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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