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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神社朱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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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之川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並不完整,而是碎裂的片段。

夢中,她看到了吞噬城鎮的紫色火焰,她聽到了人們痛苦的尖叫聲。焦土的氣息縈繞在鼻尖揮之不去,好像她就立足於燃燒的街道中央。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彌漫在空氣中的恐懼。

場景忽得轉換。焚天的妖火消失了,天下起了雨。神社的朱檐下,身著素衣的男人哭得歇斯底裏。他的慟哭讓青之川都心顫不已。

她想要走近男人,然而神社訇然坍塌,一只九尾的金面白狐立於廢墟之上。白狐逆光站著,身形逐漸消散,最後化作星塵,流轉於自然界的萬物之中。

青之川驚醒,夢在此處戛然而止,然而夢境中的恐懼與惴惴不安之感仍然清晰無比。

她莫名覺得,這個沒由來的夢應該是來自於某個式神的回憶。

青之川可以夢到式神的過去。如果式神足夠信任她,願意對她敞開心扉,那麽夢境中的場景和細節就更加清晰。如果式神對她心有隔閡,那麽夢境就會相對破碎模糊,就像她剛才所做的夢那樣。

通常這種夢,青之川醒來就會忘記了。然而她不能忘記剛才的夢。

男人的慟哭讓她為之感傷。她看不清男人的面容,不知道他是何表情,但那樣悲慘的哭聲,讓青之川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會是誰的過去呢?既然出現了狐貍,應該是玉藻前的回憶吧。

難道那個男人是玉藻前成妖之前的丈夫,因為痛失愛妻而在神社徹日哭泣?

仔細推敲了一下,青之川否定了這個猜測。玉藻前生來便是擁有強大妖力的九尾妖狐,同那些因怨憤或不滿而成為妖怪的亡魂不同,玉藻前應該沒有所謂的“生前”。

或許那男人是與玉藻前同族的狐貍,長久以來都心系與玉藻前。然而玉藻前是一個喜歡混亂與動蕩的妖狐,看不上老實本分的他。男人傷心不已,於是在神社外痛哭不止。

但這種事情真的值得傷心嗎?而且為什麽非得是在神社外?

青之川又考慮了其他的可能性,但因為多少有些細節性的紕漏,都被自己一一否決了。

單靠自己胡思亂想絕對沒有辦法得知真相,青之川對於這一點很清楚。如果當真想要知道那個男人的身份以及他在神社哭號的原因,她還是應該親自去詢問玉藻前。

可玉藻前昨日才被召喚出來,青之川和他還不熟,就這麽貿貿然地去問,玉藻前不一定會告訴她。深思熟慮之下,青之川選擇將這份疑慮暫時先深藏於心中,等到日後與玉藻前熟稔些了再問問她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今日寮裏沒有指派工作,青之川比較悠閑。她將亂糟糟的房間久違地整理了一遍,驚愕地發現自己的衣服居然被扔得到處都是,然而在今天之前她都沒有絲毫自覺。

將衣服全都疊好放入櫃中,整個房間都顯得寬敞了不少,但還是略顯雜亂。單是疊衣服這件差事就已經讓青之川腰酸背痛了,她現在完全無心去收拾房間的其他角落。

她揉著肩膀走出房間。式神們醒得比她早,正聚在庭院裏。青之川不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麽,好奇地湊了過去,發現原來是酒吞在和一目連玩投壺游戲。

兩人各持了九支箭矢,誰投進壺內的箭矢少,誰就是輸家,必須要自罰三杯。

青之川不用多想就知道這一定是酒吞定下的規矩。

一目連緊盯著狹小的壺口,屏住呼吸,不停地調整著箭矢尖端的方向。手腕微微用力,箭矢劃破空氣,完美地落入壺中。式神們發出歡呼,他也微微松了口氣,再度抽出一支箭矢。

他對酒沒有好感,因而玩得尤其認真,生怕一不小心走神害得他出現失誤。

酒吞顯得更懶散一些,他看也不看,隨手把箭矢扔了出去。箭矢在壺口打轉了幾圈,晃蕩一聲,勉強落入了壺中。式神們又爆發出一聲歡呼。

最終的結果是一目連九矢全中,酒吞以三矢之差輸給了一目連。不過酒吞的臉上絲毫看不出輸家應有的不甘心和氣餒感,他反倒是喜滋滋得端起酒杯,一口氣飲盡美酒。

青之川覺得,他一定是為了可以喝到酒才刻意輸給一目連的。

下一回合是妖狐與大天狗。兩人都認真得很,打成了平手。照理說這樣的結果皆大歡喜,因為各自都是贏家,都不用喝酒。雖說理論上應該如此,但他們卻被好事的式神們慫恿著都喝了酒。

青之川環顧了庭院一圈,沒有發現玉藻前的身影。

“你們知道玉藻前去哪兒了嗎?”

“她出門有一會兒了。”書翁回答道,“她說已經很久沒在平安京待過了,想要在附近走動走動熟悉一下。”

青之川了然般地點了點頭。她想起玉藻前受到召喚出現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兒的變化很大。

門口傳來鈴聲,看來是有人造訪。鯉魚精主動擔起了門童的職責,甩著尾巴將前來拜訪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帶進屋內。

他們經過庭院時,正好是般若在投矢。不過他用力過猛了些,箭矢擦過壺邊緣落到了地上,式神們發出惋惜的嚎叫聲。

晴明向身邊的源博雅打趣道:“今日四十九院家也是這麽熱鬧。”

青之川小跑著迎了上來。

“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怎麽來了?”

晴明舉起手中的清酒,笑著說道:“我來還禮。”

“我在路上遇到了晴明,他說你召喚出了新式神,問我想不想過來看一看。既然晴明都開口問我了,我也就沒有推辭。”

說這話時,源博雅不停地東張西望,搜尋著眼生的新面孔。不過他看到的都是些熟悉的面孔,根本就找不到新式神在何處。

看到他這幅急切的模樣,青之川不由得笑了起來。

“博雅大人來得不巧,新召喚出的那位式神現在不在家裏。”

源博雅咂舌搖頭,不停地唉聲嘆氣,眉眼間滿是失望。

見不到新式神,他覺得失了不少樂子,只好跑去和青之川的式神們一起湊熱鬧圍觀投壺,期間還饒有興致地上手試了幾把。

生於宮廷之中的源博雅從小就常玩投壺游戲,水平在宮中都算是數一數二,旁人難出其右。

他狀似不經意地投出箭矢,其實心中早已估測好了最合適的角度以及應該施加怎樣的力度,確保每一支都完美地落入壺中。他的精湛技藝引得式神們不停地為他喝彩叫好。

晴明將酒壇放在地上,揉了揉微微發酸的手腕。

“你的感謝我心領了,能幫到你我也很開心。”晴明道,“但我知道修葺這棟宅子就花費了你不少錢,時至今日也仍舊囊中羞澀。東山家的櫻花酒可不便宜,讓你破費我實在是過意不去。這是石川縣產的清酒,聽說很不錯,送給你了,就當做是櫻花酒的回禮吧。”

青之川不停地推辭,說什麽也不肯要。然而晴明態度強硬,青之川沒法推脫,只能勉強收下了。

源博雅又投中一矢。這已經是他投中的第十八枚箭矢了,暫時還沒有任何式神能夠打破他創下的記錄。

忽聞身後傳來清脆的鈴響聲,源博雅被這聲音擾亂了心神,手上的力度偏弱了些,箭矢堪堪擦過壺口,掉到了草叢裏。

記錄被暫時定在了“十八”這個數字上。

源博雅有些懊惱。他還以為自己可以連續投中三十矢,卻沒想到斷在了這個數字上。

他回過頭,想要看看鈴聲的制造者到底是誰。然而玉藻前已經走遠,源博雅只能看到他的側臉。

“這就是四十九院新召喚出來的式神?”源博雅好奇地問身旁的惠比壽道。

“就是她,博雅大人。”

“是個美人呢。”源博雅輕撫著下巴,自言自語般地喃喃道,“下次也讓晴明送給我一張這樣的符咒吧……”

玉藻前沒有註意到源博雅的目光,徑直向前走著。青之川叫住了他,問他這個早上具體去了何處。

“到鎮上走了走。”玉藻前答道,“平安京的變化確實很大,我幾乎都快要認不出來了。”

說話間,晴明和玉藻前的視線交匯了一瞬,然而很快就分開了。

玉藻前沒有想到能在這裏見到葛葉的孩子,說話時不由得停頓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語氣也恢覆正常。

晴明別開眼,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玉藻前幾眼。

他一眼就看透了玉藻前的偽裝。

他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青之川。明明向她承諾了那張符咒一定能夠召喚出女性式神,但現實情況卻出現了一些巨大的變動。

“好像……鑄成大錯了……”

他暗自呢喃了這麽一句,沒有讓任何人聽到他的聲音。

深思熟慮了一番,晴明覺得還是擇日將青之川送來的三壇櫻花酒還回到她的手上為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給這篇文灌溉的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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